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战士对危险的本能感应让震惊中的瑞卡瓦迅速清醒,提刀左格,硬是挡住从侧后冲过的骑兵的重剑。
骑兵重击的震荡未散,另一侧又有人攻来!
被上一个敌人吸引全部注意力的瑞卡瓦来不及反应,他只觉后腰被人用棍子猛抽一下,劲力之大,直把他砸下马,摔得脏腑俱震、头昏眼花。
“唔!”
没等他爬起,瑞卡瓦的坐骑就惊恐地嘶鸣、蹦跳起来。他心里咯噔一下,边挣扎起身边伸手拽缰绳。
然而他没能赶上,缰绳擦过他的指尖,马转身扬蹄,绝尘逃去。
“回来!”瑞卡瓦发狂般吼叫着,“畜生你快TMD给我回来呀!”
可惜,他的喊叫一点用都没。马没入黑暗,唯剩蹄声远去。
瑞卡瓦在摇晃中艰难站起,未及站稳就踉踉跄跄追着马消失的方向奔跑起来。
未跑满十步,一团巨大的黑影从瑞卡瓦面前横掠而过,吓得他后跳一步,再次摔倒,紧接着,他连滚带爬地朝反方向跑去。
又是一个黑影。
“特么的!特么的!特么的!”他大声咒骂着,转向继续奔跑。身后马蹄阵阵,逼得他越跑越快。
不行!负重太高!速度被限制太多了!
没跑多久,瑞卡瓦单手解下箭壶,丢到路边。从人马贵族处抢来的精良战利品被毫不迟疑地掷出,重重砸落在黄土上,翻滚着,箭矢无论粗精皆随它散落一地,至少今夜,无人再看它们一眼。
接着,瑞卡瓦丢下刀鞘。
无论如何,铠甲才是负重主力。
蹄声不息。
饥不择食的瑞卡瓦终于放弃了身为战士的坚持,咬牙解下铠甲丢下。
铠甲之后,就是头盔。
正解着头盔,瑞卡瓦忽然一惊,眼前一片开阔,脚下却已无路。星穹下的茫茫原野上,点点篝火散落,他竟置身于一座山坡的上方。想也没想,他头也不回地摘下头盔向后抛出,解着纵身一跃,抱头缩身,顺坡滚下。
滚过沙石草木,当瑞卡瓦在平地上停下时,已是嘴里一团泥巴一团草,浑身难受了。
“哈啊……哈啊……”
奋力把嘴里的异物吐出,他拖着疼痛疲惫的身体起身走着,喘息不止。
他的目标,是距他最近的营火。
山坡虽不高,但很陡峭,骑兵们想要追来要么骑马绕路,要么下马跳坡。无论他们选哪个都得耽误一定时间。
我可不想大晚上在旷野里像野狗一样被混蛋杀掉。
瑞卡瓦苦笑一声。
“哈啊……哈啊……”终于,他到了。火光笼罩的营地里有两支帐篷,九个人,营地后是一片近人高的野草地。
瑞卡瓦径直走到篝火旁,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大声喘息着。
营地内的难民们被惊醒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们惊疑地望着瑞卡瓦,一位持刀的布衣少年,虚弱而痛苦。
“孩子你怎么了?”一位中年男子爬出帐篷,关切地询问。
“别过来。”瑞卡瓦摇头说,“我马上就走。”
兰若斯少爷啊兰若斯少爷,你还真是位独特的血族啊。仅仅是侍从的一刀之仇,就足以令你大半夜出城追着我砍好几里地。行,我服了,你厉害,我惹不起。
瑞卡瓦扯下腰间的钱袋,甩手丢给中年男子。
用不着这些了。瑞卡瓦支身坐倒。
“使不得啊!孩子,你干嘛?”中年男子急忙问。
“没什么好怕的了。”瑞卡瓦答非所问。
在星空下,旷野中回顾人生,瑞卡瓦哭笑不得。
从记事起他就无父无母,在偏僻的塔楼里和时不时玩失踪的奇葩叔叔相依为命。从小叔叔教他骑马作战,甚至堆沙盘画地图给大字不识几个的他讲战术将战略。你脑子有病吧,开什么玩笑?我家又不是骑士同骑士!学点啥不比这个好?
事实证明,叔叔不教瑞卡瓦更有用的营生知识纯粹是因为他也不会。他在贫瘠的田土上草草耕作,偶尔去领主的猎场偷猎,然后就是失踪,每次重新出现都带着一笔钱,而且多半是血钱。在别家长辈教育孩子放宽心胸,适应世界,追求幸福生活的时候,他教育瑞卡瓦仇恨与怀疑、杀戮与死亡。
夜风拂面,瑞卡瓦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稳定了。
“孩子!别怕!有什么事和大家讲!我们会帮你的。”中年男子叹息着走来。
“你们帮不了我,不要惹祸上身。”瑞卡瓦苦笑,“再说,我也不值得你们帮。”
他在耳濡目染中长大,性格与观念变得与周遭格格不入,当然少有朋友。很多人因他的戾气对他敬而远之,更多人则嘲笑他的天真与叛逆,因为他确实改变不了世界。
日子一天天过去,普泰克特乱后满目疮痍的大地上,生机一年比一年旺盛,正如孩子一年一年长大。城外,他的同龄人拓荒、盖房、娶妻、生子;城里,他的同龄人接手了家长或师父的部分活计,和心上人在城市的每个角落畅想未来。与此同时,瑞卡瓦的血钱收得越来越熟练。
“孩子你闯什么祸了?要不要我们帮你藏起来?”
