黢黑的通道已经没有了脚步声,徐潇然的心沉了下去。每一个弯道看着都很像少怜云离去的方向。他该往哪儿追,他不知道。他只能站在原地。呆呆的站着。
暗道变得安静,似乎连火油的噼啪声都已经消失。徐潇然觉得很失落,心里面也有些空荡荡的。为什么,为什么此刻的他会有这么强的孤寂感。
当四周只有一个人时,人总是会孤寂的。
徐潇然低下了头,他无奈。他已经转身。找不到就只有回去。
“你要去哪儿?”黑暗中的声音。低沉且沙哑。
这显然不是少怜云的声音。徐潇然没有在意继续往那间石屋而去。
显然,此刻的他并不会对别的事关心。因为他想关心的人已不见了。既然不见了,他也无需再站在这儿了。
他无视了说这句话的人。却更刺激了说这句话的人。
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一个武士。
而无视无疑是对一个武士的藐视。
新介伊下从黑暗中走过来。已经阴沉着脸。
被人藐视,脸色多少不会太好。
“站住”新介伊下一声呵斥。
这声呵斥看来比刚刚那句话管用,当新介伊下呵斥完时,徐潇然也真的站住了。
“你不尊重我?”新介伊下握着腰间的刀,缓缓的走过来,一字一字道。
他说得很慢,因为他确实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尊重。
徐潇然背对着他,没有转身“尊重你,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尊重你?”
虽是平淡的一句话,字里行间已经有一种不耐烦。因为他只想早点回到那间石室,因为他想看的人只是少怜云而不是新介伊下。当然平淡的一句话带给新介伊下的更是一种无端的挑衅。
新介伊下怒气于胸。还是做出了回答“因为你输了,你既然输在我手,就是我手下败将。那你就应该尊重我。尊重一个胜了你的人,”
徐潇然笑了,冷冷的笑了。
这笑声实在让新介伊下难受极了。他左手青筋突起,紧紧的捏着刀柄。
徐潇然道“你胜了?我败了......可是我怎么记不得了。”
新介伊下道“遗忘只是弱者的一个借口,与其不愿承认失败。当初就不该习剑。”他说的铿锵有力,似是一个老者对一个后生晚辈的训导。
徐潇然却是大笑起来“可笑.....可笑极了,你以为这是哪儿。你是在教育我。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育我。你是谁?你难道觉得你的刀法已经是当代一绝。傲世天下了么?”
“难道不是么?”新介伊下毫不犹豫的回道,已是万分自信。
徐潇然道“当然不是。”徐潇然的回答也很果断。新介伊下一听,手中的刀柄已经被捏的格格作响。
良久,格格声消失,新介伊下又用很缓慢的语气道“你输了,而且是很没有尊严的输了。因为在我出刀的那一瞬,你连剑都没有拔出。我知道中原有一种人口舌极利,却是没什么真功夫。我想你不会是那一种。”
他这话说出来似有一些转圜余地,更想着是徐潇然顺着他这句话下去。可是徐潇然并没有。
徐潇然冷冷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也许我就是那种人。”
新介伊下一听自是脖子根都红了。跟中原人玩文字游戏,只怕他自己还是差太远了。
新介伊下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那把刀,眼中已经闪出自豪之色。
这是把武士佩刀,昏暗之中发出森森寒意。因为这把刀击败名动天下的剑客时本就是冰冷的。
新介一下紧握着手中的刀,一字一字道“我这把刀已经不知道击败多少剑客。中原武林已经无一人能胜我这一刀。”
他说的每个字说的很清楚,因为他并没有说谎。确实,他自入中原以来一直就没有败过。
然后他看了看徐潇然道“你可知道点苍为何不再授剑。”
徐潇然道“点苍非是不愿授剑,实是点苍古剑法极难学会。因为其剑法奥义本是非常。”
新介伊下道“这真是一套很有意思的说辞,点苍不愿授剑实在是他无脸授剑。”
徐潇然道“点苍是堂堂正正的正宗门派,自是光明磊落何有无脸一说。”
新介伊下笑了“你不知道,点苍掌门浮云生曾也是用剑的一把好手。一手快剑中原武林一时之极。只不过他的快剑仍旧败在我的刀下。”新介伊下说完,目光自是尖锐万分。
徐潇然道“点苍浮云生本不习剑,又怎么会与你有技艺一会?”
