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嘎——!”怀里突然一阵躁动。手来不及抓稳,小秃突然用力挣脱了苏苏的臂弯,重重跌落到甲板上。

屁股着地时那一声闷响很沉,它被撞得一呆。

没等苏苏朝它伸出手,脚下猛地一个起伏,被浪头掀动的船身随即将它推到辛伽脚下。辛伽低头朝它轻扫一眼,它一个惊战。全身的毛陡然间蓬起,像团灰败的破毛球,急急忙忙朝后跳开,瞪着豆大的眼珠仓皇扫视了一圈,随即拍着翅膀连滚带扑腾朝船尾方向窜去。

望着它的身影直到消失,苏苏的嘴动了动,没有出声。

海上的风又大了些,随着头顶云层不断的压下,冷冷扑在身上,刀子一样。一波浪头突然从船底拍上甲板,碎成无数苍白的珠子,在又一波浪头袭来的瞬间烟消云散。

头顶蒙蒙飘着层水雾,不知道是天在下雨,还是海水被风割成了雨水一样的细丝。

岸上的火光已随着距离的拉远和浪头的增高而消失不见。苏苏望着面前几步之遥的辛伽,他目光转向了船外,暗红的眸子里泛着被风拍散的浪花折射出的碎光。

船身突然一斜。

没有任何防备,苏苏随着船头猛的倾斜朝前面一个踉跄,脚踩进水里,整个人不由自主往斜向海面的栏杆处直撞了过去。

眼看就要撞到栏杆,眼前身影一闪。

一只手轻轻捉住她的腰,没等回过神,她的身体已整个儿跌进一副宽阔的胸膛。

“风很大是吗,”

耳边传来辛伽的声音。很好听,就像身体被他手臂一带间滑向甲板内侧,而同时浪花在身后绽裂开来的脆响。

苏苏的身体却没来由地一紧。

“这样的天气的确不适合出海。”他又说。声音贴着苏苏的耳边被风吹散。

“你看这些浪头,苏苏,你说船会不会被它们拍散。”

苏苏沉默。

水和风的冰冷让人的身体僵硬,包括一张嘴和脸上的表情。辛伽的手比风和水更冷,一只手握着她的腰,一只手反圈着她的双手。

像把金石打造的镣铐。

“可是我喜欢。”他接着道。身体随着船身的起伏贴近她的身体,头靠着她的发丝,在被水冲得湿滑的甲板上移向围栏:“你喜不喜欢?我看到你的眼睛在燃烧。”后背撞上围栏的一瞬,苏苏被迫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告诉我,孟菲斯的冒险好不好玩……”

苏苏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

“你在市场里闹得世人皆知。”嘴角轻扬,在她试图低下头的时候,握着她腰的手抬起插入她的发丝:“后来你跑去了哪里,苏苏,你这只比老鼠还擅长逃跑的小东西。”

苏苏的头用力挣扎了一下,未遂,她只能继续看着辛伽的眼睛。

“谁救了你。”

苏苏不语。

“他们又怎么会丢失了你。”

手很胀,在他力量的压制下,无法循环的血液被迫积压在她的手掌内。可他的眼睛看上去还是那样温柔而安静,暗红色的眸子,很美,美得像是风雨里哭泣的精灵。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苏苏。”骨头突然感到一丝疼痛,还有头皮。美丽的人做什么都是优雅而美丽的,即使是撕扯你的头发直到你痛得无法将头颅从他规定的范围中逃离:“我喜欢看这样的风浪,”他说,继续自言自语:“所以我选择这样的夜晚出海。可我不喜欢在这样的风浪里看到你这样的眼神,它会让我没有心情。”

苏苏移开视线。

睫毛刚抖落一滴水珠,冷不防下颚被他用力抬起。

她看到他背后铅灰色云层里划过一道极细的锐光。映得他双眼火似的骤然闪了闪,锐光消失,她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海水对船体一下又一下沉稳的拍打。

嘴唇突然很疼,他用着种莫名的专注看着她的眼睛,拇指沿着她的唇角勾勒着她的唇线,带着种漫不经心的粗暴:“苏苏,你真美……”船身再次倾斜的时候,他顺势低下头:“你就是她对吗……”