“没什么,不用了。”
赛灵斯伯国有四领土地,初林要塞属于其中的谢洛依伯爵领,民风彪悍。
一年前,谢洛依旱灾,百姓苦不堪言。恰逢赛灵斯北方大国卡赛利亚王国诸侯内斗,谢洛依的大胆山民、游牧人和佣兵见机组织了一次越境劫掠,目标是卡赛利亚王国克尼亚斯地区。
南森林塔楼的贫瘠田土在旱灾中颗粒无收,瑞卡瓦想不去都不行。可笑的是,这次劫掠成了他迄今为止取得的最大成就。荣耀、财富、友谊,他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血的甜味。
归途中,科尼亚斯骑士杀到,匪帮战败溃散,瑞卡瓦仓皇逃命。他在山林中诡计迭出,和追兵周旋了两天两夜,这才侥幸捡了条命回家。
“命是你自己的,何必轻掷?”
“因为我的生命,毫无价值。”
身后,马蹄再起,瑞卡瓦叹了口气,起身走开。
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从篝火旁拿走一支火把,径直走向野草地。
“举火是无法躲藏的!”中年男人焦急地轻喊,同时,马匹嘶鸣声在背后的黑暗中响起。
“我知道。”瑞卡瓦把火把伸到草丛中,很快,烟起火蔓。这草他熟悉,很容易点着。他沿着草地这侧的边缘行走,直到点出一面灼热明亮的火墙。
“你在做什么?”中年男人惊呼。
“我想要光。”
火光大涨,照亮火墙前的一切,瑞卡瓦、营地、还有……跃马而来的骑兵。
第一位骑兵在飞驰至双方可互相看清的距离时忽然勒马,在火光的边缘停下,马头被勒得高高扬起,在空中摆向侧面。
这位骑兵犹豫地驻马原地,左顾右盼,全无动作。没多久,其他骑兵先后赶来停下,站成一排。
十三骑皆在。难民们聚在篝火旁,瞪着惊恐的眼睛旁观着火墙前的对峙。
“放下武器!”居中的威武骑兵用浑厚的男音命令道。
“我累了,不想跑了。反正都是要死的,武器放下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瑞卡瓦故作轻松地笑道。
骑兵们面面相觑。
“你们领头的是骑士吧?”瑞卡瓦问。
“没错。”居中骑兵回答。
“我站在光芒中,无遮无挡,你们大可选择一箭射死我。但骑士总有荣誉吧?我是将死之人,别无所求,只想痛痛快快地战死,用鲜血洗刷我的罪孽与屈辱。如果你珍惜荣誉的话,就请与我一战,让我在临死前见识一下血族骑士的神力。当然,在下朽慢,不配挑战血族。”
瑞卡瓦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与您的过节,全在我砍伤了您侍从的手臂。既然如此,就请让我与他决斗了断吧。考虑到他受伤,此战不公平,我希望可以挑战你的其他侍从。他们都是优秀的战士,不是么,兰若斯大人?”
终于,骑兵们忍俊不禁,竟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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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中,嘲笑刺耳。居中骑兵冷冷地左右扫视一番,众骑立刻住嘴,笑声消去。他向瑞卡瓦点点头,随即翻身下马,但未等他落地,他旁边的瘦小骑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又点点头,坐回马上,不动了。
难道这小个子才是领头的?瑞卡瓦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番:头部半面尖顶盔配镶纹银假面,上身崭新的金纹锁甲配蓝披风,下身鳞裙甲配黑皮长靴,在一群半板甲重装骑兵中显得很另类。
瘦小的骑兵轻盈地跳马落地,抽出腰间细剑,走到瑞卡瓦面前。
血眼燃起,瘦小的骑兵持剑指向瑞卡瓦。
好吧,是兰若斯少爷亲自动手么……瑞卡瓦无奈地横刀头顶,表示应战。
迅若风雷,血族骑士的细剑携紫光刺来,同时,瑞卡瓦毫无躲闪格挡之意,挥刀斩下。一心求死者,本也不必躲闪格挡。
来不及。瑞卡瓦判断,敌人刺剑的速度快得惊人,在刀砍到对方前,他的胸膛就会被刺穿。
一击战死就一击战死吧,披甲血族对战无甲朽慢,本就不用第二击。
然而,胸口被刺的疼痛迟迟没有传来。他竟看到,面对必胜之局,敌人硬生生收回攻势,后跃闪躲,瑞卡瓦的刀在他的甲环上划过,落空了。
血族的动作真的很快,普通人类战士面对这一刀是绝对来不及中断攻击并后跃闪避成功的。
瑞卡瓦百思不得其解,敌人竟为了压根砍不到他的一刀,放弃了决胜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