新介伊下道“这些名门正派很有意思,觉得做了丢脸的事。愧对师门。也只是对外声称未修剑术。好掩饰一时之羞。只不过这件事除了浮云生和我。已经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徐潇然道“既是这样,我又怎么会信你。”
新介伊下道“你信或不信这已经是事实。名门正派的人只是太将面子看的很重。如果点苍不愿授剑。那飞剑原从的剑法又是从何而来。”
新介伊下接着道“点苍授剑于原从是希望他能一雪前耻。只不过原从的剑法也比浮云生好不了多少。”
徐潇然道“飞剑原从是败于新介伊势之手。又怎么会是你?”
新介伊下道“他,他也许并不知道原从早就已经被我击败。”
徐潇然道“看来那个人确实是你。”
新介伊下喃喃道“拔刀第一人......哼。”
徐潇然道“你的刀法也许真有独到之处。”
新介伊下道“看来作为手下败将的你,也开始会承认一个强者了。”
徐潇然道“承认?也许你误会了。我没有败,因为那时我并没有拔剑。既然未出剑,又何谈败。”
新介伊下冷笑道“若是那当初自信能一剑胜我,剑早已拔出。你既然未曾拔剑,那你岂非就是败了。”
徐潇然道“我不需要拔剑,那一次,你本没有杀我之意。拔剑只不过是多此一举。”
新介伊势握着刀柄“看来那一次,你已经看透,也已经成竹在胸。”
徐潇然道“刀剑交鸣本是生死之间,若不看透。我岂非已经死了很多次。”
新介伊下道“我喜欢你这种处事不惊...”
徐潇然打断道“多谢,只不过有人跟我说过,一个人若不能看透本质,若不能将眼光放长远些。永远只会陷在一时的得失之中。”
新介伊下道“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也必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我倒是很想见见他。”
徐潇然道“这个人你永远也不会见到。”
新介伊下道“那你可以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徐潇然道“他便是铁松纹。”
听到铁松纹三个字,新介伊下紧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很多。
“你可知道,东关城我为什么要找上你。”
徐潇然缓缓道“你是别有目的”
新介伊下道“我找你,是因为你是铁松纹的传人。而且我的剑中对决仍是有个遗憾。”
徐潇然道“你的遗憾就是他?”
新介伊下点点头“是,我还未与剑侠铁松纹交手过。我找你其实是为了引出他。”
徐潇然道“若是这样的话,难免会使你失望了。铁叔若是能用这样的方法引出来。那他便不是铁松纹了。”
新介伊下道“也许我确实错了。或者说。他未必活在世上.....”
徐潇然道“他不仅活在世上,而且活得好好的。只是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因为世上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了解他。所以你不会找到他。”
新介伊下道“我原本会一直找的。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不然我真想好好会会他。据说他的剑可以排上中原第三。”
徐潇然道“你找他却是难入登天,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他。但是他若要找你却是容易很多。”
新介伊下道“总归说来,他也会来找上我。”
徐潇然摇了摇头“你错了,他不也会来找你。因为他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新介伊下愠色道“难道我的刀不快,未有与他一决的能力?”
徐潇然冷笑道“这世上能做他对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新介伊下道“中原自负的人真是很多,我入中原时曾听过这样一句话。一剑飞雪冷,二剑无名箫,三剑铁松纹,四剑一指消。你可知道排行第四的一指消也曾败于我的刀下。”说着说着,新介伊下眼中已经神采飞扬,似已经沉浸在这光辉历史中。
徐潇然道“你胜了一指消?”