殷红的嘴唇贴着苏苏绷紧的嘴角轻轻擦过,苏苏听到自己手腕折断的声音。

低而干脆,在风和浪的交杂中一闪而逝。

“是的你就是。”

她的眼前一黑。

******屋美,酒美,人更美。

阿美奈姆哈特位于孟菲斯王宫的豪宅内通宵灯火通明,琴声缭绕,美女如云……这极尽奢侈的招待只为了一个人,那个靠坐在柔软的鹿皮榻上,已被满樽的葡萄酒灌得半醉的年轻男子。

被一堆美丽温婉的利比亚美女所包围,却偏偏竟能如鹤立鸡群般在她们中美得令人瞩目的年轻男子。半敛双目,他微笑着将身边纠缠不清的女子轻轻推开,望着那从门外走来侍卫长:“呦,艾卡鲁斯大人,这次又是一个人吗,阿美奈姆哈特大人真是日理万机,连晚上都忙得没法喘息呢。”

“路玛大人,”陪着笑,那侍卫长从边上使女手中接过酒壶,来到这年轻男子身边,亲手为他将酒杯斟满:“您要知道,这整个孟菲斯大大小小所有事务都得让宰相大人亲自处理,加上现在各地民心不太稳定,所以……宰相大人也是没有办法。”

“没办法?”举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随手将拂到脸侧的发丝掠向脑后,他蜷在柔软的靠垫中手指轻轻刮搔着杯沿,觑着艾卡鲁斯的眼流光闪烁:“有什么事能比法老王的召唤更重要的吗,艾卡鲁斯大人。”

“这……”语塞,那侍卫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从底比斯而来的年轻使者。

看到侍卫长的脸色因自己的话语而一阵红,一阵白,路玛忽然仰头一笑。漫不经心伸了个懒腰,从榻上爬起身:“时间不早,我去休息了,大人,辛苦了。”

“路玛大人辛苦了,走好。”

“我认得房间,大人不用送了。”抬手阻止了艾卡鲁斯的相送,他将有些凌乱的衣服扯扯平,头也不回大摇大摆朝门外走去。

留下那脸色已经微微发青的侍卫长,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

年轻,美貌,甚至带着那么一丝骄傲和专横。同以往的来使截然不同的法老王使者,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同谁在说话。只是因为主人关照现在一定要尽可能的先稳住他,否则,又岂会容这毛头小子在这里横行跋扈。

从设宴的地方出来,穿过几道走廊,再转过几个弯,便是阿美奈姆哈特为路玛这个使者专门准备的房间。很宽敞,很华丽,却偏偏夹在中间,无论有什么举动,一览无余。

眼角瞥见身后闪烁的目光,路玛微微一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扯下身上隆重的华服,他将整个人重重丢到那张宽大的床上。整个房间没有窗,数盏油灯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有种窒息的感觉。呵,这哪是房间,无非是装饰得华丽一些的监狱而已。王啊王,这次派路玛来,还真是派对人了。

仰望高耸的天顶,再看看那扇半掩的门,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盗墓者的儿子,还有谁比他更懂得如何在接近密闭的状况下……不露痕迹地脱逃出去。

王在给他的口信中是这么说的,凡事要忍,忍到确定可以实行计划了,才能付诸行动。至于什么时候是最佳的时机,王并没说,他和雷伊一样,都是喜欢打哑谜的混蛋,什么都得属下摸着心思来猜,真真是混蛋……可偏偏自己就对这样的混蛋死心塌地,没辙。

轻叹了口气,路玛翻身起床。将一头棕色波浪般的长发简单束起,抬手看了看自己腕上那只漆黑色的镯子,逐渐陷入沉思。

苏苏看着面前一团眼花缭乱的色彩。

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看些什么。她反绑着双手被迫俯卧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床上铺着色彩斑斓的床单,所以视线所及,她眼中一片斑斓色彩。

