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律公子,丝竹山庄的主人。晓五音,通六律。是当今天下唯一一个能将阴阳十二律演奏出来的人。
因为会棋书画的人本就显得高雅,何况是一个音律才子。天下女子仰慕于此,自是常拜倒在其胯下。琴艺为一绝,更惊绝得是他的容貌。一种能另万千女子死心的容貌。即使潘安再生,宋玉在世,也不过尔尔。因为从没有人会将潘安宋玉与他相比。
据说,他的侍儿就有七十二人,均是绝代佳色。而这些人都是心甘情愿而来。并没有半分曲意。
这样的人却是美得让人嫉妒,美得让人羡慕。
可是听说无色山庄的颜佳儿姑娘之后,弦律公子自己却是先动了心,因为天下女子只要知道了他的名字,均是慕名而来。更不会有充耳不闻的。更不会有像颜佳儿这样拒绝三次的女子。
所以,弦律公子好奇,所以弦律公子兴奋。再三嘱咐要将这位女子接来。因为佳儿姑娘之颜已脱仙凡,尤其是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就能摄人魂魄了,虽然颜佳儿本人并没有那样的想法。可是弦律公子却已经先入为主。
因为,那次只看了一眼他就对这婢女产生了浓浓的兴趣。因为颜佳儿当时也只是浅浅一笑而过。并没有表露太多。
越是不对他倾心的人,他总会对那个人倾心。而弦律公子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们迟早还是要见到的。
午,到了吃饭的时候。
在小二的招呼下,二下已经下了楼。他们住的就是那间挂着梅花牌子的屋子。楼梯刚走到一半。颜佳儿已经开口。
“你这个人真奇怪,吃放的时候怎么也要背个东西。”他指的当然是他身后红布包着的剑。
徐潇然有些无奈,眼前这个称作无声山庄唯一的婢女。倒显得像个小姐,还是个爱管闲事的小姐。竟然对什么事都有着浓厚的兴趣。
徐潇然摇摇头并没有回答。
颜佳儿又有些不开心,推了推他道“唉,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问你你怎么不说话呢?”
徐潇然看着楼下的人,轻声道“大小姐,麻烦你下次问我的时候找个人少的地方。这么多人盯着我,我可开不了口。”
果然楼下原本吃饭的人被颜佳儿的一番话语吸引,已经在抬头看着楼梯上的二人。
颜佳儿看着他们,脸已经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大声说话,的确很尴尬。
颜佳儿低着头,在屋脚一个比较阴暗的地方坐了下来。
被别人看着浑身总是有些不自在的。
大煮干丝、三套鸭、水晶肴肉。虽然只有三个菜却足够流口水了。这三样自是当地比较出名的菜。当然当地的名菜也远不止这三样。
颜佳儿看着桌上的珍鲜菜肴,拿起筷子。正准备夹。却发现徐潇然一个劲的摇着头,叹着气。
颜佳儿推了推他,轻声道“你这个人又怎么了,这吃饭的时候。你怎么又不动了呢?”
徐潇然无奈道“被人看着,又怎么能吃的下?”
颜佳儿环顾四周,悄声道“谁啊?”
徐潇然回道“还有谁,不就是你刚才大声说话引来的人么?”
颜佳儿道“可是那些人不还是在吃饭么。也没有抬头啊!”
徐潇然无奈“刚刚光线那么好的地方你不坐,偏偏要跑到这个角落。是不是就怕别人注意。”
颜佳儿点了点头,确实刚刚她大声说话已经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而且被那么对人看着确实很不自在,所以他挑选了一个阴暗的角落坐下。
徐潇然摇摇头道“我觉得这事还是怪你。”
颜佳儿手中的筷子似乎都要掉下来,失声道“怎么怪我,我刚刚也只不过是声音大了一点。”
徐潇然悠悠道“何止是这样,你长得这么出众。想必已经有人仰慕你了。”
“二位客官”小二已经走向前来。手中托着一盘清炖蟹粉狮子头。道“这是二位的菜,慢用。”
颜佳儿看着桌上的狮子头,喃喃道“我们有点这道菜么?”
