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素索性就没有再回筵席,径自回去睡下了。
睡梦中是被摇醒的,冰鉴刚小声说了句:“皇上到了。”便听外头脚步声传来。
流素揉着眼起身,含糊地嘟囔道:“臣妾……见过皇上。”
玄烨见她双颊绯红,迷迷糊糊的神情,不禁嗤一声笑:“还见过皇上呢,瞧你这懒猫的样子,筵席才散,你倒是睡了一大觉。”
流素笑:“臣妾多饮了些失态了,倒是叫皇上取笑。”神态慵懒十分,声音浓腻得化不开,娇慵的模样好生令人心动。
“既然没有酒量,还不收敛。”
“果酒是甜的,喝着便忘了酒量。皇上猜臣妾今日在席上见着谁了?”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玄烨的表情看着正常无比,但这种正常之下潜伏的暗涌究竟是怎样湍急,谁也摸不清。
“那么多人,朕怎么知道。”玄烨顿一下笑,“那朕便猜猜,都是朝中王公大臣,又没有你认识的,你说的——应该是纳兰府的人?”
“是啊,皇上居然一下就猜到,真是不好玩。”流素嘻嘻一笑,有些娇憨的样子,跟着又道:“臣妾见到二表哥,还见着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容若?”
流素的心控制不住地狂跳了一阵,脸上却是迷惑的神情:“大表哥么?没有注意到他也在,臣妾说的是悦罗格格。”
“悦罗格格?”玄烨皱眉,一时想不起是谁。
“和硕柔嘉长公主的女儿。”
“哦!”
“臣妾在纳兰府的时候二表哥就和悦罗格格过从甚密,可奇怪的是他俩至今仍未有结果么?难道二表哥另娶了别人?”
玄烨一怔:“你说揆叙和悦罗?”
“是啊,算算二表哥今年都二十一了吧?臣妾在宫中消息闭锁,也不知道他娶妻生子没有,可是在席间看他失魂落魄看着悦罗格格的样子,仿佛是有难言之隐?”
“揆叙至今仍未大婚,这点朕倒是知道,本来不知道为什么,可你这么一说,朕隐约便明白了,多半是明珠不同意。”
“为什么?与长公主府结亲,那是荣耀之事,姨丈有什么好反对?”
“是为了耿聚忠吧。当初因撤藩之事,明珠与耿精忠势成水火,自然对他弟弟也生出反感之意,如今耿精忠都降了,他还有什么好介意的?真是太过执着了。”
流素仿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心想明明是明珠看着耿家失势,耿聚忠不过依附长公主才成了驸马,论起来在朝中并无多少势力,而长公主偏偏又只是先皇养女,如今又早逝,于情于理,这个姻亲都是结不得的。
“只是可怜了二表哥,这么多年仍然只身未娶。”
玄烨笑道:“你很希望撮成这桩姻缘么?”
“当然了,看着他们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未免有些遗憾。况且二表哥那样佻达的性子,正是要个像悦罗格格那样强项的治治他才好。”
“悦罗很野么?”
“看着是有些。”
“比你还野?”
“皇上!”流素伸手便呵他,两人笑成一团跌在床上。
“你看看,朕才说了你一句,就敢欺君犯上了,可怎么得了?”
两人又笑着胡闹了一阵,玄烨才回到正题上来:“既然你希望做这大媒,朕便帮你撮合他们,择日颁旨赐婚,料想明珠不会反对。嗯,晋悦罗为和硕格格,这样总算给他纳兰府脸面了吧?”