床微微摇曳着,没有刚才那么厉害,透开的一丝窗缝外闪烁进几点阳光,从惨白到现在洒在床单上烫出金子般的色泽,她保持这样的姿势在这地方躺了已经有一晚上加整整一上午。被海水打湿的衣服还没有干,半湿的紧贴着身体,身下床单短短的绒毛刺过它扎在皮肤上,在身体的麻木随温度增高而消退后,那是种难耐的刺痒。

她动了动身体,而手臂随即传来的一阵锐痛令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低哼。只能继续保持原样躺着,侧着头看着面前绚丽张扬的颜色。

一声细微的声响,身后的舱门突然开了。

脚步声由远至近,直到苏苏的床边站定,她散乱在脸上的头发被一只手拨到一边,于是她的视线终于不再局限于眼前的床单。

“苏苏,”她听到来者开口,声音干净温和,有点耳熟:“又见面了。”

苏苏循着声音头换了个方向。侧头的时候牵动肩膀上的伤,潜伏了一夜之后,这处被甲板重重撞击过的地方肿胀得让她的脖子发硬。

“是你。”看清了来者是谁,她试图将头再别回去,但没有成功:“这次换你来看管我了吗,森大人。”

“我来给你送点吃的。”在床边坐下,森把手里的托盘凑到苏苏的脸旁:“来。”

苏苏的头突然猛地一抬。

出其不意的爆发力,盘子从森手里飞脱,里面的汤水点心一瞬间碎了一地。

森微微一怔。看着苏苏的眼睛,她眼睛里一闪而逝一种奇特的凌厉。

空气变得很香,汤和烤饼的味道,还有些蜂蜜的甜。

一行琥珀色液体顺着苏苏的额头滑落到她嘴唇边,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头一歪,重新侧躺回床上。

“你在做什么。”

苏苏沉默,闭上眼。

“是你自己回来的,苏苏,这怨不得别人。”

苏苏睁开眼看了看他,及至望见他腰际那把长剑,她将目光移回床单。

“我这次不会再给你机会离开。”伸手,将她脸上的蜂蜜抹去:“我走了,苏苏,好自为之。”

苏苏再次闭上眼睛。

直到门‘啪’的一声在身后合上,她睁开眼,下颚抵着床,挪动膝盖慢慢跪直了起来。

脚上被一条两指粗的链条锁着,足踝间不到一步的长度,一头系在床栏上,床栏很粗,上下连着顶和甲板,像根柱子。所以这一过程进行得有点困难,她脚上的动作几乎拉不开。

好容易跪直了身体,她抬头四下看了看,窗外很安静,门关得很严。低头,目光再次对着床上那些眼花缭乱的色彩。

碎乱的色彩。

牙齿一咬。

反铐着的手朝下一压,她半蹲着的臀部朝两手间迅速滑了过去,然后在大脑感知到疼痛前的一瞬脚压着手上的镣铐猛一提手,反转,伴着喀嚓一声脆响,两条脱臼了的手同时归位。

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却足已让她疼得两眼蒙上一层泪雾。

苏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她潜意识感觉自己做得到,就像过去很多时候,她的行为会遵从她的意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而事实上她也的确做到了,比想象中甚至更快更干脆。手在身前微微发抖,她摸着自己的右手,像森摸着他腰上那把剑时的悉心。

慢慢的它不抖了,在最初那阵巨痛过后,苏苏低头开始用牙齿解那根绑着自己双手的绳头。

床底忽然发出一阵悉琐的声响。

苏苏吃了一惊。咬着拉出一半的绳头目光转向床下,半晌,见到一只丑陋的脑袋从床底钻了出来,顶着一头乱毛胆战心惊地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抖了抖身体,抬头朝床上的她看了一眼:“嘎……”

“小秃?”一喜,随即是一阵不安。本以为这只大鸟已经逃走了,没想到它居然还留在这艘船上。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它的不离不弃,还是担心它目前再也无路可逃的处境。

身上的伤似乎已经不再流血,它看上去有点憔悴,魂不守舍地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后,快步走到地上那堆打翻了的食物前,头一低,在里头乱啄一气。

