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一角,两个衣着艳丽的丫环站在烦闷的冷风中,哆嗦着手脚,只听里面的人一声令下,忙忙去准备吩咐之物。
魏听白坐在床沿,把玩着一枚轻巧的铜黄令牌,一本打不开的书静静躺在孩子身边,惊疑地看着孩子胸前的那条长长的伤痕。不由思忖,刺客所说的易家后种正是被他一剑划破胸口,而凯旋复命。莫非真是易家余孽不成?
“魏大人,孩子只是饥寒而所致脱力,身体一切无碍。”大夫背起药箱,长长吸了口屋里面的檀香。
眼角紧缩,手指骨节“咔咔”做响,正欲徒下狠招,宁错杀八百,不放过一个!
“姨娘!我会听话的,不要赶我走……”
“恭喜魏大人,贺喜魏大人,孩子醒来了,好生休养几天便可,又是一个活蹦乱跳,大口吃饭的小老虎了,不知……”
“汪管事?”听到孩子口中的一声“姨娘”,决定问清楚,再决定他的生死。
居高掌权人的眼中,平民百姓的生命只不过在他们的一念之间,顺者则昌,逆者则家破人离。为平民的不知何时凶吉而悲哀?是非但凭实力,公平……不在人言。
大夫在汪管事的带领下,取了一袋沉甸甸的赏银,美滋滋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孩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邻家爷爷的慈祥,魏听白发挥得木入三分。
眼前的老人和蔼可亲,眼中带笑,心里却有小小的抵触感,脑中一片疼痛,“啊!”的一声,抱着脑袋在床上剧烈辗转。
两个年轻颇有姿色的丫环放下了一些小孩穿的棉衣绸缎,一些果腹食物,热气腾腾的香味,满室生暖。
两暇生津,怯生生的阿宝吞了吞口水,被一直盯着他看的魏听白收入眼帘。
“孩子,你一个人在山林,你父母就不担心吗?”看着猛吃的孩子,魏听白故做担心地问起。
“我……我,娘亲死了……爹爹……为了救我,被大野,野兽咬死了。”孩子口中塞满了一嘴鱼肉。
“你娘亲为什么死了?你爹爹叫什么名字?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娘亲生病死了,我爹爹叫沙友绿,我……我叫阿宝……”有些疑惑的看向魏听白,哪里有些不对,又不知怎么说起。
魏听白哈哈一笑:“孩子,知道了你爹娘名字,我也好方便找他们。既然你父母不在人世,不知你可愿意留在我魏府?”
“我……我怕被赶出来。姨娘说我不听话,所以才不喜欢我的,”
魏听白一听,正自分略,父母双亡,寄养在别人家,当然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这孩子却也可怜,心中一动。
“老爷爷,这饭真好吃,在村子里可是过年过节才有得吃呢,”吃了点东西,说话也渐渐有了生气“小宝,你胸口上的伤是哪来的?”魏听白突兀一问。
阿宝:“姨娘说是被野兽爪子划伤的……爹爹也是在那个时候死的……”却记不起,爹爹的样子和娘亲的身影。
沉默一会,倦意姗姗,心里想着小青姨娘,迟迟睡去。
魏听白露出了少有的真心欢颜,擦了擦小宝嘴上的油渍,关切溢表,轻举示意旁边的丫环,“嘎呀”一声,紧紧的合上了一条朱漆细缝。
门外有谁等待?窗边谁在唏嘘?紧闭的心灵,是谁?独坐亭下吟哀乐。是谁?痛饮风啸游桃园。
魏府,里外张扬着洋洋喜庆,悬灯挂彩,一个小童点起了鞭炮声声震耳,捂起耳朵和周边的几个孩子边跑边闹,趋炎附势的送礼人在绣闼雕甍的魏府中更是谑浪笑傲,异色槟榔,满目络绎不绝。
“各位同僚,趁今日吉日良辰,收螟蛉子嗣,各位大人大驾寒舍,实乃魏某人三生有幸,更带来这么多的贺礼祝词,魏某人感激不尽,当诚心恭谢。”魏听白深深作揖。
“哪里哪里,魏大人客气了……”众官员纷纷起立。
司娘领牵着不知就里的孩子,一阵捣弄,阿宝稀里糊涂的做了魏听白的义子。
案几供起清茶三杯,四色五果,乐师鸣乐音,二人净手焚香,跪拜完毕,读过继文,行椿庭礼,宾客祝福,道贺,节尽就坐,宴席大摆,几个穿着艳丽,举止妖娆的女子,狐步款款轻佻,依依舞响泥糜之色,在一群暗自流起口水的靡靡之容中,装羞饰娇,穿花引蝶,千娇媚态百露,又勾起一群笑傲风月的登徒子频频眉送浪情。
喜笑颜开的魏听白,投其所需,知晓众人所好,看看乖巧明秀的阿宝,瞥瞥高声谈笑的众人,如浴春风,得意非凡。
“孩子,是不是干爹自作主张,惹我家小宝不高兴了?”见他郁郁寡欢,不禁低头问起。
魏听白本有一子,命中却无做魏府家的公子少爷福,早早夭折,成了魏听白的一块心病,也有卖自家儿女来投靠这棵大树的下臣,都被他闭门谢绝,这几天见阿宝外露神秀,内敛慧明,忍不住起了过继之念,心血涌动云云……