柔嘉公主是和硕公主,按郡王制,悦罗本属多罗格格,册封为和硕格格那是抬了一级,便属于郡主了。赐个郡主给纳兰府,算是很长明珠的面子了,明珠就算再不情愿,面对这种软硬兼施也只能妥协。
流素心下微微冷笑,明珠想通这其中关节的时候,不知会不会后悔栽培了她?正想着便觉得衣襟松解,胸前一凉,惊呼了一声,声音却被堵在唇齿之间,嘤嘤地发不出抗议来。
玄烨的手熟练地抚上她柔滑的肌肤,寸寸滑落下去,缠绵之中带着略微霸道的占有掠夺,仿佛稍一松懈她就会从他指掌之间溜走似的,往日他是极温柔的,从来没有这样攻城掠地般急切。
流素迫不得已承受,却不由自主侧过头去想要避开他的强吻,她的心情和玄烨刚好相反。一个是刚刚释疑有种失而复得的不安,只想要攫紧她不让她离开,一个是才见了旧日情人悲怨交加,犹带着不甘地挣扎。
这样的背道而驰的心情之下,仿佛强行占有一般,流素骤然觉得一阵痛楚,不由得涌出泪来,十指紧扣在他背上深陷入肉,才留了好长的指甲竟将他背脊划出血痕来。
好一阵激情过去,悠长细匀的喘息声响起,流素才周身酸痛地放松了身体,只觉得乏力。玄烨身上出了一薄层汗,她却痛得全身发冷,此刻微蜷了身体不动,由得他拥着自己。
“怎么了?”玄烨侧脸看她,一张玲珑小脸恹恹地没有神采,脸色白得剔透,再往下看,她柔嫩细腻的肌肤上点点尽是红痕,宛如花瓣零落,深深印进肌理之内。方才只顾着肆意,全没注意竟然留下这样多印迹,他不禁有些悔意,她的肌肤向来是比旁人更要娇嫩,又怎经得起这样恣肆凌虐?
这会儿又觉得背上有些火辣辣的痛,情浓之时不觉得,现在才有感觉,不禁低笑:“朕是不是弄痛你了?你也没叫一声,只这样默默忍着,真是傻。”抬手抚摸她的鬓发,指尖划过她樱桃般润泽的唇,沿着下颏刻画下去,掌心所到之处,滑不留手,惹得他心中情火又盛,便凑过去含着她的耳珠,低唤了声她的名字。
流素缩了缩肩,娇怯地回应了一声:“不要……”
只可惜她的抗议全然无效,他的身子已覆上来,只是动作轻柔,再也没有方才的紧迫霸道。
好容易身边的人才沉沉睡去,流素松懈无力地微闭了眼,不知不觉水气又洇湿了睫毛。
睡梦之中,玄烨动了一下,流素睁眼看他,他微蹙着眉闭着眼,似乎并没有尽兴后的愉悦,反倒是带着深重不明的意味,跟着另一条手臂压上她胸前,将她搂得紧紧地,仿佛怕会失去一般。
流素怔了一下。
他似乎低喃了一声,像她的名字,却听不清。
无论如何,虽然没说什么,但流素想他的疑心总算是消了。
流素听了玄烨宣她去的时候,看着天色尚早,便揣测有什么事,到了才见揆叙正在寝殿中跪着谢恩,想是颁过了旨意。她不禁一怔,心想不是说择日颁旨么,竟这样快传达了口谕。
揆叙见了她,神色恭谨地道:“微臣见过敬嫔娘娘。”
流素笑道:“起来吧。”
“微臣先谢过娘娘成全。”
流素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婚事,可看他神色如常,并没有格外欣喜的样子,虽然素日知道揆叙城府深沉,可也忍不住暗自冷笑一下,果然是越来越像明珠了。
流素抿嘴一笑:“二表哥,你该如何多谢本宫这个大媒?”
“娘娘说笑,皇上与娘娘厚泽,微臣无以为报,唯有感激涕零而已。”
流素朝玄烨笑道:“皇上,你瞧臣妾这个表哥,这样小气,跟他讨个媒人红包也不成,难道感激涕零四字就够谢媒了?”
