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纠结于爱恨的懵懂少女了, 而是冷静理智,狠狠泼了他这个当局者一盆冷水,让他头脑清醒。
在地牢和鹿洵的身边, 她似乎成长了许多。
谢世容眉头皱起, 怔怔的看她, 面上失了往日的娴雅神采。
襄林眼见他似乎已经被自己说动, 继续道:“其实, 我们看开些,是可以放开彼此的,我不再恨你, 你也不必再来禁锢我。”
谢世容没有回答,他眼神带了丝复杂, 心事重重的突兀笑了一声, 道:“我一会儿派人给你送来晚膳。”
说罢, 他转身离开。那欣长身影,带着一丝丝落荒而逃的仓促。
*——*——*
月上中天, 房中的蜡烛快要燃尽,蜡油滑落烛台,只剩一缕烛光,微弱的随风摇曳。
襄林坐在软榻,遥望着天幕的月色, 思索着如何出逃。
烛光熄灭之时, 上锁的房门突然被重新打开, 她回头望去, 凭借幽淡月光, 朦胧瞧见了一个素衣女子。
那素衣女子端着饭菜,款步放到圆桌上, 看样子是来送饭的,她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一支新蜡烛重新点燃。当烛光亮起,室内光线充足之后,襄林清楚的看见了素衣女子的容貌。同样的,她也看清了襄林的模样。
“是你?”襄林愕然,未料到来人竟然曾有过一面之缘。
这素衣女子的脸,她并不陌生,曾在青萝阁相见过,正是几月前,持刀欲刺杀鹿洵的人,贺侍郎之女。
她也看着襄林,眉心微皱:“驸马囚禁起来的人,竟然是你?”
上次襄林曾开口为她求过饶,基于感恩之心,贺芷态度柔和了许多,唇边抿出笑意:“姑娘曾经救过贺芷,还未请教姑娘名字?”
“襄林。”她深知这是一个好机会,瞥一眼门外的看守,几步靠近贺芷一些,轻声道:“贺芷姑娘,如今我被囚禁在这里,行动被限制,还望你能帮我逃脱这里。”
声音很轻,足够贺芷听清楚,很快就被吹散在夜风中,没有落入看守的耳中。
贺芷曾经刺杀过鹿洵,也是个有胆识的女子。
她没有丝毫犹豫,赶紧点头:“好,我虽然愿意帮你,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心念电转,片刻功夫间,襄林脑中已经想出一个法子,她附在贺芷的耳边,尽量以最低的声音道:“明日再来送饭的时候,你假意自己得了风寒,在脸上戴好面纱。然后你我互换衣物,我戴着面纱代你出去,等到他们发现屋中的人是你的时候,你便将责任推卸,说是我打晕了你,然后换衣服逃走了。这样,他们的目标是我,也不会为难你。如何?”
贺芷抿抿唇,点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
襄林正想张嘴再嘱咐几句,却见门外的看守朝房内望来,她便提高了嗓音,对贺芷道:“饭菜就放在这里,多谢了,”
贺芷见她如此,也恍然大悟,配合道:“襄林姑娘客气了,我明日再给姑娘送饭。”
说罢,她与襄林微微颌首,退出了雅室。
房门重新关闭上锁,屋内又回归一片沉寂。
因为贺芷应允帮忙的缘故,襄林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她坐在圆桌前开始吃东西,储备好体力,为明日的逃脱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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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色蒙蒙亮,襄林已经全无倦意,她凭借昨晚对贺芷发式的印象,对着镜子梳理着长发。
梳妆完毕,襄林坐在屏风后,静待贺芷的到来。
渐渐的,时间流逝,阳光照进窗内,花盆里那株柔嫩的花,翠绿的叶,在日光下勃勃生机。
门外的开锁声响起,然后是一阵走进屋内的脚步声。襄林有些紧张,她绕过屏风,看到了来人正是蒙了面纱的贺芷,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襄林姑娘见谅,方才有位从江南来的客官要我多弹了两首曲子,这才来得迟了些。”贺芷摘下面纱,柔柔一笑,低声道:“我们两个人不能在屋中呆的太久,快换衣服罢。”
“好,我们马上交换衣服。”
襄林说着,拉着贺芷来到屏风后,两人迅速将身上的衣服对换。
因为两个人身形都比较纤瘦,所以衣服尺寸倒也合适。
襄林最后将面纱戴好,伸手握住贺芷的手,嘱咐道:“等我离开一个时辰,你就可以敲门,跟门外的看守呼救,记得把责任推卸在我身上。”
贺芷点点头:“我记住了,襄林姑娘你快些离开。”