新介伊下道“第四剑一指消就是武当的一意道人。”
徐潇然道“你错了,第四其实是指的是平分秋色的三位剑客。武当的一意真人,玉剑门的玉指先生,还有华山的铁消子。只可惜后两位前辈已经作古。你只是胜了武当的一意真人却还算不得击败中原第四剑。因为这天下第四并非是他们的个人所长,而是重于这三人的剑阵。你若是能破这三人的剑阵,那你才算是真的赢了。”
徐潇然说着说着,新介伊下面色逐渐凝固。只能低沉的脸。紧握这手中的刀柄。
他冷冷道“不管怎样,我终究是胜了一意道人。”
徐潇然叹了口气“是啊,你终究是胜了。”
新介伊下道“倒是你,年纪轻轻便能击败妙面郎君。”
徐潇然道“看来你的手下败将中,也有妙面郎君这个人。”
新介伊下道“这个人本是一位出色的剑客,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他的剑招就像戏法一样。花样很多。只不过他被我击败后。便更名换姓,弃剑抚琴去了。”
徐潇然道“可是他的音破功更胜剑法。纵然你能破了他的剑。可是你一定无法破了他的音破功。”
新介伊下道“一个人总是会听到声音。若是想听不到声音。除非是个聋子。所以只有聋子才能破他的音破功。”
徐潇然道“这一点你已经知道,看来飞剑原从为什么是聋子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新介伊下似来了精神“看来你知道的并不少。”
徐潇然点点头“不多但已经足够。”
新介伊下道“无论怎么说妙面郎君也是为我们做过事的......”
徐潇然道“我该懂得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你们想尽一切办法也 要杀了他。”
新介伊下道“没错。可是他又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
徐潇然道“要知道,在对付别人时,也势必会被别人对付。在东关城时,妙面郎君一再的掩饰自己的身份,一定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对付你们。”
新介伊下道“只因我们做的事极为隐秘。绝不能让人知道。当然他也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虽然....”
后面的话,新介伊下却是没有说出。
徐潇然道“这样的人也会心甘情愿的为你做事。这种人我自是想都没想过。”
新介伊下道“你自是想都想不出来,不过你能败他。真是在我意料之外。”
徐潇然道“他帮你们做事本就是助纣为虐。而助纣为虐的人多半是没有好下场的。我能败他是因为他久疏剑法。剑招早已落下。所以他的剑招已经没有了初学时的快与狠。他才会败,我才会胜。但是彼消此长,他的音破功已是一绝。”
新介伊下道“这就是棘手的地方。”
徐潇然道“你在东关城遇上他,未必能全占上风。”
新介伊下道“虽然我没有了结他,但已经让我想起了很多事。”
新介伊下说完,弯曲的通道里已经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就站在一束火炬下。火红跳动下仍可看到他那苍白的面孔。
这个人就是长生君。
他,他就是雨中向自己出剑的长生君。他就是林中一起与那些扶桑武士杀人的长生君。
而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正站在跳动的火焰下。
新介伊下道“那次决战你没有来,他却是来了。我看到他就想到了武当的一意真人。同样的他也是武当的人,也是被我击败的人。而现在他却是很听话。”
徐潇然看着长生君似没有在听。
新介伊下接着道“中原人最懂的就是知恩图报,我给恩,他们便会回报。这就是我很喜欢的地方。因为这样的人才是我们需要的人。才能与我们海蜃一同建下大业。”
徐潇然仍旧看着长生君。
新介伊下接着道“他本是个要死的人。但他诚服于我。愿为我效力。只因我给了一个他天大的好处。而这种好处只有我们能给。”
听到好处二字,徐潇然才调转了头。他想起长生君曾对他说过。自己身患痼疾,命不久矣。只有海蜃的彼岸凋零才能救他一命。难不成是新介伊下许诺他。所以他才会变得如此。才会愿做他人的工具。
可是在东关城与长生君相处的几天,很难让徐潇然相信他会是这样的人。可是毕竟这个人还是站在了眼前。
新介伊下道“我给他的是生命。”
新介伊下说了出来。
生命,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
徐潇然大概知道了长生君为什么会向自己出剑,因为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可贵。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是虚假的,为了能活下去,一切都是可以出卖的。包括自己。正像新介伊下说的那样“他给了长生君生命。”
这样的好处确实是天大的好处,这样的好处用自己来偿还也没什么不对。
徐潇然看着长生君已经说不出话来。
新介伊下看着徐潇然“其实你也该臣服于我的。”
徐潇然道“为什么?”
