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琛穿着我给他准备的衣服和鞋子,我琢磨着那样的厚度应该能抵得过港城的晚寒,而我身上穿着的厚重的羽绒服,是江母为我准备的,她说怀孕的人都怕冷。
尽管她并没有什么经验。
我想起同样没什么经验的江琛,他的电脑的收藏夹里都是关于怎么照顾孕妇的网页,在被噩梦折磨的深夜里,似乎那才是他唯一的寄托。
他站的很直,即便是站在法律谴责的位置,他仍然不为所动。我感觉他有好几次想要转过头来和我说话,却又只是一个转身的起势,仍旧站的挺拔。
就好像我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一样,他应该也会和我说点什么,至少要解释一下,他怎么会杀了我的,情人……
检察官开始针对张律师的辩护进行追击,他们大义凌然,我却第一次如此讨厌站在正义面的那些人。
“案件事实清楚,犯罪嫌疑人虽然没有明确地主观故意,但不影响他的行为可行性,对于他的精神状态这一说,我方认为没有进行鉴定的必要。犯罪嫌疑人作案后出逃,甚至绕过海关审查逃亡国外,显然是思维缜密,计划周详,不符合激情犯罪的状态。”
检察官一番有理有据的回英国后,似乎也不明白,分明在这么多证据面前,江琛根本没有辩诉的必要。
法官和陪审员进行了交流,然后转头看向张律师,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些遗憾,我不知道是不是江父的上下打点的人是这个法官,但无论是与不是,似乎都无法挽回败局。
“驳回被告的请求,请问被告代理人是否还有其他辩护理由?”
张律师迅速地站起身,他的面色有些激动,江琛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好像我在收到toie的短信的时候,深夜奔赴他家的一路上的心情。
“我仍然坚持进行精神鉴定,请法官大人酌情审查。”
本来就只有三成胜算的案件,在这一刻,轰然朝着它本应该的方向而去,记者们不再骚动,而是静静地等待着法官最后的审判。
“本院认为,犯罪嫌疑人江琛,谋害被害人廖长安,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判处江琛二十年有期徒刑二十年整,即刻执行……”
轰的一声,我像是被人推着和江琛一起跳下深渊。
身后的记者开始陆续退场,他们甚至还在抱怨着无聊,不如取追踪歌王和嫩模的八卦来的有趣,我不怪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江琛有多好。
江父和江母都同时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年迈的掌纹印在我的手心里,像是粗糙的树枝纹路,和岁月更迭的痕迹。张律师退场下来的时候也是默默无言,他立在江一鸣身侧,在重重身影的缝隙里我看到江琛被带下去的时候终于回过了头。
他动了动唇,我却看不见也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什么。
或许是我下意识的不想听,无论是告别的话,或是安慰的话,我都不想听。
我想要他回来。
我好想从小就不是幸运的那一个,被父母抛弃,流落到落魄的孤儿院里,被领养出去却导致孤儿院被纵火,死了四个孩子,小九离开了,我没有朋友,长大后爱上的第一个人伤我最深,爱上的第二个,为我坐牢。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孽?所以老天要这样惩罚我,即便我没有什么运气,那能不能用我所有剩余的好运换江琛出来,我不想他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荒废在暗无天日的四角牢笼里,我不想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白发斑斑,容颜老去。
张律师和江一鸣握了握手“别担心,老江,我们继续上诉,一定有办法可以让小琛无罪释放的。”
他言之凿凿,却恐怕连自己都难以说服了。
现在舆论的压力是最小的时候,能缩减到二十年已经是意想不到的轻判。上诉不过是拖延时间,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垂死的骆驼。
但这样的谎话像是一针兴奋剂,让我们全部打起精神,似乎能看到那渺远的希望。
那几天我和张律师重新将所有案件材料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我知识水平不高,于是将刑法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可张律师找不出来的破绽,我又怎么会找得到。我靠在刑法典籍上,偷偷抽噎着,张律师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别哭,叔叔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嗯,我重重的点一下头,抬眼却看见他推了推眼镜,掩藏起红红的眼圈。
张律师申请的探视被允许,在上诉材料递交的第二天,张律师和我一起坐在了江琛的对面。我的身份是律师助理,虽然大着的肚子仍然引人注目。
隔着冰冷的铁窗,他的眼睛仍然好看的像是星辰。
甚至他还笑了笑“张叔叔,蓓蓓……我挺好的。”
张律师点了点头,看了看旁边监视的刑警只微笑了一下便打开卷宗开始和江琛进行商议“你有没有对警方招供了什么?”
