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八章

“不要杀了他, 要活捉!”付辛王子高声喊着。

思思公主朝月繁星的方向狂奔,华丽鲜红的长裙,在地上拖出道长长的弧线, 灿烂得如同团美丽的焰火, 朝月繁星扑来, 却被付辛一把抓住, 丢给了身旁的人, 命令道:“带她走!”他自己,继续朝苏秦跑来。

月繁星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这闹剧般的一幕, 陡然发现,丹尼忽然失去了踪影。眼看付辛和那些人离苏秦越来越近, 月繁星的心跳也越来越厉害, 快得他几乎以为要蹦跳出来, 无法按捺,他不禁伸手去按住心脏的位置, 看着苏秦的背影,低声道:“不要。。”

苏秦,你不要。

不要将我对你仅有的残念都消磨干净,不要再次利用我的存在来满足你的权欲。

苏秦,你千万不要。。

“嗖”的声, 一支火箭穿过付辛的后背, 他焦急的催促声被封进喉咙, 重重扑倒在离苏秦近在咫尺的地面上, 面上还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 痛苦的看着在他面前欣然伫立冷眼看他挣扎面上悠然自得的苏秦。

他的眼睛全是困惑和惊恐,好象在问,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却没有人好心的为他做出回答,站在他面前的苏秦,面孔被耀眼的火光照耀着,艳丽的如同盛开的火焰之花,明亮却不可靠近的冷酷,帝王特有的无视生死的冷酷。。

月繁星的身体也如同被那支火箭射穿,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时间,火箭从四面八方射进,凡是试图靠近苏秦的人,都在三步之外被扑倒,然后渐渐蔓延,瞄准到整个大厅里每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点,是早就确定好了的,苏秦站的位置,是早就确定好的中心。

此刻的月繁星,手足冰冷。他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苏秦。真是温柔多情的秦哥哥。

“月繁星!”尖锐的喊声将他带回现实,思思公主不知何时挣脱了旁人的束缚再次朝他冲来,一步两步的朝他靠近。但是要到月繁星这里,必须要经过苏秦面前由弓箭手设定的禁区。月繁星忽然惊恐,朝思思公主挥舞着手大喊:“你不要过来!“

思思公主却听不到,她的耳边全是被火箭射中的人的惨叫声和箭石射进肉体所发出的噗噗声,她看不到,她只看到自己美丽的礼服上溅满了周围人的鲜血,长长的群摆被火焰□□后的千疮百孔。。

她已吓到不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婚礼会变成这个模样,明明是天下皆知的婚礼,却将她关在家中不许她这个准新娘露面,好容易偷跑到这里,却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能去到心爱的人身边。此时的她心中只有一个执念,就是跑到月繁星身边,扑进他的怀里,那么一切,全都结束了。

可是,为什么这距离并不遥远,月繁星,却离她如此遥远?

月繁星眼看她越跑越近,不由朝那墙上手持弓箭的人大吼:“不要杀她!”墙头上火光闪耀,根本看不清离那些人的脸孔,箭石的去势一分不减,那些人绝对不会听他的。

前所未有的颓败感包围了他,就算他武功再高,功力再强,也拿这些人没有办法,他不能在一瞬间将他们全都杀死。牙一咬,月繁星朝前扑去,想赶在思思公主还未踏进所谓禁地的时候拦截住她,他跑得极快,可说是将所有的力量都用上了,眼看越来越近,却看到一支火箭穿过了思思公主的胸膛。。

在他接住思思公主的一瞬间,双手和胸膛都被滚烫的鲜血染红,两人的红色喜袍重合相叠,鲜艳之极,他们重重落下,撞到苏秦两步外的地方。

苏秦忽然挥手,站到了一旁,火箭便不再朝他们飞来。

月繁星捧住思思的头,重重喘气。

思思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她艰难的抬起手来紧紧抓住月繁星的手:“还好,终于让我赶上了,没让你和别的女人。。恩。。”她被射中心脏,胸腔里积满液体,正朝上反涌,微微张嘴就有鲜血溢出,血液堵住气管,让她无法再正常发出声音。月繁星抓紧了她的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颤抖着道:“不要,不要说话了。”