新介伊下道“中土有句古话叫瓮中之鳖。难有作为。你既然败于我。也当听我的话。”
徐潇然笑了。
新介伊下道“你笑什么?”
徐潇然道“我不需要。”
“哦”
“因为我能击败你!”坚定的口吻。
新介伊下的眼中显出一丝不屑。
“你能?”
“我一剑就能击败你。”
“一剑?你也太狂妄了。我记得林荫小道上我曾给过你机会。那时的你都没有把握,难道现在就有了?”
徐潇然道“我一直都有”
五个字说完,新介伊下眼中的不屑已经消失,他的嘴角微微颤动着,手指反复的握着刀柄,盯着徐潇然。
他看着徐潇然就像看狼紧盯着猎物一般。因为他已经起了怀疑。
然后他笑了“狂妄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你会死在我刀下。”
徐潇然道“我不会死,这并不是狂妄,因为我说的本 是句真话。”
这句话一出,新介伊下脸上的笑容却是已经凝固。他紧握着手中的刀。表情已经变得严肃。他已经觉得徐潇然并不是在开玩笑。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徐潇然身上的逼人气息。
徐潇然并没有转过身来。新介伊下却是紧紧的盯着徐潇然,目光不移半分。现在他的刀尚未出鞘,可是徐潇然的剑也未抽出。他的双眼正是紧盯着徐潇然背后的剑。
必胜必杀的出手一刀。就是新介伊下连败中原剑客的绝对一击。
可是就是这样可怕的一刀,徐潇然连看都没看一眼。因为他已经将眼睛闭上了。
闭上了眼睛是不是就代表着放弃。
闭上了眼睛是不是就代表着承受失败。
闭上了眼睛是不是就代表着接受死亡。毕竟新介伊下这一刀已经是夺命噬魂的一刀。
当然不是。
徐潇然闭上眼睛只是想短暂的放松一下。给大脑一点时间。
当然这时间也是异常短暂,因为新介伊下仍在。而且他手中的刀仍在。刀在,刀上的森森寒意就不会消失。因为新介伊下本身的刀意就没有消失。
新介伊下每一次的对战都很认真,因为他是一个武士。他知道每一战的代价也知道每一战的意义。不是胜就是败。胜那他就无愧武士之名,败他则不配武士之道。所以他聚精会神,因为他要寻找机会使出他那必胜必杀的出手一刀。
居合拔刀术若是一刀不中,那第二刀便没有半分意义。这一点他岂会不知。
新介伊下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对付一个后生剑客。他为什么会紧张呢?
