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一个柴郡主还没法子解决,就又挤上门来两个货真价实的竞争者——还是皇上金口御赐,退还不得,怠慢不得的主儿。这是什么世道?长公主和皇上轮番对表哥青眼有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替她沈怡蓉做主?也许她应该开口向表姨求……要不,她连表哥身边惟四的位置都排不上了……
为什么?为什么?
怡蓉无论如何也厘不清,突然之间,自己就被挤出了表哥生命之中惟二、惟三的地位——和她抢表哥的人……越来越多了!怎么办啊怎么办?
也只能这么办了……
第一个探听到皇帝赐给表哥两个侍妾的惊人消息而惊诧混乱得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的怡蓉首先能想到的,做到的除了本能地、下意识地跑去向表哥的正妻尹沐夏求助外,再也没有其他好法子。
“兰薰院”主子的卧房里,沐夏倚在窗边的竹榻上,听完坐在榻边椅子上前来闲聊的怡蓉明显忧心忡忡的传达,脸上仍然一片平静。
但,平静的只是表情——
皇帝进一步展开行动或者说……报复了!如果他只做到这一步,而后就此风平浪静,那么,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可,那个人果真愿意做到这一步就算完吗?
沐夏的心根本没法平静。
“表嫂,你……现在有孕在身,表哥……此时收纳那两个侍妾,你……别怪怡蓉多事,只怕……表哥的心再不……全放在表嫂身上……表嫂不担心吗?你真要放她们进门?”
怡蓉看着一脸平静似乎无所谓的沐夏,根本搞不懂她怎么想,因此也更加忧心如焚。
“皇上赏赐,世子欣然收受是应该的,我是世子的妻子,夫唱妇随,世子喜欢,我自然会随他的意思!”沐夏淡然说道。
怡蓉狠狠地呆怔,“表嫂的意思……是同意表哥收了那两个侍妾?”
她,也太天真了!沐夏心底为怡蓉叹一口气。皇上赏赐下来的人或者物,岂是她尹沐夏或她的夫婿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尹沐夏是肯容人的——既然她愿意接纳那两个陌生女子,那么对于她……尹沐夏平日里对她和颜悦色,她们的关系处得并不差,又是亲戚,也许……怡蓉心里豁然开朗,狂喜蓦然滋生,心脏怦怦狂跳起来,凭着一股骤然凝聚的冲动,不顾一切开了口,“怡蓉晓得表嫂乃大度之人,可外面来的女人毕竟不知根底,并且曾是皇上的女人,只怕性子不稳妥,万一……怡蓉只是打个比方,万一她们两个合起伙欺负表嫂……表嫂现在又是有身子的人,只怕……怡蓉与表嫂做了两年的姐妹,表嫂平日里对怡蓉的好怡蓉全都记着,怡蓉不敢说……对表哥有非分之想,只是一片真心想着要助表嫂一臂之力,表嫂如若需要一个心腹之人,我……怡蓉愿意从此陪伴表嫂,替表嫂分担家务,一同……侍候表哥……”
怡蓉这一番话说出来并非容易,说完了也做不到昂首挺胸听候答复,一颗脑袋越垂越低,反而有些楚楚可怜。
只可惜,这种事情,沐夏万万做不到替她的夫婿下决定,所以,只能对怡蓉抱歉,“沈姑娘如此有心、有情、有义,沐夏谢过了!只是,关乎世子,沈姑娘先问问世子的意思罢!”
“可……”表哥似乎更愿意听尹沐夏的话吧?怡蓉嗫嚅着想要恳求,却吞吞吐吐难以出口,毕竟,求人家的妻子要丈夫纳自己做妾,脑筋有问题才说得出口吧?可她,也真的不得不厚着脸皮搏一搏了。
“世子,您回来了!”外间突然传来侍女的问候。
赵隽回来了。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两颗心同时在跳在想,不过,一颗比较平静,一颗比较狂乱。
“夏儿——”
赵隽进入卧房,第一眼就看到倚在竹榻上的妻子,随后才扫到坐在竹榻旁边和妻子聊天的远房表妹沈怡蓉。
“表哥——”怡蓉看到赵隽进来,急忙站起身,脸色微红,头低垂着,目光却又忍不住悄悄从睫毛底下往上飘,似有意无意地瞄着表哥的一举一动。
“夏儿,为夫有些话要同你说。”赵隽郑重地对沐夏说——这,可是很明显地暗示哟:夫妻私房话,闲杂人等请走开!
