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吗?”段颜芯反问,微微点头,“这样说的话我是不是很坏?可我不想死,我才十八岁,我爸是警察厅厅长,你觉得我该死吗?”
她现在完全神志不清,说出的记忆如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在楚江浔心上,深沉的痛楚蔓延全身,她竟然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楚仟珏就该死吗?楚江浔气得哆嗦,胸口堵住喘不上来,五根手指深深抠进姑娘的肩膀。
楚仟珏死了,楚仟珏被她害死了!
段颜芯仍呆若木鸡,十秒后他发出怒吼:“段颜芯!”
段颜芯本在游神,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她身体一震七窍流血,眼里的光聚了又淡,身体瘫倒。
楚江浔甩开她,手悬在半空颤抖,大口大口猛烈呼吸,踩在她的肩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疯女人!”
昏迷的姑娘没有半点挣扎。
随即他摇头,双目血红狂笑,在崩溃边缘:“不对,不是这样,我不能杀你,我要杀你爸,你是仟珏用命换的,你要活着。”
他走几步又折返,掏出小刀插在段颜芯腿上,咯咯咯的笑:“我要你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等我杀了你爹再来找你。”
夕阳夹在天际残红如血,鸟儿不安的围着树绕圈不肯栖息。
段府小洋房,汽车停在院子,段霄刚下班,派段祥祥去找段颜芯,他很担心女儿头脑一热跟楚江浔跑军营去。他已经托关系准备把段颜芯安排到内江市情报总署干文职,等毕业的事情忙完就能去上班,女孩子嘛,一天枪啊炮啊打打杀杀总归不好。不知是不是没休息好,段霄右眼皮跳个不停。
一道人影向段府靠近,来势汹汹,按理说一般百姓都是到警察厅找他不会来这,他定睛瞧了瞧,待人再走近后看清是楚江浔。
他抬手正要热情招呼,见对方脸色不善咬牙切齿的模样似要将他生吞,心里暗道糟糕,受气势压迫不由得退两步:“把门关好别让他进来。”
区区铁门怎会拦得住楚江浔,他猛踹两脚,铁门螺丝从墙里被扯出来,再踹两脚,铁门倒地,激起灰尘。他大步上前用枪指着段霄。
段祥祥第一反应是把老爷护在身后。
“楚江浔你干什么?”段霄大喝,怒目圆睁,别看他表面沉住气,实际心虚得很,楚江浔敢冲到他家来掏枪,除非是知道当年火烧山真相。
“你们父女俩一个害人一个掩盖,一丘之貉!”
段霄痛苦的闭上眼睛,他早想到有这一天,但来的太快了,安抚道:“楚江浔,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我们段家有愧于你,我愿意倾尽全力补偿,你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你还那么年轻,杀了我会毁了你。”
楚江浔握枪的手指节因太过用力而苍白,眼泪鼻涕流一脸:“段颜芯的命是命,楚仟珏的命就不是命吗?你们为什么要怎么做?你们早就毁了我还装作一切都没发生的样子!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拖住他,你去找颜芯。”段霄低声使唤段祥祥,自己和楚江浔斡旋,“小楚,我活了四十多年当过兵杀过人最后当了这个警察厅厅长,见过太多悲欢离合,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如果抵命真的能让你解气的话,你开枪吧,我一定不躲。但我想求你网开一面放过颜芯,她当时真的是太害怕才会做出蠢事,看在我剿了匪山也算为你亲人报仇的份上,让仇恨在我这里终结,求你放过她。”
“段颜芯害人在先,你害我失忆在后,如果不是段颜芯害人何来报仇之说,你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难道我还欠你个人情不成?既然你认,那你就到下面给仟珏道歉吧!”
砰砰砰!楚江浔切齿痛恨扣动扳机,将弹夹里的子弹全部打光。
蒲沪泞做完面部护理正在炒货铺挑瓜子,撞见急匆匆跑来的高平安,他上气不接下气:“头儿,楚江浔硬闯段府扬言要死段霄,你快去看看。”
“神经病,他为什么要杀段霄?”