是一种自信,还是一种不自信。
他只是觉得这一次的决斗变得异常刺激,只因为他好久都没有听到这令人热血沸腾的话。好久都没有感受到徐潇然身上透出的逼人气息。而且徐潇然却是一直用背影对着他。这已经是对自己的侮辱。他又想起了那句话。
一剑就能击败你。
这又是多么自信,多么狂妄的一句话。
这一战,一剑一刀。胜败便分。
他忽然想到了林荫小道上徐潇然淡然面对自己那一刀的场景。难道眼前这个人真的能一剑击败自己。
可是他还是拔刀了,克敌机先。这个道理他怎会不知道。过多的僵持只是将彼此放在一个尴尬的局面。时间一长人便会懈怠了。所以先手出击,尤为重要。必是迅雷不及掩耳才会快中取胜。
这一刀不仅快,而且利。
刀已破风,势不可挡。
只是刀剑相击,火花四溅。
他不知道徐潇然是何时转身,何时拔剑,何时出剑。只是在倏然间。这三个动作就已经完成。剑若快,身法就不能慢。
火花在一条笔直的直线上前行。刀剑碰击声在嘶叫着。火花消失的尽头,已是刀剑落地的声音。
这到底是刀的声音?还是剑的声音?
落下的到底是徐潇然的剑,还是新介伊下的刀。
两人怔怔的站在原地,连原本一直低着头的长生君也抬起来头。这一剑太快,这一战也太快。
转眼间胜负已分。
多久,也不知过了多久。新介伊下才嗄声道“我输了。”
短短的三个字,是对这一战的承认。更是对这一败的不相信。因为他终究是败了。
自西来中土,三年间连败六大剑客,二十七胜未尝一败。一时纵横无二,可是今天他已经败在了一个后生之手。
他看着徐潇然,更想知道答案。
徐潇然道“你的刀很快,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徐潇然还未说完,新介伊下原本空洞的眼中竟然闪出了异样的神采。
“新介伊势”
四个字说完,新介伊下的身形竟然颤抖起来。
“你的刀法和他……”“不要再说了”,新介伊下已经喝声打断。 щшш●тт kǎn●CΟ
徐潇然叹了口气道“唉,你们本是兄弟……”
“对就因为他是嫡男,所以他所拥有的比我多。得到的赞誉也比我多。家族中都说只有他能将拔刀术发扬光大。只有他才会是新一代剑豪。可是谁知道这也是我的目标也是我的武道。原本我能与徐少义一战。但还是因为他......”
这并不是一个人的武道。天下第一本就是每一个习武之人的目标。
“他是武士,我也是武士。我们都是武士,我们都应该得到武士的荣耀……”
徐潇然接着道“可是你配是个武士么?”
新介伊下停了下来。
徐潇然道“新介伊势决战每一个剑客,本就是一场公平的对决。可是你却让每一场比斗变得不公平。只因为你在他们决斗之前就已经抢先击败了他们。那他获得的胜便不是真正的胜。”
新介伊下道“因为我是个武士,我也需要荣誉。”
徐潇然苦笑“可是你却剥夺了新介伊势得到荣誉的公平。”
新介伊下道“因为我并不比他差。”
徐潇然摇摇头“你差,你实在比他差太多了,你的刀虽然快。可是他的刀却更快。因为他比你更用心更努力。”
新介伊下的双手已经攥紧,无论是谁被别人指责不够努力时,心里面总是不好受的。
“你不信?”
新介伊下没有回答。
徐潇然接着道“一个人是否努力可以从他的精神面貌看出来。因为,第一,本就是个无止尽的修行。所以新介伊势一直在修行,以至于两鬓早已斑白。而你却是比他年轻太多。光是这一点,你便已经比不上。”
新介伊下仍旧没有说话。
徐潇然道“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刀确实很快。因为拔刀术的精髓就在那必胜必杀的出手一刀。可是你还是比新介伊势差太多了。因为你的胜,所以你没有再进步过。当一个人满足于现状时。是不会再想着改变的。可是新介伊势不一样,他的出手一刀一直在改变。速度也越来越快。即使是他胜了之后。他也没有停止过,只因为他对待每一次都是认真的。他对自己的武道都是严格的。而你的武道又是怎样的呢?也许你第一次的全力一击便可杀了我。那夜在挹江门本是你最好的机会。可是你那一夜已经出了三刀。虽是锋利,但已受折。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长生君能躲避你的十三刀。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了。”
新介伊下道“你说的很对,也许当一个人不断沉溺在胜利中。便是自己衰败的时刻。但是我这出手一刀已经很快,你又怎么能轻易躲避。”
徐潇然道“天下本没有绝对的快,你能击败中原的剑客却是与你的刀分不开。可是你越是依赖于那一刀。就会变得懒惰了。而且我已经看出了你使刀的路数。重复的一招是没有多大意义的。”
新介伊下道“看来是我给了你太多时间。”
徐潇然道“是你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现在的你还觉得自己有被人尊重的权利么?你还配得上武士的荣耀么?”
