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菜上桌, 浓香四溢。
叶娘子瞬间食指大动,举起筷子就发动了进攻。风卷残云之后杯盘狼藉,叶娘子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 突然发现西门吹雪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叶娘子觉着奇怪, 便问道:“你……看什么看?”
她突然也发现不对劲了, 因为西门吹雪的筷子还是干的。
——他似乎还没有动过筷子。自然也没有吃过饭菜。
任谁都知道, 主人请客, 只客人吃菜,总是不好意思的。还是说?……
叶娘子警惕起来,试探地问西门吹雪道:“那啥……西门?”
西门吹雪道:“嗯?”
叶娘子吞了口唾沫道:“……咱们这次, 是你请客的吧?”
西门吹雪看着她,道:“嗯。”
叶娘子拍了拍小心脏, 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 我以为我又要去万花楼卖身才能还钱了……”
西门吹雪挑了挑眉头, 他的耳朵很好,所以他确信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西门吹雪道:“你说什么?”
叶娘子觉得奇怪, 西门吹雪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问过她,她答道:“我问是不是你请客。”
西门吹雪道:“后一句。”
叶娘子答道:“哦,那句,我说幸亏你请我。我身上没带钱,如果你要我付钱的话, 我只能去万花楼坐坐了。”
西门吹雪的声音略略高了些, 道:“坐坐?”
叶娘子道:“你知道的吧。万花楼, 男人去了要花很多钱, 女人去了可以赚很多钱。”
西门吹雪道:“所以?”
叶娘子拍拍胸脯一脸得意地道:“这个时候我就庆幸自己是个女人, 在外头,饿不死!……西门, 你看着我干什么?”
西门吹雪只是微微地扭头。
叶娘子心道:这货,在笑吧?
饭菜是西门吹雪请的,可是他一丁点儿也没吃。这样似乎不太好,连叶娘子都觉得自己不够厚道。她扫视一桌的盘子,看到一盘北京片儿烤鸭的盘子里,虽没有烤鸭,但还有一些面皮儿和黄瓜酱料。于是她很狗腿地伸出手来,把面皮子摊在手上,添上点儿酱和黄瓜,努力地包成了一个卖相不错的春卷的卷儿,而后恭敬地呈到西门吹雪面前的碗里。
叶娘子道:“咳,你饿不饿?没多少东西了……你吃素的吧?这个是素的。”
西门吹雪看也不看,问道:“白管家和你说了什么?”
叶娘子装傻,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西门吹雪道:“万梅山庄的家丁们,不会因为客人点着了厨房就来兴师问罪的。”
叶娘子道:“然后?”
西门吹雪微笑道:“你也绝不会是一个遇到这么个小问题就要躲到我身后来的人,根据我的经验,如果遇到这种问题,你的第一个反应是逃跑。但是最近你好像出不了万梅山庄,所以至少,你也会先在庄子里躲起来,或者赔礼道歉赔钱签字画押。”
她是不会装成那副可怜的样子使劲往他身上挤的。想起她刚才的样子,西门吹雪确信这似乎和万花楼的女子往恩客身上努力挤以作勾、引一样。
似乎有人想破脑袋地要叶娘子来勾、引他。
西门吹雪一气呵成,叶娘子惊讶地看着他,喃喃道:“西门吹雪,我的肚子里又养了一条蛔虫吗?”
西门吹雪不理她这没水准的比喻,道:“这是白管家让你做的。他答应了你什么?”
叶娘子招供道:“白大妈说给我做祖传手艺的叫花鸡。”
西门吹雪道:“还有呢?”
叶娘子道:“没有了。”
西门吹雪道:“没有了?”
叶娘子问道:“难道还不够吗?”
西门吹雪不说话了。他相信白大妈在求叶娘子做这件事的时候,必定备了很多报酬的,因为白大妈除了会做祖传的叫花鸡外,还有很多门手艺的。
只不过,大概,眼前的这个女人在听到叫花鸡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点头了。
西门吹雪这时候的心情有些复杂。
哪怕他是西门吹雪,突然发现自己和一只叫花鸡等同起来,还是有些压力的。
西门吹雪最后总结道:“你们的戏还应该再演得好一些。”
叶娘子严肃认真地道:“好,我会努力的。”
她又问,“……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带不带剑?”
