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青年眼中杀意翻滚,紧紧掐着女孩的脖子,用生锈的刀刃抵着其脖子上挤出来的青筋,后者的表情非常痛苦,本如羊脂白皙的脸涨得比她身上的喜服还要红,只要他再用力,可爱的女孩就要香消玉殒。
女孩因喘气困难嗓子发出嚯嚯的声音,对面失控的青年,比刚才的山匪还可怕,不敢再激怒他,乌青嘴皮轻启:“我家有很多钱,只要你不杀我,要多少都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
青年咬牙不说话,手上并没有松动。女孩双眼发黑,已经喘不上来气:“我是她用命救下来的,杀了我她就白死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你去死啊!”青年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
还是……更激怒了他……强烈的窒息感让女孩失去知觉。
轰隆隆的惊雷在云间炸开,这次是真的雷声。
哗啦啦的雨声不绝于耳,身体如置冰窖寒冷,似乎有什么东西抚摸每一寸肌肤,女孩缓缓睁开眼皮,大滴的雨珠打在眼眶又被逼得闭上眼。
她家这么有钱,就算死了也该去个舒服的地方,怎么在这鬼地方受罪?她强忍着疲惫与饥寒爬起来,想找个地躲躲,身边不到五米的距离就是间废弃的农房,而那个魔鬼般的青年就坐在屋檐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女孩心头一惊,松了口气,原来自己没有死,而且她知道,这次舍不得下杀手,他永远都不会再杀她。随即满腔愤怒包裹了她,那个混蛋,居然把她丢在雨里任由她自生自灭!想到这,她心里的内疚无影无踪,高傲的她绝不会去跟那人坐在同一屋檐下,拖着如灌铅般沉重的双腿缓缓前行。逃出来这么久,快到隆昌了,只要进城里,没人不认识她,她就能回家了。
青年站起身跟在后面,耷拉着脑袋目光却如利刃,复杂的眼神里,痛苦、愤怒和无奈不断交织着。
想必是疲劳过度,女孩的身体晃了晃,硬撑着一口气认定一个方向走,已经这么多天,家里人找她都要找疯了,还好她认识路。
雨小了又大大了又小,空气中弥漫着青涩的腥味,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脚步虚浮的跟在他们周围。三只瘦骨如柴的土狗,毛发稀疏到大半脱落的地步,露出深褐色恶心的癣,下巴挂着不知是哈喇子还是雨水,牙齿咯咯的响,正饥饿得很。
青年阴冷的气息让它们不敢靠近,只好把目标锁定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已有将她包围的趋势。
女孩也意识到气氛不对,渐渐放缓脚步,寻找周围有没有趁手的石头。
三只狗露出獠牙一拥而上,准备将女孩扑倒美餐一顿。女孩也不是省油的灯,虽慌不乱,扬起一脚踹飞面前的狗,矮身翻滚躲开另外两只。它们狂吠着迅速追上她,伸长脖子妄图撕咬她的腿。
女孩跑了几十步仍未甩掉它们,抓起一把稀泥砸:“滚开!给我滚开。”
一只大狗再次跳起想扑倒她,就在她抬脚要踹时,另一只狗咬住她的裙摆将她拉倒。
一身衣服在泥里裹成褐色。
青年抱着手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救她的意思。
泥水飞溅,她重重摔在泥潭里,顾不得疼迅速双手摁住那只狗的脖子,眼睁睁看着另外两只狗张嘴咬来。只怕今日要死在这荒郊野外,她终于慌乱了,双脚胡乱蹬。
青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挥舞手中的断刀,割下一条狗的耳朵,伤狗痛嚎,咬牙切齿撞向青年。
两人三狗厮打在一起,野狗饿极了,顾不上眼前的青年将一身怒火撒在它们身上,与其饿死不如拼一把。
不得不说冷兵器在打架中很占上风,看青年身法是练过的,手中即使只有断刀,也在狗身上捅几个窟窿,好在女孩身法灵活也不是拖油瓶,三只狗在他们手上讨不到半点好处。仅仅眨眼间就见一地的血和狗毛,两只狗倒在血泊中,肚皮微微起伏,眼见没多少气了,另一条狗落荒而逃。
血迹浸入泥土,被雨水冲刷成淡红色。经历一场恶战,青年颓然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全身力量。他本穿着的短掛在搏斗中被撕得褴褛,左手胳膊下方被咬了很深的口,猩红的血止不住的外冒,模样没比城门口的乞丐好多少。