显然是饿惨了,但硕大的、适合撕裂尸体的弯啄,却偏偏让饥饿者受尽折磨。地上被弄得一片狼籍,它却连一块饼都叼不起来。直到苏苏手上的绳子被彻底解开,它总算啄起一大块饼颤巍巍挂在啄上,有些得意地朝苏苏瞥了一眼。

突然间小秃一个激灵。

没等苏苏回过神,它猛地甩掉啄上的饼,近乎仓皇地矮着身体钻入床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掉落的饼在地上滴溜溜打着转,苏苏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迅速把手反背到身后,连同被解下的那根绳子。刚刚在床上侧身躺倒,门开,一道身影从外头走了近来,步子不紧不慢。

苏苏看着身下绚烂的色彩,同时感觉到了和小秃一样的紧绷。虽然只有为数不多的那么几次,她熟悉这脚步声,就像对这随之而来的气息的熟悉。

“他说你不肯吃东西,苏苏。”站在床边,辛伽看着脚下的一片狼籍,还有几片飞禽的羽毛。

苏苏不语。

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既然这样,那以后你就不用再吃什么了。”他说。昨晚被海水冲湿的衣服早已不见,一身干净的白衣,散发着淡淡玫瑰油清香。

很甜的味道,像是某种善于用自己的气味诱惑猎物入嘴的食荤草。

“好的。”苏苏回答。头离得他的身体很近,她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苏苏喜欢一切甜的东西,即使是毒药。

他笑了。很难得的,笑里有窗缝挤入的阳光的味道:“苏苏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你会因此而饿死。”

“饿死,”苏苏自言自语,在他身周清甜的味道里:“你知道死亡的味道是什么吗,辛伽。”

“是什么,”他低头看着她,又似乎是在看着自己搁在她身旁的手指。

“那其实是种不错的味道。”

“哦?”他挑眉。而苏苏看着他,点点头:“就像这样。”

突然出手,用着积蓄到现在全部的力量,不等辛伽做出任何反应,苏苏手里的绳索已干净利落反圈到他那低垂着的脖颈上。

“感觉好吗……”她问,身子因用力而前倾,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收着手里的绳索,视线一动不动注视着他的眼睛。

一丝惊讶在辛伽暗红色的眸子里稍纵即逝。

脸色因骤然冲上脸庞的血液而泛出抹淡淡的粉色,他在苏苏目光下抬手将她的手腕扣拢,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喘息:“不错,”嘴角轻扬,红得像是能滴出血:“很不错啊苏苏,很不错……”

苏苏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在凝固。

施加在他脖子的力量有多大,她手腕上承受的积压有多沉。她感觉到自己脉搏不堪重负的弹跳,以及气力源源不断的流失……手突然间又抖了,就像刚才关节归位时巨痛的反射。

身子一斜,她被辛伽压倒在身下。他脸上有点扭曲,随着气管逐渐的窒息,但他眼神却是晶亮的,闪闪烁烁,跳跃着一种火一样的光泽。

“苏苏……苏苏……还不够用力……试试看再用点力啊!”他在微笑,望着苏苏逐渐转色的神情,微笑:“再用点力……苏苏……”

苏苏听话地用力了一下。

他又笑。手指缠着她发肿的手腕,白和红的对比,刺目的妖娆:“以为我看不透你那些小把戏是吗,苏苏……继续……这很可爱……”轻轻的呼吸,轻轻喷在苏苏的脸上,轻轻的烫。

手却突然松了。

紧绷的绳索颓然松懈,从辛伽已呈暗紫色的脖颈上滑落……苏苏静静看着他依然微笑的脸,急促的呼吸里缠绕着他身上糖一样的味道。

忽然没了杀他的欲望,包括求生的本能。

“只差一点,你就自由了。”她听见他凑近自己耳边低声说出的话语。

他的脸又恢复了原先的苍白,贴着她脸侧滑过,大理石般冰冷。只一双嘴唇是烫的,离得很远就能感觉到的温度,红得像是涂了层血。

然后他起身离开。

关上门之前他忽然回头,搭着门框,望着苏苏的眼睛:“知道什么是死亡的味道。”

苏苏沉默。

“死亡的味道是寂寞。”

苏苏微微一愣。

“知道寂寞的味道是什么吗。”