西门吹雪道:“带的。”
叶娘子挠了挠头,道:“打个商量,今晚不带行不行?”
其实西门吹雪的答案很肯定,不行。但是他却没有直说,他只问:“你想干什么?”
叶娘子毫不脸红地说了四个字,道:“爬你的床。”
西门吹雪:“……”
叶娘子转而看了看他碗里的伪春卷,实诚地问道:“你一点东西都没吃,饿不饿?”
小二撤下桌上的盘子,又换上几道热菜。
饱暖生困意,叶娘子托着腮眯着眼看着西门吹雪一口一口地吃,心想怎么这人吃东西还吃得这么好看。
西门吹雪以为她还饿,道:“你可以吃。”
叶娘子已有些迷迷糊糊,只是看着他吃东西的模样,蓦地听到他这么一说,脱口便道:“你比较好吃。”
西门吹雪的筷子顿了顿,不再说话。
叶娘子浑然未觉自己刚才的话,打了个哈欠,道:“你吃的太慢了,和人一桌吃饭的时候是不是总是要饿肚子?”
西门吹雪只管自己吃饭,他确信他一回答,她就有可能说出其他惊世骇俗的话来。
他吃完,放下筷子,对叶娘子道:“走吧。”
叶娘子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睁大了眼睛,她似乎不困了,但是又像被点了穴道一样,浑身僵硬。
西门吹雪突然警惕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四下的声音。如果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下手,那必定是个高手了。
可是,四周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叶娘子却眼看着就要哭了。
……白管家的计谋?
西门吹雪不由地怀疑。他道:“你,怎么了?”
叶娘子一脸悲苦地望着西门吹雪,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她道:“……他、他刚才来了。”
西门吹雪握住剑柄,冷声道:“谁?”
叶娘子一张小脸皱着,答非所问,道:“就、就在刚才……”
西门吹雪又道:“到底是谁?”
叶娘子道:“就是那个东西……”
西门吹雪也有些莫名了,来的是东西?他确信刚才没有任何东西到这里。
但是叶娘子的脊背挺得很直,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脸色和唇色惨白,脸颊上落下冷汗来,似乎在抵抗着什么东西。
西门吹雪脸色一变,握住了她的手臂,感到她的全身都在颤抖,道:“你怎么了?”
叶娘子道:“……疼。”
西门吹雪皱着眉头,急声问道:“哪里疼?”
叶娘子道:“……肚子疼。”
她的人忽然僵硬地倒下来。西门吹雪一把拥住她。
她的心跳很快,身体也发凉。
西门吹雪看了看饭菜,墨色的瞳孔里已经隐含着极大的愤怒,道:“有人下毒?”
叶娘子看着他,却肯定地道:“不是。”
西门吹雪以眼神无声问她。
叶娘子颤声道:“……血,流出来了。肚、肚子疼……小玉……”
叶娘子穿着白衣服,哪个地方在流血?
西门吹雪问:“你生病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叶娘子嘴巴动了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道:“癸水……” Www .ttКan .C○
西门吹雪整个身体突然像是被冰冻住了,他不说话,脸也黑了半张。
他道:“自己走吧。”
叶娘子作哭脸道:“我动不了……”
西门吹雪的嘴角抽了抽,放下半锭银子,以原先的姿势抱起叶娘子急速地往万梅山庄赶。
叶娘子的头抵在他的胸膛上,整个身体努力地贴着他,她是无助的,似乎想要寻求什么庇护。温热地气息渐渐在他的衣衫上晕染开来。
她的心跳确实很快,她的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胳膊,似乎在忍受一种恐惧和痛苦。
她的牙齿狠狠咬着唇,脸上已毫无血色。
西门吹雪提气,加快了脚步。
当他以为她中毒的时候,他确实紧张了,他怕救不了她。
但是现在他却发现,尽管她毫无生命危险,但她的害怕的心情已经影响了他,并在控制着他的行动。
他有一半的心神无法思考。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有些荒谬,可他隐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