新介伊下道“我是个武士。”
徐潇然道“新介伊势也是个武士,真正的武士是会选择切腹自尽的。”
新介伊下闭目道“他确实无愧武士之名。倒是我......”他苦笑起来“我不配。”
三个字说完,他已经捡起地上的***。捡起刀柄的一瞬。他却是向徐潇然砍了过去。
没有人料到这突然的一击,也没有会想道新介伊下为何又砍出第二刀。这咫尺之间的惊愕。已经是第二刀刀锋扑面而来。
这一刀已经避无可避,唯死而已。因为这一刀已经比刚刚那一刀更快,更出人意料。
可是刀脱手了,在新介伊下疾势挥出第二刀时。那把刀尽然从手中脱落。刀擦过徐潇然飞向了徐潇然身后的石壁。而这已经是第二次的火花。
可是徐潇然的眼前却是多了一把剑。一把他熟悉的剑。
新介伊下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剑,因为这把剑已经缠上了他的手。当然这把剑并不是徐潇然的剑。剑再舒展,新介伊下的手筋却是被割断。鲜血流出,剑已经收回。
“你...”新介伊下嘶哑的叫着。因为他发现这一剑正是长生君刺出。
“对,是我”这三个字似乎是对新介伊下的回答
又是一剑,这一剑已经缠上了新介伊下的脖子。就像一根绳子紧紧的勒住。
新介伊下脸色越发难看,因为他难受。他透不过气来。但当他透过气来时,他的脖子上已经多了一丝血印。鲜血从经络中喷薄而出。新介伊下极力的想捂住。可是他的双手已经使不上力。他只能像个木偶一样摇摇晃晃。颤颤巍巍的倒在地上。软软的倒在地上抽搐着。
他的眼中徒有一丝悔恨,一丝遗憾。
长生君道“这种人,你倒是有兴致跟他说了这么多。只可惜你是在对牛弹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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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潇然道“还好有长生君在这儿,不然这头牛也许会真的杀了我。”
长生君笑了“你既然知道他会杀了你,那你那一剑又为何不干脆杀了他。你难道真的在等他切腹自尽。”
徐潇然道“我确实是看错了。”
长生君道“你不知道的,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怎么会轻易的被你三言两语所击溃。”
徐潇然道“你似乎对他了解不少。”
长生君笑了“一个给了我生命的人,我多少是该了解些的。”
徐潇然道“看来你的病真的好了。”
长生君苦笑“好?短暂的生命确实可贵。可是转眼一瞬又有什么值得珍惜的。多活个一天半月的又能怎么样。”
徐潇然失望道“难道你....”他毕竟还是没有说出口。
看来长生君的病势只是暂时好转,并未根治。
长生君道“你不必为我担心,倒是我刺你的那一剑一定很痛吧。”
徐潇然点了点头。
“原谅我,我刺你一剑是因为我别无选择,要取得一个人信任是要做很多自己不愿做的事。我知道那时的你不会相信我会动手。所以我刺出一剑后便点了你周身的血络大穴,那样你就不会流血过度而死。我想以你的修为,一定会安然无恙。现在看来却是真的。”
徐潇然笑了“那一剑你的眼中并没有杀意。而你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
长生君回笑“你总是会替人着想,看来我交你这个朋友是很值的。”长生君说完已经从怀中掏出了那另半部账册。
“这你总该记得。”
徐潇然道“小有为吴疑托付我的事我又怎么会忘记。”
长生君问道“你不想知道这账册为何会在我的手里?”