徐潇然拿起筷子,夹起一个狮子头放到碗里。道“当然有,不然为什么会放到我们桌上。”说完已经开始吃了起来。
颜佳儿又推了推他,小声道“我记得刚刚没有点这道菜,你怎么能这样吃了呢?”
徐潇然不以为意“这既然放在我们的桌上就是我们的菜。既然是我们的菜,又怎么不能吃呢?”说完已经用勺子掂了一个放到颜佳儿碗里。小声道“就算不是我们的,我们不吃,想必那个人也会不高兴。”
这下颜佳儿又似有些懵了。吃别人的菜,别人又怎么会高兴呢?
跑堂的小二没过多久又走了过来,手里面托着的正是彩蝶飞舞。
徐潇然已经率先招手“这边,这边。”那小二倒是真的走了过来。
颜佳儿已经有些吃惊“你到底点了多少菜?”
徐潇然微微一笑道“你猜。”
菜不多不少,已经摆满了整个桌面。连一副多余的碗筷都已经放不下了。邻座的已经有些吃惊,这两个人胃口倒是大的很。
徐潇然道“这倒好,也不知能不能吃的下?”
颜佳儿道“这么多不会浪费么?”
徐潇然一脸无辜道“浪费的又不是我。”说完已经叫来小二。将剩下的饭菜送给了邻巷的乞丐。站起来说道“我走了”
颜佳儿悄声道“可是我们还没有付账呢!”
徐潇然却回道“我已经付过了。”
颜佳儿小声道“你几时.....”剩下的她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徐潇然已经转身走出门去。
热闹的大街。
“唉”颜佳儿走过去,一把抓住徐潇然的衣袖。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就先走了。”
徐潇然转身看了看颜佳儿有些吃惊“你怎么跟过来了?”
颜佳儿也有些奇怪道“我不过来,那我去哪?”
徐潇然环顾四周小声道“大小姐,别人点了一桌菜给你。你也不跟别人说声谢谢就走了。这样合适吗?”
颜佳儿努着嘴道“哦,那桌菜果然不是你点的。再说了,我又没让他点那么多菜给我。他凭什么点那么多给我。”
徐潇然一个劲的说道“麻烦了,麻烦了。”
颜佳儿道“是我麻烦了,你又有什么麻烦。”
徐潇然道“你的麻烦不就是我的麻烦。”
“为什么?”颜佳儿问道。
“你不跟上来还好,你一跟上了。这麻烦岂不是就落到了我身上。他要是猜测我跟你的关系。说不定我就会被他做成下一桌的狮子头。这不是麻烦又是什么。”徐潇然道。
听到这儿,颜佳儿倒是笑了,笑得很甜“这倒是很好,将麻烦甩给你。我倒是轻松多了。”
徐潇然冷笑道“大小姐,我认识你还不到一天。你就这样做合适么?”
颜佳儿推了推他“救一次,救两次有什么区别么”说完,颜佳儿已经大步向前走去。
徐潇然无奈,却也跟她保持这足够的距离。这种距离,别人既不会怀疑,又不会显得太远。
颜佳儿转身倒是自己走了过来,大声道“走这么慢,难道是中午没有吃饱么?”
