事实是,如果廖长安肯作证没有发生暴力事件,案件将被撤诉。我不需要再去自首,江琛也可以被释放。
但是廖长安的眼神却变得越来越捉摸不透,他轻轻抬起手扣住我的,微微用力将我拖着靠近他。他的掌心有些凉,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可这一瞬间我却感觉到一股冷意。
他说“你喜欢江琛?”
我点点头,身体开始不住的战栗,所有的温度都向着掌心疯狂涌去。而他的手像是一个怎么也温暖不了的黑洞,又像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危险,此时的廖长安给我的感觉是危险。
他细细摩挲着我的手“八个月,你喜欢上了要杀我的人?怀着我的孩子,你居然喜欢上他……”
荒诞!可笑!
而偏偏又是真实发生的。
我轻轻收回手却被他紧紧地握住,他抬眸看着我,“你怕我?”随即他的手腕一用力,将我整个人直直的拽向他,我的手撑在床两侧,而他一扬头,吻上了我的唇。
如果没有遇见江琛,八个月的时间会让我更加期待这个吻,他的嘴唇很薄,却陡然间伸出牙齿咬破了我的唇,一阵吃痛后,便是血腥的味道蔓延。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这是对你的惩罚,许蓓蓓,从现在开始,回来我身边,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以一种近乎屈辱的姿势,听着他说完这些话,似乎在他面前我会瞬间变成一只鲜血淋漓的刺猬,那是本能的痛楚和蜷缩。
但是不可以,心里的声音轰鸣大作,不可以,我不能再回去他的身边。
“不用了。”我退了一步,努力的和他保持着距离“我也只是来看看你,和你做个告别,现在我要回去警察局……”
“自首是么?”廖长安打断我的话,他微微扬起下巴,似乎在看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你别忘了,我是受害者,只要我一口咬定是江琛,谁还能救得了他?”
我站的笔直,腰酸的有些痛,我很想找个地方靠一下,但是我现在无论做出什么动作都将滑稽无比。
“好。”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我似乎听到自己脑海里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崩的一下,然后看到廖长安胜券在握的笑容。
起初警察还在严密监控着廖长安的病房,可得知他醒来无望的时候,也就放弃了监视。为了避嫌,在警察来取廖长安的口供的时候,我站在走廊里,手里捏着手机。那里面还躺着我准备自首之后发送给江琛的短信,可现在我要发送的是另一条了。
警察很快就撤退了,我听到一个路过我身边的警察直到走的时候还惊讶的说道“没想到喧闹了近一年的悬案,居然是受害人自己跌倒摔在了桌脚,铜马掉下来砸到了他的头。怪不得嫌疑人一直矢口否认……”
我轻轻吐一口气,然后按下了发送键,那条看起来天衣无缝的分手短信,是我和江琛轻易就能分辨出来的粗鄙借口,却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回到病房的时候,廖长安对着我笑了笑。
是我曾经疯狂的爱着的笑容,也是我现在无比惧怕的笑容。
江琛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由廖长安的助理送往他在港城的度假别墅,用他的话来说是要‘养胎’,实则是一场囚禁。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知道江琛已经恢复了自由,助理好心的提醒我“许小姐,如果廖先生知道你接了这个电话,恐怕会不开心的。”
我应声挂掉了电话,然后看到助理跟着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别墅里一切都安置齐全,保姆也很和善,我不怀疑廖长安手下人的办事能力。在接下来的很多天里,江琛一直不厌其烦的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我只是看着,屏幕亮了又灭了,明灭如星,直到保姆将我的手机收走。
又或者她是得了谁的提示,她笑嘻嘻的,身上还带着浓汤的香味“许小姐,你现在不能再用手机了,对胎儿不好。”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江琛发来的短信,我一条都没看,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我没有一点回头的余地。
报纸里廖长安醒来的消息占据头版,江琛被撤诉,重新回到大学,领取毕业证书。他的背影看起来消瘦许多,手里紧紧的握着一只铅笔,是去写生回来。