可惜,怡蓉表妹乍看到赵隽表哥,一颗芳心早跳乱了,脑袋也跟着昏了,因此没有留神琢磨表哥话儿底下的意思,也因此不曾想到应当主动告辞,犹在一旁发呆。
赵隽心底有些不耐烦了,却没有表现在神色上,而是面无表情地说,“沈姑娘原来在这里——方才倩儿到处找你,想是有话要与沈姑娘说。”
“哦——啊——表哥说什么?噢,是倩儿妹妹在找我么?好,怡蓉一会儿就去找她。表哥,怡蓉方才正与表嫂聊天儿来着——表哥,表嫂有了身子,你可要多陪着表嫂才是,更不可以惹表嫂不痛快。表姨曾说,心情舒畅才养得好孩儿,表哥你……”
“浣纱,送一送沈姑娘。”赵隽懒得听旁人唠叨,扬起声音直接叫丫头送客。
“是——世子!”浣纱蹬蹬蹬从外间跑进来,伶俐地请人,“沈姑娘,我家大小姐身子重容易疲乏,您改日再来,可好?沈姑娘,来,浣纱送您回去罢!”说着,已经把人拉扯出去了。
总算清静了。
倚在竹榻上一直没有出声的沐夏看着收起不耐烦的夫婿,有丝好笑——这个男人的心和眼睛啊,当他不情愿时,当真吝啬到不会投注一丝一毫——像他当初娶她,新婚三天里就是看都不肯认真看她一眼。如此冷硬的心肠,六七年来沈怡蓉姑娘怎么就一直看不透?而,这么难以打动的心,却独独肯奉送给她——她是幸福的!唉!却也是苦恼的……
“怎么啦?身子不舒坦了?”赵隽目光锐利地看到妻子微微一皱的眉头,立刻来问,不但问,还很快坐到她的身边,把她搂入怀里。
她怀孕四个来月了,还是会不时孕吐,如此一来自然胃口不大开,身子容易疲软乏力,因此,今日皇上御驾亲临晋王府,赵隽没舍得让妻子出去迎接圣驾……也幸好没让她出去,否则……唉!怎么对她说好呢?
“世子,今儿遇上不顺心的事么?”沐夏抬手抚平夫婿皱起的眉头,轻声问。
“唔……”赵隽下意识地应,却又不说话,只是轻柔抚摩爱妻秀致的脸庞。她怀上孩子后,害喜没个结束,又爱犯困,终日懒洋洋、娇滴滴的,惹得人更想千倍万倍去疼爱呵护……在她之前,他没有爱过哪个女人,在她之后,也不会再有了!他们原本过着神仙眷属的生活,而皇上……偏要制造波折,平添事端!
皇上心底,究竟在转些什么念头?
去年重阳时节,从山上别业回来后,他心里有些疑虑一直留存至今:他与高力斗酒那夜,皇上声称离席更衣,之后一直没有返席,却又不曾回到房间,他——去了哪里?也是在那夜,侍剑后来禀明,他听到敲门声下楼开门时,被人出其不意以重手法点中穴道,丢到外面草丛里,足足昏厥了一夜才醒转,袭击侍剑的人——是谁?同样是在那夜,他终于喝倒高力跌跌撞撞回到小楼前,隐约看到两条匆匆没入夜色的身影——只是他当时太醉,怀疑纯粹是自己错觉。后来,他询问过浣纱,也旁敲侧击探过妻子的口风,没看出也没理出什么异样之处——那一夜,应该是风平浪静的,但,一切蛛丝马迹表明,其实不是……
“世子——”沐夏抚着夫婿越蹙越紧的眉头,一脸疑惑,“世子方才不是有话要对妾身说么?”
赵隽放低手掌,温柔抚摩妻子渐渐隆起的小腹,为人夫的满足和即将为人父的自豪溢满心间,其他的,此刻全不足为道了,“夏儿,等咱们的孩儿生下来后,是女儿呢咱们就把她教养得像你,是男儿呢……”
“像谁——”她睨他一眼,笑道。
“自然是——也像我的爱妻啊!”他也笑了,亲亲她的脸颊,在她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面前,心底一片清明澄澈,先前的纷扰霎那间烟消云散了。知道她爱他,他也只爱她,身边再多的女人,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不曾入眼的云烟,他不在意,聪慧明理如她——也一定不会在意!
“都像我世子岂非很吃亏?”她巧笑倩兮,心里受用得很。
“错!如此一来,世人见了我们的孩儿只会知晓——原来,尹大小姐乃是我赵隽的妻子孩儿的娘,看谁敢错认!乱打主意!嘿嘿……”他一脸得意。
“那妾身岂不是糟糕得很!”她却一脸懊恼。
“怎么说?”他奇怪。
“依世子的意思,世人一清二楚妾身是世子的妻孩儿的娘,如此一来,却无人知晓世子就是沐夏的夫君孩儿的爹爹,旁人万万不会错认了妾身,可……却会轻易错认了世子去!这如何是好呢?”她皱着可爱的八字眉,苦恼万分地问。
“哈哈……”赵隽仰天大笑。这小可人儿真是太可爱了,她怎生得如此可爱呢?这辈子,他休想爱够她!
