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打打闹闹行至揽金坊, 襄林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临近分别的时候，曹璃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塞到她手上, 微红着脸慢吞吞道：“这是喜欢我的宫女送的, 可我用不着, 送你。”
那荷包花纹繁复, 绣针细密, 一看就是下了很多功夫和心思，襄林连忙又将荷包还回了他手中，杏目圆睁道：“人家喜欢的是你, 又不是我，你随随便便把荷包给了我, 这样不妥, 还是自己收好罢。”
被她如此拒绝, 曹璃略有诧异，然后好心情一笑, 再次伸手搭上她的肩：“总替别人着想，我就喜欢你这点。”
襄林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只得干笑两声，打落他搭在肩头的手，呲牙咧嘴做了个鬼脸, 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知道么？”
曹璃故作一副无辜状, 眨眼道：“我心无邪念, 打心眼儿里把自己当做你的哥们儿。”
襄林叹了口气, 随后眉一竖，眼一瞪, 嘴一撇，开口道：“那我反悔了，以后你不是我哥们儿，你是我姐妹儿！”
“你、你这样可不行，哪有食言而肥的！”他声音带了几分幽怨。
“今晚很开心，谢谢你了曹璃，早些回宫去吧。”
襄林得逞笑了，她朝曹璃挥挥手，准备抬脚走进赌坊的时候，突然手腕被一道力量拽紧。
她耳边又听到那冰冷又熟悉的声音：“怎么，转移目标到皇上身边的侍卫身上了？”
襄林愉悦的神色一僵，扬起的唇角亦缓缓平复，她偏转过头，看到了鹿洵清冷的那张俊脸。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站着史逵等四五个侍卫。
“王爷……”襄林竭力保持镇定，她轻咬嘴唇，然后淡淡开口：“有什么事吗？”
鹿洵唇角挂着嘲讽的笑容，他的声音里透露着一种有意的侮辱：“为了报复谢世容不惜一切代价，本王识破了你，你现在又想攀附谁的势力？曹璃？嗯？”
襄林呼吸一窒，胸口闷痛。
看来，在鹿洵的心里，早就对她全无好感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知道，自己的解释鹿洵不会相信，反正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一个为了报仇而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是啊，王爷这么快就看透我了？我是为了报仇，急着寻找下一个目标呢。”她抬眼盈盈一笑，用明媚的笑靥面对他。
鹿洵眼底浮现一丝不悦。
这时，在一旁的曹璃看不过去，他迈步挡在了襄林面前，隔在两人之间，丝毫没有因为鹿洵的权势而畏缩，气势汹汹道：“敢问王爷，皇上赏给你的秋芙姑娘，还有襄林，你到底喜欢哪个？”
他的言外之意，便暗示鹿洵不要太花心，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鹿洵闻言，唇角勾勒出冷笑，嗤鼻道：“喜欢哪个？你算什么东西，我们俩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曹璃之前是山大王出身，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虽是入宫做了侍卫，顾贤也是待他十分有礼，如今被鹿洵指着鼻子骂，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爷就是看不惯！怎么样！”
眼看曹璃与鹿洵要正面交锋，襄林心中一颤，连忙阻止。
她知道如此对峙下去，鹿洵会勃然大怒，也曾经见识过他杀人不沾血的招式，论武功，曹璃根本敌不过鹿洵。
襄林拉扯住曹璃的手臂，朝他微微一笑，软声对他说：“曹璃，这毕竟是我们两个人的恩怨，你先走，不要管了，我会解决好的。”
鹿洵见此情景，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璀然的眸子微眯，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不悦的冰冷气息。
曹璃皱了皱眉头，不肯听她的，反而攥紧襄林的手，认真道：“不行，留你跟他在一起，我不放心。”
襄林回头看了一眼鹿洵，她可以感受到他渐渐升起的愤怒，她心中恐慌，态度坚决推了曹璃一把，吼道：“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坦白给你说，你放不放心我，我都不会喜欢你！”这话，只是为了让他离开。
曹璃的眼中划过痛苦的神色，这是头一次，襄林如此决然的对他，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襄林忍着歉意，转过头，语气放软了许多：“你走罢，改日有合适的好姑娘，我会介绍给你。”