“干……爹,我好想姨娘……”欲夺眶而出的泪水,还在思念山中那一床打着补丁的被褥,一双温暖的手,一些永远留在心里的人。
魏听白疼爱地抱起他,在众宾客前朗声说道:“今我父子滴血认亲,天可有证,地可犹鉴,肝胆同心,昭昭夙愿,迢迢后日,将若有其反目成仇,当之无悔意也。”言词正切,一副慈父爱子之意端露无遗。
众宾客声声附和,“魏大人乃吾之再生父母,亦为少公子亲生之父”。又迷陷于五彩八晕声色里,不能自拔。
满意地一扫眼,正襟危坐,眼中却是阴沉一闪,微笑自若。
一曲衷肠熬生涯,生自漂泊水云间,二人谁定尘烟北,死地重生追南月。
北风烈,银白梅花孤赏灯燃芯,一个六岁的孩子独坐厢屋西角,正翻看着一本牖黄青卷书本,窃窃私语的被风刮响的窗户,流露出暗中一抹光华,徒添寂寥。
“无物古桓,欲达性明无损,首炼洞躯纳和,吾示精益,改易之象,无空体和合,乃蒙迷华墟,登乐极渺群生也。思冥驱离,使营衡长天,若归清泰无浊,除相随象,损盈均平然耳,周行而不殆,独立而不改,以恒迟至:风动,火生,增物,水明,灵清,驾雾,腾空,归寂,云化然,不灭上甚,近矣。”
阿宝疑惑地挠挠耳后发丝,“这是什么意思呢?”正自烦闷,眼前突然一亮。
“有生就有死,不想自生自灭,如是永恒存在于天地间,首要巩固自己的精气,血脉?天帝于芸芸六道说行益易之道,所谓益,增加精气,所谓易,改换自己的形态。如果能增加精气,改换自己的形态,名字就能上仙籍,如果达不到这样,就逃不脱死亡,所谓行益易,就是要经常思考灵和宝,灵指神,宝指精。如果能接受精气,控制精气,闭起气来,吞入液体,那么,气就能化为血,血就能化为精,精就能化成神,神就能化成液,液就能化为骨,孜孜不倦地去实行它,就会精神充沛,如果这样做,一年就能换气,二年就能换血,三年就能换精,四年就能换脉,五年就能换髓,六年就能换骨,七年就能换筋,八年就能换头发,九年就能换形体。形体变了,就会发生变化,变化了就能成道,成了道,才会成为仙人。距离不生不死之地,不远也。”
“真好,原来还有白话的哦。”眼睛这么厉害,都能发现如一粒米珠大小般的一排白话文字,小家伙美美地看了又看。
有脚步声沙沙传来。不一会儿,伴随着一阵敲门“笃笃”响声,阿宝合上了手中封面写着“九天下都”四字的书,随便地在桌上一摆,一阵寒风从门外吹进,裹了裹小青姨娘的那件宽松兽毛衣,满是敬畏地叫了声,“义父。”
“好,宝儿恢复得可真快,也叫为父少担心一些了。”拍拍掉落在衣物上的雪花,揉了揉阿宝脑袋,义父,叫起来有点别扭,听起来,有点享受。
“义父,请喝茶。”才六岁的孩子,本应是在父母身边撒娇,百般疼爱的,经过汪管事这几天来“无意”的调教,和魏听白有意亲近之下,端起一杯茶,双手恭敬地捧在魏听白跟前。
欢喜之中抱起了他:“哈哈哈哈,我家宝儿真是越来越懂事了。来来来,坐义父腿上。”
“宝儿啊,你要记住啊,为父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也只有为父一个父亲,儿子和父亲之间,哪有这么客气的呢?”
阿宝对他过于客气,魏听白不免有些埋怨汪管事的过分“调教”,对外人客气,那是礼节,也是小小的防范,对自己人过于客气,倒是显得生疏了。以后自己的一些事还要……自己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不从相貌来说,单是阿宝从内散发出来的神秀谙事,就让他欢心不已,好好为己所养,为己所用,将来宦途成就必定不可限量。现在并施恩威,以后让其孝顺赡养,天伦也也……
“义父,孩儿明白,只是对于义父恩德,孩儿永世不忘,现在只是小小尽份人子应有孝心,也不能报尽义父给予孩儿的关爱用心。”阿宝落脚,站在一旁,小小脸上一本正经。
“宝儿,在为父面前,什么话都可说,什么事都可以做,只要你心里有为父就好,我们两父子,以后不用这么见外。”站了起来,双手重重按在阿宝双肩。
“孩儿知道,铭记义父教诲。”
“唉。”
“这个汪管事,把老夫儿子教成什么样子了?哼。”魏听白见他小小年纪,说出如此话来,心中虽是受用,喝着香茗,心里更是埋怨汪管事调教得不是一般过分,而是特别过分,儿子对父亲相敬如宾,敬爱有加,是这样教的吗?难道我还要对自己儿子客气?汪管事打着呼噜正在美梦连连,忽然“阿嚏”一声,谁在骂我?难道是香露楼里的小玉姑娘?
“义父,明天真要带我去上山学艺吗?”被赶出山村的孩子,有些不安,明天将要去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