颜佳儿大声,徐潇然也大声“吃饱了。”
这二人一闹,整条街的人都盯着他们。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是情侣吵架。可是有人一定不是这么认为。
二人接着走,仍旧保持这足够的距离。
卖花了,卖花了。一个小姑娘提着篮子。径直向颜佳儿走来。
颜佳儿白了一眼道“我不买花。”
小姑娘一听倒是笑了,笑着从花篮里拿出来一株海棠。温柔道“小姐你的花”
“我说过了.......”颜佳儿还未说完,卖花的姑娘已经走得远远的了。
而徐潇然在身后看也没看。
颜佳儿环顾四周,只能继续往前走。
“卖花了,卖花了。”同样的声音又响起,虽然还是一个女孩,却不是同一个人。
“小姐”那个卖花的姑娘已经走来。轻声道“小姐你的花。”说完拿出来一株牡丹。也是一样,卖花的姑娘并没有说话,直接走了。
如此多次,颜佳儿的手里已经有了芍药,丁香。
颜佳儿转过身,好像故意说给徐潇然听的一样。而且很大声“这些花我一个都不喜欢”说完就将这些花扔在了地上。
街上的人看着徐潇然,而徐潇然却只有无奈的摇摇头,因为这些花并不是他买的。
颜佳儿往前走,徐潇然也只能继续走。
因为在一个任性的女孩子面前,男人就会变得很有耐心。不管是谁。
在男人面前这句话就是至理名言。
幽香淡雅,已经到了一个胭脂坊。
颜佳儿走了进去。
刚跨过栏杆,老板已经赔笑道“小姐,这胭脂水粉您喜欢哪一种随便挑。”
颜佳儿扫了一眼冷冷道“这都是我的。”
老板微笑,似已默认。
颜佳儿拿起一盒腮红,摔在地上。大声道“我不喜欢水粉”。同样的这句话也是说给徐潇然听的。
此时的徐潇然已经低下了头。
确实,做别人的出气筒。换做是谁心里都会不好受的。
颜佳儿过了胭脂坊,在对面的小茶铺坐了下来。
老板,一壶清茶。
老板过来,又带来了四盘糕点。
颜佳儿看着桌上的糕点,抬头问老板“这也是我的”
老板陪笑道“这整个小铺子都是姑娘的。”
颜佳儿一听似要炸了,转身看着徐潇然。大声道“我不喜欢点心”
没成想徐潇然却是笑了,他招呼老板道“老板,我是这姑娘的朋友。是不是这些东西钱都算在这姑娘身上。”
老板看了看颜佳儿,又看了看徐潇然微笑着点点头。
“好,老板。那些东西全拿过来给我。我饿了。”徐潇然大声道。
四盘糕点,一壶清茶已经端了过去。
颜佳儿隔着桌子坐下,狠狠的瞪了瞪徐潇然。
徐潇然却是笑意相迎。
颜佳儿道“你吃得下。”
徐潇然道“又不是毒,怎么会吃不下。”
颜佳儿道“你都不知道是谁的东西,你就敢吃?”
徐潇然又笑道“这本就是你的东西,难道你忘了。”
颜佳儿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徐潇然道“我不需要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只要知道有那个人在自己是不要花一分钱的。”
不要花钱,虽算不上是见很好的事。可也总是令人开心。
颜佳儿已经起身,往客栈走去。
这条街她也不必再转了。看样子这整条街似乎都是颜佳儿的了。
徐潇然心中已经有些奇怪,那个人既然能知道他们的行踪。一定就跟在他们的左右,可是徐潇然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连一个可疑的影子都没有。因为满大街的人露出的都是同一个表情,微笑,一种即是本意又是假意的微笑!
不同的人,相同的微笑。这确实一点也看不出来!
徐潇然只是喝了几口就起身离开。
看来那个人应该不在茶铺附近。
沿路的人脸上除了堆满了浓浓的微笑,就是热情的招呼声。在这些人眼里,徐潇然似乎就是他们的大东家。
他们微笑,徐潇然也是微笑,一直走到路的尽头。
客栈,王老板的百年老店。
他们定的那间房此时已经焕然一新,除了窗前的那一盆春梅。已经没有了半分客栈小客房该有的样子。
没有哪间客房会如此奢华,没有那间客房会如此明亮。
明亮是来自珠宝的耀眼,珍珠玛瑙已经算不得什么了。红宝石,以及很多说不出名字的珠玉。还有就是翠亮如晶的透明体。因为他正镶在屋顶的四个角落。而这耀眼光芒就好是它们发出来的一样。
耀眼,舒适,柔和。是来自于地上的那一块波斯红地毯。原先的木地板已经被严丝合缝的遮住。连桌椅都换成了上好的金丝楠木,还有那金杯玉盏。也不知里面是否盛的是否是玉露琼浆。
还有屏风,被褥,帘纺。上好的丝绸,飘香的熏炉。
这间屋子的价值已经远超这间客栈了。
而徐潇然付的钱除了窗前的那盆梅花也许什么都不值了。
“唉”徐潇然已经倚在门边叹息。
“你叹什么气?”颜佳儿转身问道。
徐潇然摇摇头“我在叹气,没有那么多银子付房钱。”
颜佳儿也笑了,笑的很甜“我告诉你。这屋子在我眼中可不值一纹钱!”
