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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迷路了,原来我的家,这座城堡,是如此的巨大。
顺着楼梯,缓缓地爬升,小小的婴儿脚柔软地落在滑滑的木头地板上,我讨厌父亲和母亲,他们根本不爱我,我也讨厌哥哥,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我也讨厌姐姐,她只想欺负我,她撕掉了我的脸。
谁说天使谁都爱,谁说天使不可以恨,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被撕掉脸。
“灵,HIAHIA!”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在这安静而空无一天使的城堡二楼里,我疑惑地抬起头,天花板上飞着一只半成年的女天使,她用冷冷的眼神打量我。
“我是你的姑姑,米迦勒波儿,四万五千岁的天使,你好。”她伸出手慢慢在我面前降落,我将自己的小手放入她冰冷的手中,用力摇了摇,她噗嗤一声笑了。
我瞪大眼睛望着她,我不想装无辜,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脸没有资本装那些有的没的,我只是想用自己丑陋的脸去表达我的内心想法,我不想说话,因为我讨厌这个世界。
“你是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去用餐?”她拉着我的手,慢慢在二楼走动,时而她会飞翔,我笨拙地学着她的样子,或许她是在教我如何去飞得更稳,而我只想一跳一跳地在地面移动。
“因为我是被囚禁的天使,我的灵魂被封印在这座城堡的二楼里,三万年后才可以解脱。”她说。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被封印了?这是个秘密。”她神秘地冷笑着。
“你的父亲母亲没有嘱咐过你不许来二楼吗?”她问,我摇了摇头。
“对了,你这么丑,他们一定是没心情管你。一群冷酷的灵魂,天使的国度,如此无情。一切仁慈善良,都是虚拟的幌子。”她摇着头说。
“他们一定会欺负你,你这么丑陋是不该被出生的,但是既然生出来了,也没有人会杀你,只会让你自生自灭。”她叹气。
“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找我玩儿,大概也不会有其他天使能陪你。”她哀伤。
我无奈地摇着头,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二楼。因为我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陪伴,我不是来找她玩儿的,我在找我刚刚痊愈的脸皮,我只是迷路了。
她只是希望有个人来陪她,这才是心理话。
波儿看着我那婴儿跌跌撞撞的背影,嘴角流露冷冷的忧伤。
得不到爱的小天使,注定会过早夭折;即便不夭折,迟早会堕落。
“我是米迦勒灵,在母亲的子宫里等待了三千年,我不需要爱,我不会夭折,我不会堕落。我是最美丽的小天使。”对着镜子说完这些话,看着哥哥姐姐和弟弟安睡的天使脸庞。
我的脸皮被乌列图打扫收走,不知去向。
父亲和母亲的卧室里,肉和水的碰撞声依然此起彼伏。幸福的天使夜夜笙萧欢歌,不幸的天使灵魂封印城堡。
天使养老院里,上亿岁的长老们皱眉审核新一代小天使的出生资料,他们都太老了,因为他们活得太久,所以我们不得降生。该死的总是不去死,不该死的总是活不下去。
“祝你们都做噩梦!”夜色里,我微微笑着说,手指轻轻赶走颅骨边洁白的天使小苍蝇。
第三回 百岁天使
不知不觉,我们在这座巨大的城堡里生活了100年,100年在人世间可以做很多事情,一对男女可以从孩子变成爷爷奶奶,变成骨灰,变成泥土,而在天使的国度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所以说,喧闹嘈杂是人间的显著特征,在喧闹嘈杂中匆匆度日,一切都更加匆匆。
100年里,我依然没有开口和任何人说过话,因为我觉得那些语言,都是些愚蠢透顶的东西。旦每天板着脸躲在父亲的书房里翻阅天使书籍,嫣最大的兴趣就是坐在梳妆台前摆弄各种母亲送给她的美丽首饰,火依然被泡在玻璃容器里,用巨大而无辜的眼睛终日望着我。
父亲和母亲似乎很沉浸在那件被禁欲了三千年的夫妻事情中,经常忘记帮我的脸换药,每天天没黑两个人就满脸激情地躲进房间,发出肉和水丁丁当当碰撞的声音,乐此不疲。
乐此不疲批,如此愚蠢。
我的脸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和枕头混为一体,父亲三令五申告诉我睡觉的时候不许再用脸贴着枕头。可是,睡觉的时候用什么姿势,哪里能受我自己控制呢。我总是习惯将自己小小地缩成一团,就像睡在母亲子宫里一样。
我们都还是幼年小天使,有着婴儿洁白细透的皮肤,刚出生时的粉红色已经渐渐蜕化干净,天使是洁白的,圣洁的,不混瑕疵的。
有时候,我和姑姑坐在城堡二楼的阳台上,看着几乎伸手可得的巨大太阳出神地发呆。在天使的国度里,太阳会在天空悬挂一整个白昼,大得刺眼,所有的天使都以自己更接近太阳而自豪。
天使国度里流行太阳能。
这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他们真愚蠢。我对米迦勒波儿,我那四万五千岁的姑姑说,她微笑着点头。我被撕烂的丑陋脸孔在烈日下微微皱眉。
为什么我觉得这被封印灵魂的罪恶天使才是智慧的,哦,是的,这个世界太愚蠢。
这一天,是我们兄妹四个一百岁的生日,过了这一天,我们就可以离开城堡,去接触城堡外面的世界,父亲说一百岁生日是一个天使一生中最重要的开始。
母亲的子宫是我们成形的地方,虽然那成形的过程漫长得不正常。
城堡是我们的蛋壳,刚刚出生的小天使需要一百年的时间,才能让皮肤和羽毛具有足够的抵抗力,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乌列狐说这是愚蠢的人类写的歌谣。可是我觉得人类很聪明,至少他们的歌谣让天使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