"谁稀罕你救。"女孩白他一眼本想再说两句尖酸刻薄的话,但看见青年触目惊心的伤口,把话咽了回去。
"你是她用命救下的,有我在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你好过。"青年擦拭身上的血迹,说得极不情愿,要不是这个女人掺合,他从山匪窝救出来的就是仟珏,仟珏怎么会惨死尸骨无存。
"这件事是我欠你的,回到家我一定会赔你很多钱,毕竟赔命你又不要。"
夜深了,离城还有半日脚力,昏暗的郊外已辨不清方向,女孩不得已驻足靠着树干休息,又饿又乏的她时不时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不敢睡去。青年坐在不远处,与夜幕融为一体,只有当他无聊转动断刀时有亮光一晃而过,才知道他的存在。
漆黑的夜空犹如棋盘,布满星星点点,眨着眼睛望地面,也许,星星失眠的时候也在数人类吧。
隐隐有汽车鸣笛声传来,虽然只是微不可闻的两声,女孩却身体一震,如打鸡血般兴奋起来。远处灯光晃动,嘈杂的声音由远至近。
有群人穿着雨衣拿着不怎么明亮的电筒,地毯式搜索着,缓缓靠近他们。
“祥叔来了,我们有救了!这里!在这里!”女孩雀跃欢呼,疲惫一扫而空。
“这边有人。”
“是小姐。”
家丁熙熙攘攘涌过来,有的脱雨衣给她披上,有的脱鞋给她换,更有甚者蹲地抱腿给她当凳子。
“小姐啊,你哪去了,我们找了你四天,再找不到老爷要宰了我这把老骨头。”被称作祥叔的管家从小车下来,哭得老泪纵横。
“祥叔,把他也带回去。”女孩指向黑暗中一处。
祥叔定睛细看,又拿电筒晃了晃,才看见坐在黑暗中的青年,离他们约有四五米的距离。
青年握紧断刀,又不甘的松开,他反复告诉自己,那是仟珏用命救下来的人,那是仟珏用命换的啊!忽然头部剧痛,他眼珠转了转晕倒在地,竟是被人打黑棍。
在装饰古典的华丽的府邸中,中年男人穿西装戴金边眼镜,屏息细读医生开的处方,精瘦的中年人垂手低头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扎这几针能让小姐把被山匪劫的事忘干净吗?”
“老爷,扎针确实能让小姐遗忘,但在下没把握控制忘记哪段记忆,请老爷准许小人多扎一针,兴许能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中年男子鼻子里重重哼出声,极不悦又不得不同意:“动手吧,我的女儿人生不该有不快乐的人生,要是出什么问题,我剐你层皮。”
医生连忙应声:“老爷放心,在下手艺是祖传的,整个内江没几个人会,不会有问题。”
中年男子挥手示意医生退下,补充:“老祥带回来那孩子也给他扎几针,多扎几针,他不该有的记忆一点也不要让他记起。”
医生退下,有人拿着文件夹进来递给老祥。
“老爷,绑架小姐的人查出来了,是您的旧部闫彦,他一心想报复您,这次抓小姐想必要置于死地,看来小姐死里逃生那孩子帮了不少忙啊。”
“混蛋!”中年男子重重拍沙发扶手,激动起身,“我就说哪里不识好歹的山匪敢动我女儿,原来是他,当初我就该毙了他!集结部队,老子要上山剿匪!”
世道混乱,权势比真金白银更重要,普通人想进军校求仕途比登天还难,想要出人头地必须苦读圣贤书出海留学,普通人家的姑娘想读书除了医学堂难有其它选择。自《壬子癸丑学制》颁布,其中明确可男女同校同班,女子明面上读书选择权更广,但除了国立大学校和燕京大学等鲜有其它学校接纳男女同班。经历北洋军阀统治的黑暗时期后,又逢列强入侵,各地大力举办军校,百姓热情高涨,时时托人打听消息,即使进不了备武军校也要送儿子进其它军校。炙热抢手的备武军校每年招收学员不超过六十人,几乎成了名门望族的私塾。
第二备武军校在五所备武军校中历史悠久,但口碑最差,最近一期毕业的四十名学员中,有二十八名学员军学成绩在所有军校排末尾,政府下令整顿,若后两届学生再没有佼佼者,将被停办。这所军校位处隆昌,邻城有工学堂和私立军校等多所学校,再加上其学费昂贵口碑差,与其它受欢迎的备武军校是两个极端。再谈校内环境,沙砾平房,一片小树林,在烈日下暴晒,更别提一望无际的训练场,看着都冒汗。
军校办公室里,炽热的光照在桌子上,张狂的热气弥漫,校长和五位教官讨论整改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