这话一说出,徐潇然也有些吃惊了“这满目珠宝,竟然一分不值?”
“你不信?”徐潇然的想法似被颜佳儿看出。
徐潇然当然不信。女人若是不为珠宝,绫罗,脂粉,鲜花,金银动心的实在少之又少。
颜佳儿左手一指“这就好比山中碎石,海中砂砾”。她指的是梳妆台面的红绿宝石。
颜佳儿右手一指“这就是粗布麻衣,并没有什么区别”。她指的是屏风衣架上的绫罗绸缎。
颜佳儿抬头一看“这顶上晶石也许用作火烛照明。也是石头一块。”
徐潇然一听不禁失笑“这一块照明火烛别人可是视若珍宝,价值自比黄金万两。就是一山的石头也未必能采出一块..........”
颜佳儿已经打断道“所以说是石头。山上的除了石头还有什么?”
徐潇然无奈道“就算是石头,我可付不起这么贵的价格....”
王老板已经微笑上前打断道“徐公子说笑了,这房钱早有人结清。而且也另为徐公子开出来一间上房。这样也不会觉得拥挤了。”
徐潇然一听倒是释然很多“好,好,好。省心,省心。但愿那个人的银两足够。不然我可没那么多钱给你。”
王老板一听又笑了“自然不会,二人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也没有人会催赶的。”
颜佳儿正色道“正午那顿饭是不是也是这个人给的。”
王老板点点头。
“他叫什么名字。”颜佳儿又问道。
王老板摇摇头“他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徐潇然疑惑道。
“是,他没有通姓名。”王老板回道。
“他没有住这间店?”徐潇然问道。
王老板摇摇头。
“那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么?”徐潇然又问道。
“他”王老板的头抬起,若有所思叹息道“翩翩公子啊!”
言语中满是赞美与羡慕。
“你说他是个美男子?”徐潇然道。
“是,想是这东关城有他半个漂亮的人都找不出。”王老板道。
颜佳儿眼珠瞪出“漂亮,但愿不是那个自恋自夸的弦律公子....”
这次颜佳儿还未说完,徐潇然已经打断道“我想除了他也许就没有其他人了。”
颜佳儿一听,眉头一皱道“好好好,我换一件房。”
王老板笑道“姑娘无论住哪间房都是一样的。不会有区别的。”
颜佳儿似要跳起来“我,我换间客栈。”
徐潇然已经开口“你就别为难王老板了,我想这东关城的每个客栈都有你的房间。是吧?”
王老板不言,似已默认。
“他包下了所有客栈?”颜佳儿有些吃惊。
徐潇然倒是不稀奇“他能包下整条街,又怎么会包不下几间客栈呢?”
他既然能包下整条街,又怎么会包不下几间客栈呢?这样的人,家财又何止万贯。
徐潇然又道“你该不会是要睡大街吧?”
颜佳儿眼珠一鼓,大声道“你错了,我要在这好吃好喝的待几天。”
春,万物复苏。江南的春要比北方早太多。
春是美的,一种是自然,还有一种是人文。
东关城有种美是因为有非自然的,一种天籁,一种寰宇。是人类智慧产生的美。文人雅士天赋所成。这个人就是七淮子。
七淮子的美在于他的琴声。因为他的琴就是七弦。
古琴本是七弦。
七弦所奏之音六律皆灵,阴阳乃附。穹苍之内,皆系于此。天下雅贤之士,欲闻此佳音,接踵而来。东关城的春风楼便成了文人雅士的长聚之所。所以东关城的春天,比别处更有着盎然的春意。
琴声所附,乃有灵魂。东关城的人似就在这琴声中而活,行旅商贩,布衣老农。
可是在这个柔风扑面的下午,原本萦绕在石桥滴水间的琴声已经断绝。取而代之的是东关城人感到陌生的管弦之音。
这种管弦之音奇怪而陌生,急骤而缓慢。柔和而烦躁。路上的行人,几乎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转向了春风楼。
因为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境随人心,这种声音开心的人听了会越来越开心,烦躁的人听了则会越来越烦躁。有人觉得快,有人觉得慢。有人觉得悦耳有人觉得枯燥。本是一种声音竟然会有数十种不同的感觉。
大家已经感到奇怪,这琴声断然不是七淮子所奏。那楼上之人又会是谁?