思思摇了摇头,眼睛光芒渐渐褪去,艰难的道:“别,别。杀人。。”一言未尽,红颜逝。她死得极快,并没有太多痛苦,却没有说完她想说的话。

月繁星抱住了她,紧紧抱住,即便知道她永远不能再醒过来,仍然不愿放开。爱他的人,一个一个离开,因为爱他,失去性命,因为他的缘故,失去幸福,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留不住,挽不回,他一直努力变强,到最后却还是一败涂地,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被改变,他的人生被加赋各种颜色,沉重的枷锁。

“月繁星。”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是苏秦。

让月繁星霍然惊觉,抬起头,看到四周遍地火光,就像是小时候看焰火节,宫人们在空地上堆着一簇一簇的木材,浇上油,再一簇簇的挨着点燃,焰火燃烧起来,一朵接一朵,远远看去,就像是美丽的花朵竞相盛开,与天空上缤纷多彩的烟火相互辉映,美丽得如同仙境。

可现在让这些焰火熊熊燃烧的,是人的身体,是在苏秦还未出现到来之前依旧活生生的好好的人,他们能动能笑,此刻,却变成了焰火的燃料,充满了怨恨与痛苦的绽放着,呼啸着,渐渐消失。

月繁星慢慢抬起头,看着苏秦,苏秦也看着他。

此刻,苏秦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期盼和急切,充满着复杂得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离的情愫,还多了一丝淡淡的倦怠。他俯瞰着月繁星,以一个帝王应有的姿态,冷冷的,凝重的眼神,僵硬的唇,一动不动。

良久,他才开口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像是在问月繁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只是摇头“我该拿你怎么办?”后面这一句充满了叹息,他看着月繁星,眼中全是犹豫和挣扎。

月繁星轻轻放下手中的思思公主,慢慢站起身来:“伯牙以我为饵诱你前来,你将计就计一举灭了伯牙,是吗?”

苏秦微微有些惊讶,随即点头:“是,我早做好了安排。”

月繁星点了点头:“恩,这是你惯有的伎俩。”

他想了又想,还是认真的问:“是不是当你知道我成为西离国王的那一刻起,你的心意就变了?”

苏秦惊了惊,皱起了眉:“。。。。。。”

“你才特地来伯牙国与我相会,特地告诉我你的处境不好,特地约我在凤霞山见面,如果没有夜东离企图放走木琅的意外,你本是想让他来说服我出兵兰珠吧?”

“。。。。。。”

“我去皇城找夜东离,正中你的下怀,那时的你是不是已下了决心要杀夜东离了?因为你找到了新的棋子。”

苏秦忽然笑了,摇着头:“你错了,不是这样,繁星,我真的很想你,真的想见你。”

苏秦慢慢低下了头:“夜东离原来是我的新哥哥。”

“我一直不知道,直到木琅被送来桑罗,我请他代为保护时说起了你,他才对我说,他是我亲哥哥,他说是你父亲害死我母亲,他说母亲希望我成为优秀的皇帝,他说他答应了母亲要给我一个江山盛世,承诺了母亲要将你父子两人赶出桑罗帝国,他也要我,斩断对你的痴迷。。”

“我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是无法拒绝你的江山盛世吧,苏秦!” 月繁星冷冷道:“夜东离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还要下毒害他!”闻言,苏秦认真看着他道:“月繁星,你究竟有没有心?”他一字一句:“你究竟有没有心?有没有为我想过?”

“别人不知,连你也不知我对你的情意?”

“你爱夜东离爱得如此痛苦,若有人忽然要你不再爱他,你难道不会恨不得将那人杀死?”

“难道你不想一刀一刀剐下他的皮肉,尽管那个人是你哥哥?”