徐潇然摇了摇头“既然在你手里,我又何必问那么多。你必是用了自己的一套方式。我又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长生君的心沉了下去。是啊,为了这半本账册他做了多少不该的事。
想到这儿,他只觉得心中一热。有股东西似要涌上喉咙,但他还是强忍着吞了下去。
长生君道“这便是吴疑想要的后半部账册,他想知道的 也在这里面。”
徐潇然道“这半部账册也许有个很大的阴谋。”
长生君道“我曾简单翻阅过,近些年来各大银号都有比巨大的存款。这存款可以说是天数,而这几大笔存款皆是一个人名下,这个人便是玉珏。”
徐潇然道“玉珏已经死了。”
长生君点点头“是的,而且这大笔存款已经在最近几个月被取出来,并且被运走了。
徐潇然道“你知道是谁运走的。”
长生君并没有直接回答徐潇然的问题,却道“这笔钱是无法预估的。可以供十万人三年的开销。可是我不明白。”
徐潇然道“那你可知道玉珏就是弦律公子也是妙面郎君?”
长生君怔了怔,然后摇了摇头。
徐潇然道“玉珏何以要敛如此多的钱财,这笔钱他是一辈子也花不完的。而且弦律公子并不是个爱好钱财之人。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欲绝。无物欲,无情欲。”
长生君道“可是如今,这些钱已经到了海蜃的手上”
徐潇然“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易容换面的原因。因为他在帮海蜃做事,而海蜃也要灭口”
长生君道“这是为何?”
徐潇然道“我虽不知无色山庄发此次一共发了多少帖子。但我大概能猜到这些帖子必是列了几年间公门未破的悬案。而这些悬案也必是和钱有关。”
长生君道“可惜,我并没有看到我那张帖子上的内容。”
徐潇然道“若我没猜错,你帖子上的必也是与钱有关。我那张帖子上列着的便是天下第一银号一号钱庄的灭门案,而我师兄上面的则是京畿道的饷银遗失案”
长生君道“我虽未下山,也曾听师门中人提起。这两件案子无一不是计划缜密,下手狠毒。而且所涉钱财之大。”
徐潇然点头道“确实如此,无论是下五门的第一高手百面生,还是断魂一指赵银。又或是早已匿迹的左顾右盼神目如电兄弟。能让这些人出手的定不是常人。”
长生君道“这些人中不乏藏匿市井的伪装者,声明狼藉的恶贼,轻功了得的强盗。这些都不是善茬,也绝不会留下一丝作案痕迹。”
徐潇然道“所以这些案子便搁置很久,悬而未解。”
长生君道“这些案子莫不是与玉珏有关。”
徐潇然道“这些案子虽不是玉珏亲为,也确与他脱不了干系。这百面生便是玉珏的徒弟。而这神目如电则是死于妙面郎君的驻尸水。”
长生君道“若真是如此,那他杀神目如电兄弟一定是为了灭口。”
徐潇然道“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是后来想想。有些太过牵强。这对妙面郎君来讲本是没有必要的。杀了他们只会暴露自己。他并不是白痴,又怎会做对自己无益之事。”
长生君道“既不是他杀,莫非是被嫁祸。”
徐潇然道“不无可能,因为妙面郎君杀人绝不会蠢到用自己的特有毒药。那日。神目如电兄弟死于驻尸水时公门的人也在场。若是嫁祸。真是再好不过。”
长生君道“看来这个人必是想要借别人的手除了玉珏,若是这样,他们之间也必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有知道的一方死了。这秘密才不会漏出。”
徐潇然道“只因为这些人一这样做,所有线索便引向了弦律公子。他这个原本避世之人,也不得不再入尘世了。又有谁会想到别人呢?”