楼上的当然不是七淮子,因为他正坐在席上动也未动。
春风微拂暖,琴音渐入柔。
琴声又变了。
琴声停了。
往来之士皆已走下台阶,头也没回。亦没有私语,在他们看来。这里已经没有他们久留的必要,更没有说话的余地。
因为春风楼里只能坐两个人,这两个一个是翩翩美少年,一个是文雅儒生样。他们手中都有一把琴。七弦琴。
翩翩美少年已经开口“我听说,七淮子琴弦之造诣已超丝足山庄的弦律公子。”
七淮子淡然回道“朋友过誉之言,实不敢当。”
美少年又已开口道“那阁下心中,所识为何?”
七淮子淡然道“赋奏唯天地,为弦音。”
美少年似有不屑“想是弦律公子也未曾这样讲过。”
七淮子看着美少年,嘴角一丝浅笑“弦律公子既在此处,又何必多此一提呢?”
美少年一听哈哈大笑。
七淮子道“公子何意。”
美少年回道“若是弦律公子在此,岂非吾之有幸?”
七淮子眉头一皱“阁下不是?”
美少年摇摇头“我不是。”
七淮子断然道“阁下若不是,我甚是意外!”
美少年道“意外,有何意外?”
七淮子道“六律,阴阳。才有十二律。普天之下能这十二律奏出的除了弦律公子,还有别人么?”
美少年一听,起身又笑了起来。
七淮子道“阁下何故发笑?”
美少年冷冷道“天下能弹出阴阳十二律的又何止弦律公子一人。先生不正是一位么?”
七淮子一听,直摇头道“在下无能,能击出十律已有侥幸。”
美少年一听,缓缓道“君之十律已有十二律之音。其中之巧妙孰能会意?”
七淮子笑道“公子过誉了。”
美少年冷冷道“别人听不出来,我断然是能够的。”
七淮子眼中一亮“想是阁下本就是位音律高人,我之拙技实是献丑。”
美少年道“我只是弦律公子身旁的一位琴童,高人自不敢当。”
七淮子一怔,拱手道“想是弦律公子琴艺已入超凡,琴童尚能如此,实在是天赋异禀之人。又有谁能及呢?”
美少年一听自是喜上眉梢“阁下真是这么认为?”
七淮子诺诺道“当然。”
美少年接着道“既然阁下有此意,那这七弦琴?”
七淮子起身道“拙技丑作,吾自不配此琴.........”。说罢断弦而去。
此后春风楼,再无天籁之声。
“可惜了,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你不知道么,东关城的七淮子断弦不复再奏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就在城中的春风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啊!丝足山庄的弦律公子的一位琴童既然能用同样的琴奏出阴阳十六律,而且看穿了七淮子琴弦外音。众人面前,七淮子真是颜面尽失。无脸再抚琴。”
“被一个琴童击败,实在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可是一个小小的琴童如此了得,那弦律公子岂非能奏出仙凡之音。旷世之曲。”
“唉,我可不想听什么旷世之曲。只是以后再也听不到七淮子的琴音。心中实在是空荡荡的。”
“是啊,是啊。想起以后这春风楼再无雅士歌赋,这东关城真不知道会有多寂寥。”
湖边,有人,白衣白袜,不是七淮子又是谁呢?
湖是一个很美却又很瘦的湖。因为这个湖瘦的匀称,瘦的美。能给才子士人灵感,能给妙笔佳作灵魂。七淮子原先就是在这湖边练琴的,接受自然给予的一切。享受的这天地的音轮。而现在,昔日陪伴他的琴已经不在,他只能一个人看着湖面发呆。
他的眼神痛苦而忧郁,静静地看着湖水,静静地看着微风中摆动的一切。上天的赐予。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他再也无法奏出这一切的声音。
他纤长的手指已经在发抖。内心的痛已经遍布全身。这双手除了发抖似再也抚不动琴弦。
不复再奏,对一个琴师而言是多么的残酷。他忘不了那个琴童的笑声,那是种讥诮,充满嘲讽。
他的选择是否正确呢?
