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透凉,明药缓缓睁开眼睛,身上的痛楚让她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说动一下,即使一阵凉风吹过也会牵痛全身。
蹬蹬蹬的脚步声传入明药耳朵里,心中了然在那一双大红绣花鞋映入眼帘时,明药更加肯定了来人。
这府里女眷不算少,可是能穿得起银丝镶边的绣花鞋的却只有一位,连自己这个女主人都没有。
那便是容莲。
“啧,姐姐,你怎么躺在地上呀?”容莲明知故问,声音带着一丝笑腔,“要不要妹妹我扶你进去啊?”
明药抬起眼皮却只能看到容莲腰间那条束带,眼里闪过错综复杂:“怎么能够劳烦妹呢,我就喜欢在这地上躺着。”
两人都没有提及明药身后的上,只是容莲看到自己这血肉模糊的场面还是这么的镇定,明药知道她断然不像明面上的那样天真纯良。
这生活在这高宅大院里的人,能有多少个是天真纯良的。
容莲没有回话,而且蹲下身子纤细的手指握在了明药的手臂上,用力一提,刚刚把明药拉起来又突然松开了手。
明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摔在了地上,全身的骨头好像被碾碎了一般,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在空中散发来了,明药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感觉到身体上有液体不断的往外涌。
“哎呀,姐姐,我真是太不小心了,姐姐不会怪我吧?”容莲看着明药身下不停有血液涌出,眼里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明药眼里闪过一丝狠戾,衣襟早已被汗浸透,脸上却依旧是风轻云淡,仿佛这百般疼痛受的不是自己。
明药嘴边的浅笑刺痛了容莲的心,恶狠狠的瞪着明药:“笑,你还笑的出来?”随后抬脚狠狠的踢在了明药的身上,“呵,如今你不过是在我脚底下仰息的狗罢了。”
明药闷哼一声,没有言语,容莲有些癫狂的看着明药,目光有些呆滞,“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嘛?错就错在你跟我抢殿下,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你懂不懂!”
“若是他是你的,你收着便好,何必到我的面上来说这些?”明药垂下眼帘,心里计较着,有句话虽俗但是在理。
缺什么秀什么。
如今她就更加的肯定了白且随和容莲的关系不想表面这么简单,如果他们真的恩爱,容莲是不可能会这样担惊受怕的。
“哈哈哈哈。”容莲仰头一笑,脸上的狰狞和平时的模样判若两人,“你这条贱命如果挨得过明天,那我就让你逍遥几天。”
看着容莲扬长而去的身影,明药陷入了沉思,方才容莲握着自己的手是分明的透凉,一直寒气直接从她的手指渗入了肌肤,虽然对自己没有一点伤害。
而她的脸色也十分的苍白可她却浑然不知一样,明药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血液染红了土地,心里有些憋屈。
这里是她的院子,她不是动不了,而是不想,骄傲如她,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像一条狗一样苟且偷生。
周围骤然降温,微凉从半空中下降,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轰隆”一道雷从厚厚的云层中迸射出来划破天际,惨白的冷光映射在明药的脸上,十分骇人。
要下雨了。
啪啦。
啪啦。
背部的凉意让明药有了要站起来的念头,这样下去肯定会感染的,到时候就真的会死掉的。
只是,原本昏迷是就流失的气力让她现在根本就动不了。该死,明药咒骂一声,紧紧攥着的拳头狠狠的捶了一下地面,又静静的躺在了地上。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把明药给吞噬了,冷意让她再次失去了意识,身上的血渍被雨水不停的冲刷着,血水不停的往外流,而明药身体的血液也不停的往外流。
明早知道继续下去,她会死掉。
“药儿。”一道人影忽然抛开了手里的油伞,朝地上的明药冲了过去,也不顾男女之别一把抱起了明药。
药儿,药儿,药儿。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不停在明药的脑海里盘旋回放,明早只觉得自己不停的往深渊里坠入,那道声音自己怎么抓也抓不住,恐惧莫名的蔓延在心头。
明药,是我。
药儿,别怕。
明药,药儿,明药,药儿。
白且试和那个让明药深痛厌绝的面孔不停的在明药的脑海里转换,一会儿是翩翩如玉,一会儿邪魅轻狂。
不要,不要。
“啊!”明药低呼一声坐起身来,大汗淋漓,眼睛满是惊恐。
“怎么了?”白且试从怀里拿出一块手绢替明药擦了擦额头的汗,又轻声的问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明药看着白且试轻柔的动作,心里安心了一点,那个人已经不在她的世界了,仿佛是有什么重物落地了一样,明药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皇嫂?”白且试见明药发呆便叫了声,随后又站起身子走到了桌子旁边,倒了杯水又回到了床头,“皇兄也真是的,怎么就对你下这么大的狠手呢。”
那一身的上看着他都觉得心惊肉跳,特别是那流了一地的血水,若是一般女子看了去,只怕都要惊吓昏迷过去了。
明药抬手撩了撩额前的碎发,眼神落在了窗沿上,外边还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感受到浑身清爽,明药登时愣了神,“你……帮我换的衣物?”
