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儒难以置信地看着延染手中的人皮面具。
“虽然殿下确实好了,却不是先生给治好的……”
延染缓慢地绕着薛儒走着,不紧不慢地晓以利害。
“先生明明揭了皇榜,却找人冒名顶替,耍诈入府,这,可算得上欺君罔上,不知陛下会如何惩治?”
薛儒身体一软,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
延染在他面前顿足,低头看他:“先生众目睽睽之下揭榜问诊而来,近几日出入王府也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如今殿下好全,外人也只会当是薛儒先生救了殿下......”
薛儒难得机灵了一回,一下就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你、你们......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延染见他上道便笑了,示意裴余收了剑。
“只要先生能够说出昨夜代替先生入府的人是谁,膺王府必然对此事缄口不言,只对外言先生就是治好我们殿下之人,这十万黄金理应送给先生……”
他微笑地看着薛儒,语气也变得循循善诱起来。
“陛下赐下皇榜,医好殿下者自有赏赐,现下还没有人进宫去领取。只要先生将我们想要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不止这些,宫里的那些赏赐也全都是先生一人的……”
这里有十万,加上宫里的五万,合起来就、就是、十五万两,他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薛儒望着那整一箱耀目的金黄色,眼中难以抑制地流露出贪色,延染突然弯下身子凑近他,在他耳边好整以暇地给出一记重击。
“五年前,三年一试的医师考核中,薛先生分明是落了榜,不知薛先生手中这中级医师凭证是哪里得来的呢?”
复玄大陆几百年来习武成风,最是受人尊崇,但医师无疑是最受欢迎的职业,医术的高低有着非常严森的等级划分。
复玄大陆每三年都会举办一些由四国共同举办的技能考核,而医师考核就是其一,在四国举足轻重的医师的见证之下考核过了就会颁发相应的等级凭证,名字也会登记入榜。
在医师考核中未上榜的薛儒居然用一张伪造的医师资格证明被人称颂了五年……荀原忍不住吃惊了好一会儿。
“可主子说到底还是救了他一命……”他喃喃道。
凌徽无奈笑了笑,“他若惜命,当初就不会不知轻重地去揭皇榜,如今更不会选择自投罗网去了。”
白瑾鉴恍惚片刻,寻思过来后皱了下眉,与荀原对了个眼色。
荀原马上道,“属下这就去将人追回!”
他话音还没落定,脚下一转就要行动,一步还未迈出,就听凌徽在身后唤他:“回来。”
荀原顿足,扭头望去。
凌徽面容平静,“按你们所说,膺王府今日满城寻找薛儒与刺客——膺王府眼目众多,只怕薛儒一现身,就已经被膺王府的人发现了。”一顿,看了他们一眼:“或许此刻,人已经被带走了。”
荀原脸上一阵懊恼,白瑾鉴眉心也是皱成了一团,凌徽左右看了看他们:“现在知道思虑不周了吧?不过你们也无需担心,我早知薛儒此人天性如此,当初结交之时早有防范,对他自然有所保留,所以他还真泄露不了我们什么底细。”
白瑾鉴、荀原顿时一松。
白瑾鉴眯眼审视她:“你这算是故意戏耍我们?”薛儒既对他们的底细不清楚,还故意那样说,引得他们警惕和紧张。
凌徽嘴角一翘:“薛儒虽然泄不了我们的底,但辛君承此人不可不防。”
世人所知道的辛君承必然不是明面上的辛君承,他恐怕比凌徽想得要麻烦。
白瑾鉴哼了声,意思不言而喻。
“那人心思极深,即便从薛儒那里得不出什么,怕也会被他寻到些蛛丝马迹,若是有了疏漏,届时我们将无所遁形。”凌徽话声一顿:“所以我要赶在被他找到之前,弄清楚我与他之间的纠葛,也好有个应对。”
白瑾鉴一话听到这,眉间霎时一沉:“你打算现在就去?不行!”他一口回绝,态度不容分说:“你去沂宁寺找苦泽大师我赞成,但至少也得等伤好以后再去,此时去也不怕抻了伤口!”