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许多人遇到了挫折,困难会沮丧,失落,会变得很脆弱,脆弱的会想到死,似乎死变成了走出失落的一种解决方法。可以安慰他们的内心,解救他们的灵魂。可以带他们远离痛苦,远离悲伤。死就成了一种万能的方法,所以这些人会觉得有些事是非死不可的。
可是有些事真的要非死不可么?
看来不是,所以七淮子醒了,而且是在一座桥上。五个亭子的桥。这桥他也是常来的。他感到奇怪,此时他应该在湖底的。怎么会在这,而且怎么有个奇怪的人背着个红布坐在桥上。
七淮子起身摇摇头“你不该救我的。”
徐潇然看着他“那你就该死么?”
七淮子不言,似以默认。
徐潇然叹息道“我既然救了你,你也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死吧?”
七淮子苦笑“这事想必整个东关城已经传开了,你不需要问我的。”
徐潇然又叹息起来。
七淮子疑惑的看着他道“你又什么好叹息的?”
徐潇然道“别人的事倒是有很多人知道,我想知道的事却也没人告诉我。你说我又怎么能不哀叹呢?”
七淮子道“你又有什么事?”
徐潇然看了看远处的湖面缓缓说道“我原先是想找个人的。”
“什么人?”
“一个很漂亮的人。”
“是佳人?”
“不,是一个美男子。貌似潘安的美男子。”
“你为什么要找他。”
“因为他是个好人。”
“好人?”
“是啊,好人。他不仅包下了我的食宿。还有所有的开销。关键是我连这个人见都没见一面,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一个好人。”
“你不认识他?”
“不认识”
“这样的人确实是个好人。”
“你也觉得他是个好人?”
七淮子点点头“是的”
“我原先并没有这么认为。”徐潇然道。
“为什么”
“因为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一个陌生人。”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徐潇然道“这并不奇怪,因为人做任何事都是奔着目的去的。就像你去寻短见一样。也是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目的的。”
七淮子低头不语,他忽然间觉得自己的目的很无聊也很可笑。
徐潇然接着道“只不过我们一直没有看见他的真面目”
“但现在你已经觉得他是个好人。”七淮子道。
徐潇然道“是啊,因为我虽然没有找到他,但却救下你。”
七淮子大笑。
徐潇然道“你现在还想死么?”
七淮子道“不想。”
徐潇然道“看来我这次的出行还不是一无所获的。”
水榭回廊。
“这是你家?”徐潇然问道。
“不是”七淮子道。
“这像是五音才子的住处。”徐潇然环顾四周道。
七淮子目光闪动“你知道五音才子?”
徐潇然点头“东关城第一雅士,谁人不知”
七淮子叹息道“他是家师”
徐潇然道“原来你就是七淮子”
七淮子默然。
“五音才子经纶之赋,尤善抚琴。收有一徒,造诣甚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七淮子叹息,徐潇然不免吃惊“怎么了?”
“这已是过去。”
“过去?可东关城的人到现在还是这么认为的。”徐潇然道。
“那也是半个时辰之前的,而现在一切都变了。一场虚幻,一场空洞而已。”七淮子喃喃道。
“虚幻?空洞?”
“其实天地之大,自己又是多么渺小”七淮子道。
“半个时辰?”
“其实没有半个时辰我就输了。”七淮子道。
“你输了?”徐潇然道。
“是,而且很彻底。我已经决定终生不再抚琴。”七淮子黯然道。
“我虽然不懂琴,可是要赢你,弦律公子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徐潇然道。
“他?他不需要出手的。”七淮子道。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输给了一个琴童。”七淮子凝神似在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
“琴童?”
“是,一个很年轻而且很美的男子。”
“他不是弦律公子。”徐潇然问道。
“他不是,弦律公子今年已然四十有二了。可是他还很年轻。”七淮子道。
“他是谁的琴童?”徐潇然问道。
“他是弦律公子的琴童。”
“弦律公子的琴童?”