长生君道“这种嫁祸之法却也是巧妙的很。”
徐潇然道“他们若不是同谋,也无用嫁祸了,也更不用再出手除了玉珏。”
长生君道“弦律公子假死,易容定是为了掩人耳目。”
徐潇然道“如今他已经不需要再掩人耳目了。”
长生君愣了愣道“他真的死了。”
徐潇然点了点头“就死在我的剑下。”
长生君叹息道“他死在你的剑下,倒也真是件幸事。至少对海蜃而言并不会是坏事。”
徐潇然道“少了一个心腹之患,我想任谁都不会不开心的。”
长生君道“现在想来,无色山庄受邀的每一个人都是海蜃借刀杀人的利器。这样的做法太完美的近乎恐怖。”
徐潇然道“而现在这些人已经变成了不能言语的石头人,变成了一株花的花肥。”
长生君握着手中的账册不禁发抖起来“妙面郎君一死这真相便难见天日,所以这下半册账本才成了公门与海蜃的必争之物。只因为这是唯一的物证。”
徐潇然道“只可惜吴疑已死,就算拿到了这半本账册。还有谁会相信呢?”
长生君道“近些天来,海蜃多购船只。怕是为了运输这笔金银。这事我已经告知了海航三司。到时必能在他们出海时,一举擒获。”
徐潇然苦笑。
长生君道“徐兄你笑什么?”
徐潇然道“道兄如此做,只怕付出不少。而且做了许多自己不愿做的事。”
徐潇然这么一说,长生君的心便沉了下去。他终于忍不住,鲜血自嘴角流出。喘息道“你也知道,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又怎么会看重生死。她说能给予我生命,我又怎么会在意,可是我必须这样去做,去欺骗。虽然修道之人不该妄言的。”
徐潇然还未打断,长生君接着道“是啊,我已经不配是个武当弟子了。近些天我已经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也许他们是十奸十恶之徒。可是他们的生死也绝不能由我决定。”
徐潇然“若有所得,必有所失。”
长生君道“我命将尽,终也跟他们一起。也算是我这些天的报应。”
徐潇然失望道“道兄既已参破生死,只是有些事难免徒劳无功。令人伤心罢了。”
长生君不语。
徐潇然道“无色山庄立世已经有六七年之久。短短六年他便已经得到了中原门派百余年才有的声誉。其中缘由实在无法令人遐想。而且奠基之时。京畿三司也曾为其培土。想是之间早已勾结,暗通曲款。怕是海航三司也早有他的人,道兄的消息也未必能传到总司口中。如此一想实在让人唏嘘难受。”
长生君沉默良久道“如今之事尚可为之,可以先将众人救出。离开这儿。”
徐潇然道“海蜃一日不灭,这江湖又怎么能安静。海蜃藏匿极其隐蔽。若是出去后再寻他已是难上加难。这儿就像一个大翁,里面深邃曲折。我们只有在内部击破这个翁。”
长生君咳嗽道“可惜我来此数日,也难窥其一二。尤其是那些暗卫似也像杀不尽除不觉……”长生君还未说完便已经颤抖起来,苍白的面孔越加难看。
徐潇然这才注意道,他的全身皆已经鲜红。看来他来之前一定经过数十场恶战。
长生君冰冷的手抓住徐潇然嗄声道“我命将尽,没什么可惜。倒是你该走。这半部账册你要带走……找”
“他不会走,永远也不会走。他要陪我,永远陪我。谁也不能让他走”一阵清脆婉转的声音传来,长生君的脸上已经起了恐怖的变化。
对徐潇然而言,这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这声音,柔软。轻腻。无论谁听了都会身心沉醉。因为这声音就像光滑的缎子一样。
这声音,优美。温暖。无论谁听了都会身子一轻。因为这声音好似能令人飘起来一样。
可是就是这样的声音,长生君已经冷汗淋漓。在他看来这美妙的声音却已经与那地狱恶鬼哀嚎的声音无异。
他似动也不能动,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