“夏儿,我的夏儿,我的妻……”赵隽笑够了,低下头来,把心爱的人儿紧紧搂在怀中,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心,温柔低语,“今生今世,只要为夫的眼睛还在,便只看着你,心还在,便只记着你……手还在,便只抱着你……身子还在,便只爱着你……”
哎呀!瞧这情话——前面说的还像那么回事,怎么说到后面似乎……似乎味道变得怪怪了哦!尤其,一只不老实的手不知何时已越过界限,攀上了此时此刻不适宜攀越的高峰。
“不要——”她嗔怪地敲开他放肆的手。
“夏儿,你真美!”他眼底蕴蓄明显的痴迷,隐藏暗暗的火焰,抬手又抚上她美丽的容颜——孩子在她腹里一天天长大,她的身子日渐沉重,腰身不再纤细,意态慵懒疲惫,却还是这么的美,还是这么轻轻易易就能打动他的心。
这——才是真正的甜言蜜语哪!沐夏摇头不已。老实说,她不认为此时气色苍白,恹恹无神的自己还称得上十足美丽,而他,还觉得她美?果真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思绪飘飘,某些遥远的记忆浮上脑海,她突然很想、很想要答案了,“世子,我们聊聊天吧?”
“我们方才不是一直在聊天么?”赵隽清楚妻子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么一句话,少不得认真打点一下心神,看他的妻子会出些什么刁钻难题。
“世子曾经说过,在乌家村看到我时就喜欢上了我,万一我不是我,你怎么办?”
呵呵!幸好这个问题他想过许多次了。
“夏儿,就因为你是你,为夫才会一见钟情啊!如若换作他人,为夫岂会心动?”
“你当时根本不知道那就是我,万一我长的不是那样子,世子岂不是追逐那个人到天涯海角去啦?”
“夏儿,可你就是长了这副样儿啊!”他提醒。
“那……”她眼珠转了转,说道,“如果那恰好是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你岂非就会爱她不爱我。”
“而事实上是:从头到尾只有你——我心爱的夏儿,没有别人!更没有哪一个长得一丁点儿像你的人!”赵隽哭笑不得。
“世子不晓得那人是我就爱了,爱的终归是外面的女子,对吧?”这点他不能否认吧!
赵隽确实没法否认,因此笑道,“夏儿,那是老天爷看你我分离太久,因此迫不及待将你送到我面前,要我早一日爱上你。为夫行走在外,见过的女子岂止千万,如若当时出现的不是你,为夫一样不为所动。这,便是你我的缘分,你说是么?”
这解释还算差强人意!
不过,赵隽如果以为自己就此过关,那也高兴得太早了。
“既然世子是不讨厌妾身的,为何成亲时厌恶得不愿看一眼呢?”沐夏问。不是不满的质问,而是不解的疑问。
因为,担心娶来一个无法两情相悦共度一生的人嘛!唉!他也真笨,只知道做最坏的打算,为何不肯往好的方面想?所以,活该让他受罪!
“因为,我害怕娶到的不是你——”赵隽执着爱人的手,郑重地说,“夏儿,你便是我想要的人,娶到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如果世子娶的不是我——”她仍是有疑问,“你怎么办?也会爱她……或者一辈子不爱她?”
崩溃!那些都是完全不可能的设想好不好?
不过呢,赵隽还是认真回答,“夏儿,如果我的妻子不是你,我或许也会爱她,但肯定不会如爱你这般去爱!”
沐夏发现,问问题是会上瘾的!所以,她决定最后再问一个,即使……沦为唠叨婆子也不放弃。
“世子,请您正面回答妾身,设若您当初在乌家村遇上的人真不是我,您是打算追寻她到天涯海角呢还是回家来与您的妻子白首与共?”
想来,这才是她今日一席谈话的重心吧?这聪明的丫头大概已经听说他多了两个侍妾的事情了吧?
“调皮丫头,为夫当时从南方回京,本就是决定回来见你,从此与你长相厮守,你倒好,路上遇见了,居然装作不认得为夫,绝尘而去!为夫前去找你,还胆敢装聋作哑!对夫君如此不敬,说,该当何罪?”赵隽不正面回答,反而板起一张俊脸斥责妻子。
“州官,您放了火,还不许百姓点灯哪?”她对他皱皱鼻子。哈!谁让他不认得她在先。
不开玩笑了,他抱着她,认真地问,“夏儿,为夫也有一问,你当初嫁我,嫁的可是一个即将上战场的男人,不担心么?”
沐夏心里蓦然一动,这个男人呵,原来存过这样的心思!或许,这也是他新婚时不愿与她圆房的原因之一吧?他呀,其实是个责任感极强的男人,骨子里严正、冷酷,却会本能地保护女人——他的女人!不管当时是爱,还是不爱!做他的妻子,真的非常、非常幸运!幸福!
“隽,做你的妻子,我无怨无悔!”她答道,有些答非所问,却也奇妙地契合。
“夏儿,你放心!今生今世,我——赵隽永不负你!”
这,是誓言,更是他的心曲。在这彼此都需要誓言和表白的时刻,她想听的,他都愿意说!说再多,也不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