揆叙一脸惶恐的样子:“实在是大恩不言谢,微臣真不知如何谢过才好。”
玄烨笑道:“好了好了,你别为难揆叙了,瞧他紧张成这样,额上都出汗了,本来是挺高兴一件事,被你这刁钻的丫头一挤兑,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你要红包,是让他封多少才够?岂不是刁难!”
流素噗哧一笑,过去坐在他身边,嗔道:“皇上只顾帮着臣子,臣妾幼时,二表哥总是欺负臣妾,好容易逮着机会报复一下,皇上却不让!”
“揆叙,说说看你当年怎么欺负敬嫔娘娘了?”
“微臣惶恐,微臣不敢!”
玄烨哈哈大笑:“谅你也没敢,朕都欺负不了的人精儿,怎能由得你欺负?该是你吃了她不少暗亏才对!”
流素嗔笑:“皇上,有你这样说臣妾的么?还是当着外臣的面,揆叙这张嘴又是不饶人的,明日臣妾的恶名就要传遍朝野了!”
揆叙也跟着笑,眼底却殊无笑意,他何尝不知道这场看似巧合的偶遇不过是皇帝借以试探他们的刻意安排,看着气氛轻松言谈欢愉,稍有言辞不慎甚至表情不到位便会招来疑心。他庆幸他和流素之间真的没什么,否则难保不被看出半分端倪。
“流素,你送揆叙出去吧。”
流素含笑道:“臣妾遵命。”心知这看似自然的信任得来不易,从皇后安嫔那次构陷之事后,皇帝究竟疑心了多久,又试探了多少回,她自己都觉得如覆薄冰。
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了数尺距离,走了一阵揆叙才回身揖道:“娘娘请回。”
流素漠然点头,又听他道:“多谢娘娘抬爱,成全微臣与悦罗多年之愿。”
流素眼皮也不抬,冷幽幽道:“你不用感谢本宫,本宫可不是为了成全你的相思之情,明珠当年把本宫弄进宫中,本宫非让他娶个不称意的儿媳妇进门不可,非如此不足以报答他的大恩。”
揆叙抬头,看着她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仿佛冰刃一样尖锐寒冷的眼神,陌生得令他打了个寒噤,心里模糊地想,倘若现在是大哥站在她面前,她也会用这样冷酷的目光看着他吗?
清点了猎物回宫,自有人将猎获成果分类处置了交由皇后分配,唯有那张完整无缺的虎皮未入库便给了流素。
皇后清点分配时听说了居然还有这么张虎皮,又听皇帝居然为了敬嫔一句话便去射了一头虎,不由得脸上变色。
柔嫔正在说解当日射虎的精彩细节,其实她也没有见到,还是从荣嫔处听来的,便见皇后脸色一沉:“你倒还挺高兴的!皇上可曾为你射头虎回来没有?”
柔嫔笑道:“妹妹那时候中毒未愈,仍在病榻,如何上猎场?”
皇后冷冰冰道:“你中了毒,皇上不陪着你,却搂着那个妖孽去狩猎,他心里可还有你的半分位置没有?亏得你还笑得出来?”
柔嫔愕了片刻,脸上笑容微有些黯淡,低声道:“姐姐,我本就不是光明正大入了宫的,怎么能和人家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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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好好想想该怎么抓住皇上的心是正经!”见柔嫔神色委屈,皇后又放缓了语气,“你比她少了什么不成,没事多去承乾宫走动,学学她怎么讨皇上欢心!”
柔嫔嗯了一声,却显然没半分情愿,只咬着下唇盈盈欲泣。
“还以为你精于骑射,这回猎场上必定博得皇上欢心,却不料给一个连弓都把不住的抢了风头去,早知道你也让皇上教你算了。”皇后说的是泄愤的话。
柔嫔垂头:“同一件事,由不同的人做出来,恐怕效果也大相庭径。”
皇后何尝不知,抚着胸咳了几声:“真是事事不顺,仿佛那狐媚子就是天生来克本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