“不知道,他和段颜芯单独走了,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吵架,我们也是听百姓在传,他们去找段颜芯了。”
蒲沪泞捏着一颗核桃愣神,她猜到他学催眠就是用在段颜芯身上再探当年土匪窝中的事,没想到楚江浔竟然失控了,难道问出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头儿,你快跟我去看看,我听说楚江浔还回军校拿枪了,他发狠可是要人命的。”高平安把篮子丢到一边,什么时候了还挑核桃。
楚江浔是什么出身?黑帮!他要是一个脑袋没转过转会弄出人命。
“不用紧张,小浔浔不会杀段霄的,最多对着墙壁打几枪泄愤,你们去买点酒菜晚上陪他吃点就好了。”
“您凭什么这么确定?”高平安后悔来找蒲沪泞,他不知道是自己没说清楚还是班头没意识到事态严重,还不如找丘真。
“你当我动用人脉送你们去绥远是白送的吗?”蒲沪泞淡然挑眉,“就算当初是段霄亲手杀了他姐姐,他也不会杀他。”
高平安听不懂蒲沪泞在说什么,她就是什么神叨叨不靠谱,二话不说拉起她跑到门口叫黄包车,往段府去。
七颗子弹从一个弹眼深深钻进墙里,空中飘荡刺鼻的火药味,以子弹为圆心半径一米内墙壁裂纹无数,狰狞得像蜘蛛腿。
枪口还在冒烟,世界突然很安静。段霄闭着眼睛皱着眉浑身绷紧,下人吓瘫在地上。
院子外站一堆百姓指指点点,不知道是哪个医院跑出来的疯子敢闯警察厅厅长家里,听说还有枪。
“你看他年纪轻轻的,说不定是想当段厅长的乘龙快婿,没被段家看上急眼了。”
“以段小姐的花容月貌和家世一般人倒插门人家都看不上。”
桃色新闻就这么被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编出来的。
“楚江浔!楚江浔!”冉旗撞开人群冲进院子,看到对峙的两人,夺青年手上的枪,“楚江浔你别做傻事,到底发生什么了?大家坐下说清楚。”
楚江浔斜眼暼冉旗,嘴角动了动一字一句:“没打死你,算你命大。”
那眼神那语气,冉旗毫不怀疑楚江浔要宰了段霄,即使他什么也没做。
“对不起。”段霄屏息,衣衫湿透,楚江浔现在不下手以后都不会下手了,这事算翻篇了。
蒲沪泞穿着高跟鞋,快走两步趔趄一下,快走两步再趔趄一下,还没挑扁担的老太太走得快,高平安扶着她慢悠悠踱步,两人姗姗来迟,段府的戏早散场了。
“看吧没血,段厅长没事,你们紧张个什么劲,大老远走得我肚子饿,去买两只烤鸭回军校吃。”
“头儿,你说江浔是不是和段颜芯吵架了?怎么把事闹得这么大?”
“小安安,你要是对人世还有眷恋就别在小浔浔面前提段千金。”
“你是不是知道江浔和段家有什么纠葛?说来听听呗。”
蒲沪泞看表,放快步伐:“走快点,城西老李头的烤鸭铺要收摊了。”
高平安快走跟上健步如飞的蒲沪泞,心里纳闷,奇怪,她现在走路怎么不摔跤了?
段厅长被袭击的事像长了翅膀飞遍大街小巷,百姓津津乐道,不过他们更关心袭击者的身份,甚至已经给他编出身份背景。
“有手有脚的年轻人非死乞白赖的吃软饭,以为段小姐给个笑脸就看上他了,到段府大闹一场。”
“我听说还带凶器逼婚呐。”
“段厅长根本不认他作女婿,两人大打出手。”
“现在年轻人怎么这样子,我要告诉我闺女挑人要擦亮眼睛,宁愿嫁不出去也别招惹这种疯男人。”
“这段小姐也是的,年轻有为的男人大把有的是,怎么挑中个小白脸。”
几个妇女路过发现昏倒在地的警察厅厅长千金,连忙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她腿上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但七窍流血不知是怎么回事。
星星在黑夜眨巴眨巴,它们也失眠,一个一个数地上的人,楚江浔抱腿坐在楼梯坎,看一眼醉倒在地的冉旗、谢加福、高驰、高平安几人和满地酒瓶鸡爪骨头,扭头和星星对视。
风吹得树叶哗哗响,冰冷的月光照在身上,他摸了摸手臂,有些冷。
“小浔浔酒量不错呀,四个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四个人被楚江浔喝趴下,第五个登场了。
大醉醒后一场空,他们说好灌醉楚江浔,食言了。
“他们划拳都划不过我,太菜了。”
蒲沪泞拿着个漂亮的酒瓶,倒出一杯翠绿色的果酒摇晃,晶莹剔透的模样跟毒药没什么区别。
“酒可是个好东西,能解忧能做梦,是曹孟德的杜康李太白的良药,世人皆爱,你为什么不喝?”
“酒精会麻痹人的大脑做出失德失行的事,我以前身处奔雷门,要是喝醉了会干出烧杀抢掠的事也说不定,要想洁身自好干脆不沾酒。你呢?为什么不喝酒?我觉得你应该很喜欢。”
“因为酒精过敏。”蒲沪泞将青梅酒一饮而尽,酸酸甜甜的味道回荡,“今天可以破例陪你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