襄林向外走了两步,又顿步回过头,朝她感激一笑,道:“多谢。”然后便拿起桌子上盛菜的托盘,开门走了出去。
在经过门两旁的看守之时,襄林的心中飞快的晃过一抹不安,心跳也骤然乱跳起来。
好在她脸上戴着面纱,只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并不能看清楚容貌。
看守的两个侍卫,也大致扫了一眼蒙着面纱的襄林,并未看出破绽。
襄林暗自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脚步不疾不徐的向着楼下走去。
青萝阁厅堂内,坐着几桌客人,一个清倌人正在台上缓缓抚琴,四周有小厮来往招待。
襄林一边走下楼梯,心中一边思索着如何理所当然的走出青萝阁的大门。
她记得,鹿洵曾经交代过青萝阁掌柜,要好好看管住贺芷,既然这样,想必她便不可以随心所欲的出入,若是硬闯,怕只会徒增麻烦……
看来,想要顺利出去,还得再想个法子。
襄林正在思量间,身后楼梯上传来一阵温软的女子笑声:“江公子,你难得从江南来到洛城,也不在青萝阁多呆几日,只怕下回江公子再来,奴家已经寻到良人,嫁人了,没法子再给江公子抚琴听了。”
那男子容貌端正,衣衫十分的华丽,显然是家境不错的富家子弟,说出话来也是彬彬有礼:“洛城的清倌人,无论才艺还是样貌,都丝毫不比江南的清倌人逊色,红鸢姑娘,我们若是有缘,必然还会相见。”
看样子,这个被称为江公子的人是打算离开青萝阁了。
襄林如此想着,脑中忽然生出个主意。
她退在楼梯的一侧,给江公子和那位红鸢姑娘闪开道路,待两人走过她面前,她又提步小心翼翼的尾随在两人的身后。
这样一来,在旁人眼中,便俨然成了她和红鸢恭送江公子离开青萝阁的阵势。厅堂的小厮,也就不敢上前来轻易阻止。
毕竟,迎送贵宾是一种墨守成规的有礼行径,没有人会加以阻拦。
青萝阁的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高大的马车,一个侍卫装束的青年,掀起马车的布帘,恭敬道:“少爷,请。”
红鸢恋恋不舍看了江昊一眼,嘴角扬起温软的笑容:“江公子慢走,希望奴家和江公子有缘罢。”
江昊朝她微微颌首,正要上车之时,忽然注意到了一旁的素衣面纱女子。
他眼睛闪过一丝疑惑,还未开口发问,那素衣面纱女子便率先一步靠近过来。她来到他面前,略一施礼,故意压低嗓音道:“贺芷有话,在此处说实在不方便,想跟江公子进马车内说,希望江公子成全。”
红鸢听出她声音与往日不同,但也只以为她是因为染了风寒,所以心中暗哼,讽刺贺芷这个小蹄子,表面装得高清,行为上一点儿也不检点!
“今早听贺芷姑娘弹琴,确实很动听。”江昊看她的一身素衣打扮,认出她是早上给自己抚琴的清倌人,缓缓一笑道:“既然此处不方便说,那就上车罢。”
这江公子看上去和善有礼,应该是个纯良之辈,襄林相信心中的直觉,犹自赌了一把,上车坐定,车帘落下之后,便利索的将脸上的面纱摘下。
江昊身子一顿,有些诧异,睁大眼睛:“你……”
襄林生怕他会叫人驱赶自己下车,连忙解释自己的意图,像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真诚道:“江公子莫怕,我并无恶意,装作贺芷也是有苦衷。我遭歹人囚禁在此处的雅室,今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这青萝阁四周都有他的眼线,还求公子救我,带我离开青萝阁。”
听她这样解释,江昊的诧异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他退到软榻上,偏头打量眼前的女子。
他瞧着她容貌姣好,肌肤胜雪,指尖也没有因长期抚琴而留下的薄茧,显然并不是这青萝阁的清倌人,又瞧她神情焦急,并不像是在骗人。
襄林紧咬嘴唇,睁着一双杏眸诚挚的看着他。
静默打量了片刻,江昊终于轻咳一声,笑道:“初来乍到洛城,就遇到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好,我帮你。”
说罢,他掀开窗帘,对红鸢道:“劳烦红鸢姑娘对掌柜说一声,我请贺芷姑娘出去喝茶。”
红鸢与门口的小厮们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贺芷是禁止离开青萝阁的,急忙惊道:“江公子!这可万万使不得!贺芷是不能离开青萝阁的!”
然而,马车已经飞快的行驶起来。
小厮们也慌了神,其中一个忙跑去禀明掌柜,另外几个急忙寻找马匹,想要前去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