凌徽看着他,眼神坚决:“阿鉴,我必须去。”
白瑾鉴偏过头,想也不想断然拒绝:“天色将晚,不宜赶路!”
凌徽哭笑不得:外头日头朗朗,也难为阿鉴睁眼瞎说。
她想了想,“如今,我们都知道是辛君承伤的我,当年这伤因何而来你难道不想知道?”低笑一声:“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只是赶路罢了,有荀子在,不会出什么事。”
她能感觉得到用了药,伤口已经不在出血,略有好转。
陡然被点到名字的荀原顿时一个激灵,保证:“白堂主放心,我会照顾好主子的!”
他本也是不太赞同凌徽此时动身,但他向来都是支持凌徽的,他心中明白凌徽从来不会冲动行事。
白瑾鉴瞪了他一眼,荀原揉揉鼻,凌徽便知道白瑾鉴已然同意。
“经昨夜之事,辛君承必然会去留意金鹏的动向,所以不能从空中过。荀子,你去备车马,我们改走陆路……”
沂宁寺路途遥远,如何能带伤前去,若是从空中走,乘金鹏最多半日就能到,改走陆路,路上颠簸,少不得要一番劳顿。
白瑾鉴刚平复的眉顿时又竖了起来,眸色微微变幻着,却到底没在多说什么。
荀原也是犹犹豫豫了好一会,被凌徽又催了一遍才点头应承下来,转身出去安排。
凌徽回头去看白瑾鉴,正准备开口,却见突然转身似乎要走。
见他突然一言不发地走了,凌徽疑惑,喊住他,“阿鉴,你去哪?”
白瑾鉴已经走到门边,听到声音顿足停下,半回过头一脸无奈地看着凌徽。
“你不是要去沂宁寺?现下城门被封,若没有人去引开他们,你要怎么出城?”
她一旦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既然决然要去,那他只能去为她铺路。
凌徽缓缓笑开来,浅浅的笑从唇角蔓延到眼底,映地眸色越发的黑亮。
神色飞扬。
“好,你且小心为上。”
五年前的那场中级医师考核,薛儒因怯场出了一丝小差错,与医师证失之交臂,这几年凭着这份假医师证混迹江湖,一直未被发现,如今被一语道破……
薛儒的额上不断地冒出冷汗,就连胸前的衣裳也被浸湿了大半。
看出薛儒脸上的惊惧,延染将手中的面具交给裴余,轻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抚:“先生放心,此事目前仅就我等知晓……先生医术斐然,将众医官联手都束手无策的人救了回来,中级医师称号实至名归,名额理当列入医师榜中,在编成册。”
薛儒神情大震地抬起头:这话、他这话意思是!
“只要先生如实回话,膺王府向来言出必行。”延染郑重道。
薛儒诚惶诚恐地发抖,中级医师资格证,是他行走江湖的凭据……而且欺君罔上,这罪名他如何能承担?
还有中级医师凭证……
他闭了闭眼:“膺王府若是应允,小人自然信得过,”他叹气:“只是小人也不知道她是谁……”
薛儒说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他只见过凌徽几面,对她所知甚少,每次都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一番口舌引诱,却没料到薛儒会这样说,延染不由和裴余对视一眼,看他神情不像有假,难道真不知道?
未得到满意的答复,辛君承眉目间隐藏着沉沉戾气,大殿中温度仿佛一下低了许多。
“你可识得这画中人?”
不安的沉默中,一道极冷的声音落下,紧跟着一纸画像从主位上飘下,悬空浮在薛儒面前,笔墨还未干透,显然是刚作好。
画中仅有一人,那人一双眉斜飞入鬓,鼻尖高挺,大而黑的眸子清灵中显露出沉思,他穿着道袍,黑发束后,站在屋顶上往下看。
正是昨夜被挑落面具时,凌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