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姬,离开这里,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紫奕摸了摸夜姬渐渐变色的头发,“不是告诉你,呆在洞里等我吗?怎么不听话跑出来了。”
“紫奕,我好久没看到你,好想你!”夜姬靠入紫奕怀里,手指缠着紫奕浓紫的发丝,爱不释手。
紫奕无奈一叹,点了点夜姬的鼻尖:“你呀,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夜姬嫣然一笑,将头埋入紫奕的怀里,环抱住紫奕的腰,微微晃动:“可是在山洞里,一个人很无聊。”
紫奕爱怜对抱了抱她:“以后不会了,我再不会丢下你一人。”
“嗯!”夜姬点头,回抱了紫奕。
罗於带着满身的伤回来,看到的便是两人相拥在一起,耳磨私鬓,窃窃私语。画面很美好,郎才女貌,相拥在一起,罗於却感觉心里一阵钝痛。
早就知道,这是早就知道的。自己和紫奕,永远只是一时,他最后还是会回到夜姬身边。就像那日,天还是那天,地还是那地,那人一袭紫袍无风自动,捆仙绳紧紧勒入他的肩,身后是不断闪烁的起伏的雷电。那人一头紫发凌乱飞扬,脸色苍白如雪,额际上那复杂古朴的紫色神印看上去仍是那边美丽,幻灭,嘴角的紫色的血迹凄美凉意,脸上浮现出悲悯的笑意,紫色的眼瞳里却是炽热和狂念:“爱她,我永不悔!”
永不悔,对,他是不悔。哪怕玉帝将他打入人间轮回,让他世世爱上,却世世不得成眷属,他也要逆天而行,使了那《仙湮诀》来护她周全。
他说:“不必劝,我爱夜姬。如今她因我受剜心之苦,碎丹之难。哪怕我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我也护她周全!”
他说:“夜姬是个单纯的女子,她无心机,她要得只是简简单单的爱。”
他说:“阎君,你我不过是酒肉之友,而夜姬,是我生生世世的挚爱。”
他说:“如阎君这般无情无欲的仙人,倒是天上人间少有。”
你要护夜姬周全,因为你爱她。我要护你周全,因为我爱你。你爱她,因为她干净无暇,天真无邪,我爱你,却是找不到理由,爱你眼里毫无感情波动的绝望,爱你酣畅饮酒的豪气,爱你眉心额际的复杂古朴的印记,爱你轻蔑勾唇的薄凉,甚至爱你拒绝时候的讥嘲。夜姬是你挚爱,而你,却是我的劫。逃不开,更不想逃开,挣不脱,更不想挣离。
紫奕,你所说的爱,其实我懂,都懂。可是,却要假装不懂。装作不懂,才能在你揽别人入怀时忍住心伤。装作不懂,才能看着一世比一世孤苦,强忍着入魔的毫无生机的心。装作不懂,才能明明嫉妒夜姬,却还要为了你保护她。
紫奕,你说,我是爱你吗?
跌跌撞撞走开,漫无目的地行在路上。冰凉的雨水落下,湿了发,湿了脸,也湿了衣,也冰冻了心。
紫奕,你说得对,人间是一个好去处,它有生老病死,有爱恨情仇,有着天庭没有的感情。
胸口处的那柄麒麟剑散发出淡淡的暖意,从心脏处,一点一点往四肢百骸流窜。罗於仍旧觉得如坠冰窖,冷得他嘴唇颤抖。
罗於想起了那日,本该是百年一度的仙晏。仙女跳着优美轻盈的舞,众仙家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饮酒,紫奕和往常一般,迟迟未现。
突然月老急慌慌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大殿前,说他的挚情线不见了。
玉帝大怒,究其因,才知道是被紫微帝殿里的新晋小侍女偷去。
最后,玉帝派了李天王等人前去捉拿那夜姬,却撞见了紫奕和夜姬两人在床榻上闹,顿时天昏地暗,双方人马打了起来。夜姬被捉,紫奕立刻就束手就擒。
带到玉帝跟前之后,夜姬懵懂无知,根本不知道她在月老那里不问自取了什么,酿成大祸。
罗於现在都还记得,那时的紫奕,身负捆仙绳,眼神却是坚定。两人都觉得没错,固执的吓人。夜姬是不懂人情世故,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而紫奕,罗於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执念,对夜姬的执念,执着得让罗於心惊。
仙界里最不能有的,就是爱情。
这是仙规,更是做仙的准则。
而紫奕,他是天界的紫微帝,他掌管着仙界的准则,明知故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夜姬,原本是妖,如今竟是妄想和仙帝在一起,最后落得被剜心,打入人间封印起来。
而紫微帝,则是本玉帝打入人间,罗於记得,那时候的玉帝气急败坏,像是被人捉到痛楚似的怒吼:“大胆紫奕,罔顾天界仙规,与妖孽相恋,本帝罚你历经百世轮回,如有改过之心,可重回仙界继任紫微帝,若无改过,那便在人间历经永世轮回,尝尽人间百态,受尽人情冷暖,生生世世不得有半点仙缘!”
紫奕没有得到永生永世,因为那部《仙湮诀》,他只有九九八十一世,一世比一世孤苦,一世比一世悲惨,直到最后一世,魂飞魄散,湮灭魂飞...
罗於知道《仙湮诀》,那是因为它是罗於和紫奕两人在泉幽谷深处寻到的,一本残破的功法,破败的几近一碰即碎。不知道是谁留下,也不知道是何目的。那时候,罗於见这名字不怎么舒服,便没有要,而是留给了紫奕。
世上有因便有果。
罗於在之后的岁月里,曾一遍一遍问自己,若那时,要了那本残破的古书,会不会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世间无后悔药。仙人更没有反悔的余地。
罗於只能在看着紫奕受尽地府酷刑,人间冷暖,无法插手相助,更不敢相助。
命运捉弄,抑或劫数如此。
罗於不知道,但是,现在的罗於后悔了。
突然一把伞挡住了淋漓的细雨,也遮住了阴沉沉的天空。
罗於抬头,望见一把42骨节的绿色荷花图的油纸伞。
“阎君。”一双碧绿的眸子里,全是忧心与难过。
罗於想大笑,最后喉头鼓动了几下,发出来的却是奇怪的嗬嗬声,表情狰狞得可怕,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走出的恶鬼,鬼魅而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