“是”
“你确定”
七淮子点点头“应是无疑,他并不是常抚琴之人。因为他的手指抖动的很厉害。而只有初次抚琴之人才会如此慌乱。”
“既然如此,他绝无可能胜你。”
七淮子眼神散乱“他胜了,他的手虽然在抖可是他的每个音调却可掩盖手指微动产生的杂音。而且他的耳力之聪决不在弦律公子之下。可是他只是个琴童。而我....”七淮子似已说不下去。
若是弦律公子的琴童便有如此指法,那弦律公子岂非无人可比。
输其实不可怕,输给一个不该输的人才可怕。
挹江门,只有徐潇然一个人。熙攘的人群代表着东关城的繁荣。来往的商客穿在这个水乡重镇。
只是今天有些特别,因为一个时辰前与现在。东关城的人已经是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视乎少了些精神,气氛也变得沉闷。每个人心中好像都有件事。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还有就是春风楼,很多人经过这座楼时,都会驻足片刻。然后长叹一声。
因为他们再也不会听的琴声,能奏出东关城人灵魂的琴声。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外来人。一个美少年。他造成了这一切。此时的徐潇然驻足在春风楼前,他也在想这个琴童到底是谁,他又在哪呢?
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很快。
徐潇然回到客栈正想躺下,却传来了小二的敲门声。
“公子,你的信。”
徐潇然转念:我的信!
“这是谁捎来的?”
“一个姑娘。”
“人呢?”
“已经走了。”
闻徐公子初临宝镇,特在自然居略备薄酒,望君一赴。
署名 玉珏
“玉珏,这个人是谁?他又怎么会认识我呢?”
徐潇然虽然有疑问,但还是往自然居而去。
夜已经降临。
春夜,虫鸣。静。
东关城的街,一条阴暗的小巷。
小巷里的黑影,忽现忽匿。左右张望的黑影似有些鬼祟。鬼祟的黑影竟然也被吓了一跳。
能吓住鬼祟的黑影的必是比鬼祟黑影还要鬼祟的黑影。
可此时全然不是。
月光下的黑影却显得不羁,正直。
徐潇然已经坐在墙头看着颜佳儿。
“我觉得奇怪,这晚上,你不赏月,不休息。却是穿梭在这阴黑巷弄,是准备吓人么?”
颜佳儿转身大叫道“吓人的明明是你。你怎么会反诬是我!”
徐潇然无奈“我走的是大街,你走的是小巷。我头上是望舒之光,你四周是暗黑之色。你说是谁在吓人。”
颜佳儿咬了咬嘴唇道“是有如何,你不也在晚上在外闲逛么?”
徐潇然道“我闲逛是有事。”
颜佳儿接着道“你闲逛有事,我在这儿也是有事。”
徐潇然惊讶道“你孤身一人又有何事?”
颜佳儿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徐潇然道“好吧,但愿不要再遇小林一事。”
颜佳儿道“你放心。”
“这就好,我走了。”徐潇然说完,已经站在了月光下的大街。
“你去哪?”徐潇然还未迈步,颜佳儿已经问道。
“我去赴约。”徐潇然道。
“赴约,你在东关城还有熟人。”颜佳儿道。
“熟人未必谈得上,只不过他认识我。我却不识他。”徐潇然道。
“这倒是奇怪,你不认识他。他却认识你。”颜佳儿道。 шшш •тt kдn •CO
“这并不奇怪,你不也有个不认识的人在这么?”徐潇然道。
“我,对我一直在打听那个人。”颜佳儿道。
“那你打听到了么?”徐潇然道。
“没有,不过更奇怪的事又来了。”颜佳儿道。
“那是什么?”徐潇然问道。
“有一个好像认识我的人竟然邀我赴会。”颜佳儿不解道。
“如此,应该是件好事。”徐潇然道。
“好事!”
“是啊,异客他乡,有这么多熟人难道不是件好事么?”徐潇然笑着道。
“是啊,有那么多怪人认识我还真是件好事。好到我寝食难安。”颜佳儿努着嘴道。
“那你还敢赴约!”徐潇然道。
“幸好我知道,有一个人也要去赴约。”颜佳儿道。
“谁,还有谁......难道你也收到了那封信笺。”徐潇然道。
“是啊,小二在你回来之前就送来了那封信笺。”颜佳儿道。
“看来这倒是好事,有个叫玉珏的人竟然能同时认识我们两个。而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天。”徐潇然道。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