“一直都是我单相情愿，给你徒增烦恼了。”说罢，曹璃苦笑几声，他长舒一口气，没再看襄林一眼，讪讪的转身大步朝着远处走去。
鹿洵这时才褪了满身的冰冷，他仿佛事不关己一般，不动声色的看着襄林故意刺激走曹璃。
明月星稀，周围的人大多都去阙罗街看花灯，此时四周一片寂静。
襄林一直低头呆呆站着，直到曹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子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回头，满脸歉意的望了一眼，那个方向已经空荡荡，没有一丝半缕他残留的影子。
看来，是生气了吧？
对不起……曹璃。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和鹿洵起争执，我，不值得。
襄林吸了吸鼻子，她抬眸，看向鹿洵，装出语气轻松的样子，眼眸却是涨得通红，强笑道：“曹璃只不过是一个大内侍卫罢了，不太符合我攀附的要求呢，王爷恐怕要失望了。”
夜色下，月光轻轻落在地面，倾洒在鹿洵的脸上，身上，使他看起来整个人柔和了许多，像极了一个褪去冷漠杀意的翩翩贵公子。
鹿洵低头看着她，看着她为保护曹璃而口是心非的装模作样，看着她倔强不屈服的顽固模样，心中悄然生出一丝不忍和退让。
他真不知道，事到如今，自己为什么会心疼这个虚伪固执的女人。
是因为她曾经半真半假的温暖，还是因为她曾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善良美好……他想不明白。
鹿洵眸光微闪，他的声音稍软了起来，却仍是带着瑟瑟的寒气：“襄林，不要再想着利用谁，也不要擅自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这，是我对你的最后忠告。”
听到这话，襄林突然不可抑制的笑了，她扬扬眉毛，漫声道：“怎么？你这样关心我，莫不是——心中还惦记着我？”
“让我好好想想啊……在这洛城，除了你，还真没有人能够让我满意呢。”眼角流露出一丝媚意，襄林继续违心的不知廉耻，主动伸手触碰他微凉的指尖：“不如，王爷和我做个交易，我做王爷的暖床丫头，王爷替我报仇毁了谢世容，怎么样？”
鹿洵眸色一冷，嫌恶的挣开襄林的触碰，手中稍一用力，使得她狼狈退了好几步。他看着自己昔日宠爱无边的女子，她像个烟花女子一般，跟自己讨价还价的商量着交易，心中蓦然生出些许恼怒，他微微皱眉，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笑意：“为了复仇，你什么都可以出卖，襄林，我果真没看错你。”
见达到预期的效果，襄林弯了弯唇，扯出了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然后面露可惜的啧啧道：“既然王爷不愿意，那就算了，毕竟交易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情。”
“你真让我恶心。”冷冷丢下这句话，鹿洵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多看襄林一眼。
几个侍卫亦跟着鹿洵离开。
襄林脸上的媚笑面具瞬间破碎，她闭上眼，微颤着身子，眼角却已经渐渐湿润。
月下孤影，使她看起来有几分悲凉，又有几分冷静。
就这样站了片刻，襄林轻咬下唇，渐渐稳回情绪，她在心中不断劝慰自己，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还有现今拖着的这一具频临残损的身体，还有什么资格狡辩维护自己？
既然注定最后她无法抓住一切，又何必苦苦拖累，倒不如提前放手，让身边的人去寻找其他幸福。
晚风徐徐，带着清凉之意，扬起她乌墨的发丝和衣袂，风轻抚过肌肤，渗透进落寞的寒凉，襄林神色苦楚，却已经释然，她拎起裙角，径自抬脚迈进揽金坊。
轻缓的夜风吹过空荡荡的巷子，终于止在巷口拐角处，那里的阴暗处，一直有双眼睛，从一开始，就在盯着鹿洵与襄林，两人从争执到不欢而散。
周围的月色下，空无一人时，他才缓缓踱出那双金丝软靴，身上一袭锦绣华衫，腰间的紫色玉佩在月光下闪出润华的光泽。
那人，正是刘墨安。
他回味着方才发生在眼前的一切，沉思片刻，儒雅的脸上渐渐露出几丝玩味的表情，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可以十分有把握的断定，鹿洵对这个赌坊女子还存着余情，如若不然，尊贵清冷的鹿洵，怎么会特意来到此处纠缠一番？
原来，鹿洵的软肋，便是这个赌坊女子，襄林。
刘墨安如此想着，他仰起脸，深深的吸了一口夜间的微凉空气，嘴角溢出一抹阴险的笑意。
若是再也寻不到自己在意的人，真不知鹿洵会是什么反应？是否还能够一如既往的漠然，照常辅佐朝政呢？
还真是叫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