苏苏望着他微微开合的嘴唇。

“寂寞的味道是无聊。”他说着,合上门。门关上的一瞬留下他最后一句话,淡淡的,像他消失在船舱昏暗光线里的眼神:“所以试试看,苏苏,让我感觉一下什么是乐趣,我已经尝过了太久死亡的味道……”

******孟菲斯午后的市集,因为日头偏西而再度热闹起来。

进出城门的大车或驼群不断卷入团团沙尘,即使以干净的瓷砖铺地,城内不免还是招徕黄沙漫卷。

贝斯特神庙前搭起了高高的台柱,为祭祀这猫首女神而召来的艺人班子正在那里热闹献演着。装扮成女神模样的妖娆舞娘那些欢快暧昧的舞姿,以及轻盈悦耳的竖琴与骨笛契合的奏鸣,吸引了途经的各色路人。高大的贝斯特神像下,围观者层层叠叠,也引来各色小贩在人群中游走叫卖。

表面看来,这座庞大的城市确实是富裕而祥和的。只是这种祥和偶然会被某些小小的插曲所打破:一个男人慌乱的身影从纵横交错的街道上飞奔而过,后面紧紧跟着一群执枪士兵,在引起一阵骚乱后,全部消失在阴暗复杂的小巷中。片刻后,士兵们从巷子里出来,在行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是他们拖着那名逃窜男子一动不动的身体匆匆离去的身影。随即街头很快恢复平静,而士兵们走过时那男子在地上拖出的血迹,很快被吹过的尘沙所湮没。

类似这样的事情,一天里总会发生那么一两次,以至城里多数人都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另一头,巨大的建筑工程正在孟菲斯连绵起伏的城墙外进行。据说宰相阿美奈姆哈特觉得原先的城墙实在太薄弱了一点,不足以抵挡那些活动于大绿海一带,经常会对周边国家进行突袭的凶残的‘海洋之民’。于是某一天开始不知道到底从哪里找来了那么多的工人和奴隶,突然之间开始了对城墙没日没夜的巩固和扩建。

这也是造成现在城里黄沙漫天肆虐的间接原因。

靠着石柱翘腿坐在贝斯特神庙门口那高高的台阶上,路玛慵懒的目光越过眼前舞娘们轻快舞动着的身影,静静望着远处在短短几天内茁壮而起的外墙。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抬手去把那几缕固执地垂下额头挡着自己视线的发梢掠向脑后,只因为那只手上带着只漆黑幽亮的镯子,只是这动作和一身女子装扮吸引来闪烁暧昧的目光一大堆,却始终等不到他要等的人。看看自己手腕上那只做工粗糙的镯子,路玛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像个不断在卖弄风骚的风尘女子。

这镯子是当时同法老王的手谕一起被赫露斯带到他身边的,它是法老王救出来的大臣阿穆罗的随身信物。而路玛需要做的就是让明白这镯子含义的那些人看到它。

作为一个都督级别的人物,在北凯姆?特,阿穆罗拥有着令宰相阿美奈姆哈特不能为之小窥的兵力,并且,他们是最原始和正统的王家军队。阿美奈姆哈特曾试图收买过这个掌有实权的下属的心,可这老头的固执和对唯一主人的忠诚让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诸流水。于是,他只能采取另一种方式去对付那个顽固的老头。

阿美奈姆哈特或许没有想到要陷害阿穆罗原来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他几乎是一声不吭地把所有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甚至杀他,他都对于假盖了法老王印记的手谕深信不疑。早知如此,当初所做的一切真是种浪费……可阿美奈姆哈特同样也没有想到,他在收监阿穆罗后将他所管辖的军队编入自己的军营,而那些军队其实际数字却根本不到原先的十分之一。更多的老部下,精锐部队,早被阿穆罗不着痕迹地散去,为了如果有一天他必死,他们能按照他们的方式继续活下去……也为了如果他的法老王没有让他失望,他便能够有一天回来重新召集齐他们,为了王而同阿美奈姆哈特继续抗争下去。