我的短信说的很明白“我不能让孩子没有爸爸,我决定回到廖长安的身边。”
廖长安是在一个星期后来到别墅的,一个星期的休养,他迅速恢复了最佳状态,柯恩国际医院的一大摊子事务和国际上的会议项目他雷厉风行的处理掉,然后第一时间来看我。
这些我都是听保姆和助理说的,他们像是彩排好的一般,将我照顾的无微不至,然后说尽廖长安的好话。廖长安自然没有心思安排他们做这些,但是显然,他们也是借此讨好廖长安。
我不知道廖长安为什么要重新把我带回他的身边?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他那骄傲的自尊?廖长安不说,我也不想去猜。
他的到来让别墅里总算有了些生气,以往我和保姆两个人住的时候总觉得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难过。清迈的时候,江琛的别墅也大,可那时候我们两个人住却没有觉得多么空旷。
我摇了摇头,发现自己又在想念江琛了。
廖长安将汤碗递到我身边,他像是能看透我的思想一般,开口道“江琛一直在查找你的下落,我跟他说了,你要安心备产,他这才放弃。”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将汤碗里的汤一干而尽,在廖长安惊讶的表情里笑出声来“最近饭量大了些。”
他微微垂眸,又给我盛了一碗。
晚上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来到我的房间,我旁若无人的换了睡衣,躺在床上。我现在怀孕,他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那时候我这样想着,下一秒却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抗拒他抗拒到如此地步。
廖长安也躺倒床上,他张开双臂从我的身后紧紧的环抱住我,一只手探到我的肚子上。宝宝安静的睡着,没有什么动静,我却全身都紧张起来。
他将头埋进我的头发里,轻轻说了一句“睡吧。”
说完这句话,他很快就睡着了。我知道他一个星期内,一边休养,一边处理完积攒了八个月的事务,一定疲惫不堪。我没有动,保持着让我发抖的姿势,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我一直在跑,背后是熊熊的火焰,当初没跟在我身后逃出来的孩子大声的哭着,似乎在抱怨我为什么没来得及带他们一起。而很快,自己也被牢牢桎梏在火焰即将席卷的地方,我的小腹传来熟悉的痛感,那是我两次人流时候,子宫的刺痛。我回头,只看得见廖长安微笑的看着我,他的背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
“蓓蓓……”
有人在喊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廖长安轻轻替我擦去额角的汗“你做噩梦了?”
我看了看时间,早上六点,廖长安的声音有些哑,他好像也没睡醒。他的手紧紧地环抱着我,大概是我梦里以为的,怎么也逃不脱的桎梏。
廖长安轻轻拉上我的手,他说“孩子取名字了么?”
名字。
我点了点头,脑海里却想起江琛灿烂的笑颜,他说“就叫江芒吧。”
“什么?”廖长安轻轻摩挲着我的掌心,将头抵在我的肩膀上,我从来没有感觉过他如此的依赖我。至少以前他睡在我身边的时候,都是背对着我,他说他不喜欢两个人的呼吸喷吐在一起,那样恶心的感觉。
可如今,他没再说那样的感觉恶心,甚至他扬起嘴角,笑着问道“我想知道你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字?”
“芒。”我轻轻地说着“我在清迈的时候,很喜欢吃青芒,江琛会给我……”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了江琛的名字,而廖长安手上的动作一顿,狠狠的掐住我的掌心“芒,这个字不错,用作大名还是太随意了,小名就叫做小芒吧。”
他很聪明,他不用一秒钟就知道这个名字一定和江琛有关,但是他不在乎,反倒要留下来用作小名。我不知道廖长安是太过自信,还是太斤斤计较,但是这也是我从未见过的一面。
起床之后,他还要回家去看望吴美莱和他的女儿,他说晚上还会回来,叫保姆准备他的那份饭菜。保姆笑的堆满了皱纹,我知道廖长安给保姆加了薪水,因为她照顾我‘照顾‘得好。
冬去春来,气温瞬间回升,路边光秃秃的树枝开始生出嫩芽和花骨朵,走在阳光下的人们都笑着。这是自然界趋利避害的典型,温暖总能让人心情舒畅。
可对我来说,廖长安突如其来的关心,反倒让我觉得如鲠在喉。
我曾经无比想要的东西,在百转千回之后得到,已经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