“怎么可能呢,太子妃你要不想多了。”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捧着药推门而入,“方才都是我给您换的呢。”说罢,少女还朝明药眨眨眼。
“这是?”明药疑惑的看着少女。白且试笑出了声,看着明药眼底有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这个是我两年前救的一个小丫头,叫子规。”
“子规夜半犹啼血,你虽然身世坎坷,却能够乐观向上。”明药莞颜一笑,随后看向元气十足的子规,“果真是个好名字。”
子规欢快的把药带到了床边,小嘴叽叽喳喳的说道:“哎呀,太子妃你跟王爷说的是一样的诶。”
“你们还真是有默契呢。”子规把药给了白且试,歪着头无意的说着:“哎,要是太子妃你是清王妃该多好啊。”
看着白且试每日都是孤单一人,在他身边生活了两年的子规也有些不忍,每每看到他对着天空发愣身边的气息越来越清冷的时候就有些心疼,如今好不容易走了一个能够让他分心的女子,居然还是他的皇嫂。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白且试的心里像是从天空飘落了一片羽毛,飘忽飘忽落在了心底,没有丝毫震慑性的影响,却让人难以忽视。
“乱说些什么。”白且试叫住了子规,原本还想安慰明药,却发现她丝毫没有在意,心里微微有些失落,眼里复杂的情绪浮现随即化为了虚无:“皇嫂,我过些日子等皇兄气消了,我就去给你求情。”
明药刚想躺下,身后的刺痛让她眉头一皱,眼里却染上了笑意,“清王在这里待过久,只怕你皇兄到时候连见面也不会让我二人见了。”
白且试搅动药碗的动作一顿,嘴边尽苦涩,轻轻叹息:“怎么,皇嫂也要赶我走?”
屋外雨声沙沙,空气中还微微有些凉意,明药一动就觉得有冷风钻进身子里,看着白且试细心的为自己搅药降温,终究是于心不忍。
目光又是落在窗台上,明药微微叹息:“雨停了,你再走吧。”
她不是不懂白且试的心思,一次不懂,两次三次还不懂的话自己就是真傻了,只是,她无法像他皇兄一样把感情当做代替品,而她,也已然对那个人没有了感情。
而身份的框架,让她不得不远离他,即使自己不在意,可也不想牵连对自己有恩的白且试。
况且,本就无心,又何必将就。
“太子妃,你也懂得医理呀?”子规笑容甜美的坐在床前,一双大眼如同星辰一般闪耀:“那以后我可不可以经常来你这里啊,你教教我好不好?”
明药没有回答子规,而是看向白且试,眼里却有着清明更有着一丝恼怒,如果不是他,子规怎么会懂得自己知晓医理?
“温了,该喝完了。”白且试停住搅动的动作,抬眼看向明药,眼里的温润柔和让人眷恋,嘴边的浅笑也似乎是只为了她。
看到这样的白且试,明药心里又软了一分,根本狠不下心来去怪罪他!
接过药碗,明药一口气喝完了那苦涩得让人皱眉的药,白且试变戏法一样手里多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颗颗饱满晶莹的蜜枣。
明药捻起一粒,放在嘴里咀嚼着,方才的苦涩顿时荡然全无。
“我也想吃。”子规舔了舔嘴唇,双眼透着馋意,嘴角甚至可以看到一丝晶莹。见白且试不为所动容,子规又看过明药,眨巴着一双纯净含水的大眼:“太子妃,我也想吃。”
“想吃就拿吧。”明药哑然失笑,这个姑娘也还真是率真可爱。见明药笑,白且试神色淡淡道:“有这丫头在旁边,平日里倒多了几分乐趣。”
明药没有接话,手肘放在被褥上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她在想往后的日子还如何,而如今,白且试对自己的心思不简单,那么以后想甩开也是个麻烦事。
欠下的人情越多,走时的羁绊越大。
明药不记得白且试是什么时候走的了,只记得他说了一句雨停了,便走了,好像也没有任何眷恋又好像依依绵绵不舍。
那个给自己一身伤害的白且随,那个为自己救苦救难的白且试,那个只匆匆见过一次的明扶温……
屋外的雨声再次响起,又下雨了,那雨点就好像是落在明药心里让她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