江琛摇了摇头“我行使了沉默权,一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进行供述。”
张律师点了点头,眉头舒缓了几分“现在,你必须告诉我原原本本的事情,这样我才能找到所有能帮你辩护的理由,小琛,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江琛看了看我,他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要像平常那样牵起我的,却终是被巨大的铁窗和厚厚的玻璃挡住了,他低下眸子,再抬眼时只是用我看不懂的眼神望着我“我还没告诉过你吧,从你在柯恩医院拔除智齿之后,从你遇到廖长安之后的事?”
我紧紧地攥着羽绒服,直觉这个故事会让我更下一层地狱,我不想听,却不得不听。
他自然发现了我和廖长安的地下恋情,和我的不知情相反,江琛自然知道那么柯恩国际医院的院长是有妻有女的男人。
江琛不相信我是那种人,因为我在和廖长安在一起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仍然做着收银员的工作,我买的最贵的衣服不超过五百块,我买的廉价鞋子甚至不合脚。
可是当吴美莱气势汹汹的撒了我满身满脸的酸奶的时候,他也有些迷惑了,他站在收银台前递给我一张纸巾,然后看着我麻木的走掉,他想开口喊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他将第二天看到的所有报纸撕得粉碎,他到超市门口守着,可我再也没有出现。如果不是狗仔的强大,隐约发现我那时候住的那间公寓的位置,但是江琛比他们还有耐性,他终于等到了我,和廖长安一起。
他知道了,我是真的爱上那个男人了,所以忍着委屈和难过也要牵他的手,可是廖长安却没有达到他的期待,廖长安让我难过,让我一次次的堕胎,让我变得越来越阴暗……廖长安不爱我,却又不肯放了我。
在我默默承受着痛苦的时候,江琛也在承受着,两倍的痛苦。
终于在那天,他冲进廖长安的办公室,威胁他要么和我分手,要么好好对我。廖长安当然不会把他的话放进眼里,江琛于是把自己备的一把刀抵在了廖长安的脖子上,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到了。
我问他这个孩子怎么办。
江琛说“打掉。”
他想让我对廖长安彻底的死心,他的刀几乎要割破廖长安的喉咙,所以廖长安跟着说了那句“打掉。”
在我挂断手机的时候,江琛有一瞬间的松懈,他拿刀的手松了松,于是廖长安奋起返工,将他的刀夺下,两人挣扎间,江琛拿起他桌子上的铜马敲上了他的头。
廖长安倒下,江琛逃跑,那把刀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江琛的表情开始变得模糊而慵懒,他像是在讲电影里的桥段一般“我逃亡泰国的时候,偶然发现你竟然也在那里,许蓓蓓,那时候我其实有些庆幸,我似乎看到了老天让我赎罪的机会。”
我干干的呵了一声“所以,你对我好,照顾我,说爱我,吻我,都只是为了赎罪?”
江琛点了点头,然后用一种讥笑的表情看着我“虽说小时候有些情意,但是最主要的是因为我心里过意不去,难道你真的以为我爱上你了?”
他笑了笑,好像我是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
我也笑了“江琛,你这个大骗子,你不要再骗我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然后在你锒铛入狱之后把孩子生下来,趁着自己还年轻找个人嫁了度过余生?”我继续笑,却笑出了眼泪,我看着江琛嘴角的微笑一点点消失,看到他换上一副祈求的表情。
“难道你不恨我么?许蓓蓓!他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但你,是我爱的人。”
我不再是当初偏执固执的疯子,我明白爱恨之间的缝隙里会有多少情感藏匿其中,我知道爱一个人真实的感受,我也清楚的了解自己,最想要和谁在一起,在这个人世上度过余生。
如果有,江琛,那个人除了你,我谁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