“何况,你爱的人是他。”

月繁星被他的言语彻底打败,他料想不到一切落幕终了两人再次相遇的时候,苏秦会这样说。苏秦却如同打开话闸,似乎憋的太久迫切的需要倾诉一般,叹息着继续:“星星,追了你那么久,我累了。”

他微微别过头,似乎不想再看月繁星的脸,咬着唇道:“我想过很多办法,把云子明送给袁扬,毒杀夜东离,灭了西离国,我想,我毁掉你每一条退路,扯掉你每一根羽毛,将你所有的光芒遮掩干净,那样你就会像小时候一样,回到我的身边,乖乖的哪里也不去了。”

“可你却再三的违逆我,一逃再逃,你为了木琅要我娶别的女人,你明明是为了夜东离回到皇城,却撒谎说你也想来找我,你灭门之后,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在我正需要云子明来牵制袁扬的时候你带走了他,就连我的亲信霍萧然,霍萧远也因你反抗于我。”

“失去记忆的你明明在我宫中,也会凭空消失。”

“你生性多情,你这些年来,招惹了多少人在身边?!”

“到如今,你竟然与伯牙紫沉联手对付我,杀我将领,侵我土地,成为我最大的。。。敌人!”他说到最后一句,情绪激动愤概,怒气昭然。

月繁星静默无言,看着苏秦,听到最后,唇角隐隐浮起一丝讥讽笑意。

苏秦看着他:“你可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权利江山都握在我手中,你却始终不受我掌控,这样的事,绝不能发生在一个皇帝身上。”

“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下去,逼迫我不得不,做出选择。”尽管艰难,他还是说出了最后一句。这个问题,已折磨了他太久,午夜梦回时的纠结,青天白日的怨恨,无法割舍又不得不面对的痛苦,不想忍受又不得不忍受的难过,他日日都在想,究竟该怎么办,拿这个男人怎么办。

不能够得到,不能够拥有,不能够掌控,甚至得不到一心一意的对待,皇族的尊严刺激着他,被放低和忘记的卑微伤害着他,他终于扭曲了这爱的方式,一次又一次的,去伤害去索取,妄图得到,占有,甚至毁灭。

忽然,苏秦伸手抓住月繁星的手臂:“跟我走吧,星星,你跟我走,跟我回去。”他眼中神色凄凄,充满了企求和期待:“我会对你好的,我会补偿你,我会让你开心。”

“我们会和从前一样,我保证。”他握着月繁星的手臂,很用力。

月繁星冷冷看他,重重扳开他的手道:“那不可能!”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婉转余地:“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命么,我给你就是。”他眼中是彻底的轻蔑和漠视,不屑一顾的发出嗤声:“杀了我,也不会跟你回去!”

“。。。。”苏秦被他话打击得全身僵硬,半天反应过来,颤抖着身体想要扑上去,忽听背后一声大喝:“皇上,小心!”下一秒,他已被人扑倒翻滚着带离原地,瞬间,有巨大的横梁木掉到了他刚才站的地方,火花四溅。

丹尼拍打这他身上的火星,着急的道:“皇上,火势越来越大,这房子经久失修,已经撑不住了,快跟我出去吧!”苏秦面色茫然,只朝月繁星所站的方向看去,刚才横梁落下,正好将他和月繁星砸隔开来,现在有些看不清晰,他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朝月繁星的方向冲去,喊:“星星。”

横梁上火势燃得很大,但还能看清离对面站着的月繁星那身红衣,苏秦把牙一咬心一横,闭上眼睛猛的从横梁上扑了过去,眼见要落到横梁上,不知怎的,竟正好扑进月繁星怀里,感觉到拥抱,他欣喜的睁开眼睛。

苏秦衣袍下摆被火烧了大半,却顾不得拍打,只死死搂住月繁星哀求道:“星星,我不会杀你,我绝不会杀你,你比我自己还重要,我怎么会杀你,星星!”

月繁星深深看他,像是明白他的意思般点了点头,伸手摸上他被烟熏烤得斑驳的脸孔,轻轻的抚摩,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那瞬间,苏秦似乎在他眼中看到几抹残存的温柔,轻轻柔柔正如当年皇宫庭院中娇艳盛开的木槿花蕊,透着淡淡的苦涩与馨香,挥之不去的眷念。那一刻,毫无间隔的触碰,所有的怨恨烟消云散,心中狂喜,正想说什么,却手腕吃痛,他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月繁星已扣住他的手腕,借力甩力猛的将他扔过了横梁,扔进了火场前丹尼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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