在被捕后,阿穆罗拒绝了那些部下要求在行刑前对他的救援,几乎是束手待毙地接受了从底比斯来的,对自己的判决。而当法老在他行刑前一晚突然出现,将他救出后,由绝望到狂喜的他深深跪倒在地上,把这只能重新将他部下凝聚到一起的信物,亲手供奉到了他主人的面前。

附带在镯子上的,缠着一张便条,上面只有一句话:里应外合。

只是一晃眼那么些天过去了,而阿穆罗所说见物必会出现的忠实部下们,到现在连个鬼影子都不见。路玛不得不开始怀疑起那老头的威信来,诚然,他忠诚到令人感叹,但却并不能保证他的部下能如他一般的忠诚。

叹了口气,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他正打算起身拾掇一下后赶回宰相府邸,冷不防眼角旁一道漆黑色的身影,长腿一曲,在他身边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美人,跟大爷一晚上多少价?”话音未落,手已重重搭在了路玛的肩膀上,那力道,一时竟让他动弹不得。

脸色一沉,路玛猛回过头,张口正准备对着那个不知好歹的色狼开骂,却在见到那人同样转过头朝他嬉笑的脸庞时,半张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一头有点杂乱,又有些桀骜的黑发,发下清秀俊朗的脸永远都带着快乐的笑容,仿佛烦恼一点沾不了他的身……记忆中,似乎还真没见过这家伙哪怕是一点点的愁容,真是叫人嫉妒的乐观……咽了口口水,路玛泄气般地垂下头:“雷伊老大……”

年纪比谁都小,偏偏官衔比谁都大,不甘心啊不甘心。

谁知那小子对这称呼还真受用,点点头,他对路玛勾勾手指。于是路玛站起身,有些拖拖拉拉地跟在他身后朝人群里挤去。

说话的场合,有时候恰恰是拥挤的地方更胜于安静之处。

“路玛,以后装成女人,拜托你至少连动作也一起学学像。”

“你怎么上这里来了。王呢。”故意忽略掉雷伊的调侃,仿佛是浏览着四周地摊上的物品,路玛淡淡开口。

“他不太放心你,让我先一步过来看看。这会儿,他们应该到撒卡拉了吧。不过谁知道,或许他本人转道去了利比亚,听说利比亚公主有联姻的意思。”弯腰掂起一只果子,雷伊抬头冲那卖水果的胖女人无邪地一笑,而那女人顿时容光焕发得找不着北,眼里只留下那小帅哥灿烂的笑,却根本没留意那家伙一钱没出啃着水果就大摇大摆地走远了。

“利比亚?那这里怎么办。”

“照旧。”没有理会路玛的不满,雷伊的目光又被一处摊位上漂亮的彩陶所吸引。

“他倒放心。”

“那边的事也重要。这里嘛……”将手中的瓷器放下,他回头冲路玛意味深长地一笑:“如果办这点事都没法让他放心,我们在他手下那么些年,白待了。”

一时语塞,路玛朝他翻了翻白眼,自顾着转身离开。

“喂,交给你办的事,如何了。”突然而来的问话,令他脚步顿止。摇了摇头正要掂量着开口,身体却陡地一滞。

同样在瞬间敛住了神色的是离他几步之遥的雷伊。

似乎那快乐且略带稚气的笑容从来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犀利的目光,微微下垂的唇角……顷刻间将他从阳光般温和的少年,转化为内敛,却又咄咄迫人的男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立,却在无形中,仿佛闯入了一道看似热闹松散,却又严密紧固得如同牢笼般的陷阱。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被一些人,在不知不觉中用着极缓的方式不露痕迹地包围了。极有耐心,也极为专业化的一些人。

冷笑,阿美奈姆哈特的身边,什么时候居然有了那么厉害的人物了。

周遭空气随着雷伊的目光流转而逐渐释放出一层更为森冷与凌厉的萧杀,一种剑拔弩张的窒息感。只是谁都不肯先采取行动,谁都保持着这种无声观望的姿态。

就这样僵持了不知多久,终于,在路玛按捺不住将手指剔向自己衣角的时候,有个声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哪一个人的口中,低而清晰地传入他们两人的耳膜:“阿穆罗大人,他现在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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