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八月十五,月色皎洁,明亮的月光透过重重树叶在地上洒成一片斑斓,已是深宵时分,连都城里的人家吃了月饼赏了月色也多半都休息了,只有城墙上巡守人的梆子声还一声声响着。

“姑娘,夜里凉,赶紧回房歇息吧。”丫鬟清荷挽着披风立在亭子一角略有些着急,“要是着了凉,又是几日的病,将军回来了又有我的苦头吃。”

“不妨事,才多久呢你就念我。就算病了,等他回来也早好了。”林珑道,一边捻了三柱香插到放在亭子正中的香炉里,又拜了几拜。

“一会也不成。”清荷等她拜完,忙给她披上披风,“姑娘病上一两个月又不是没有过。”

“又没有风,怎么就那么容易病呢。”林珑笑道,“你就是爱操心,要是军中能带上女婢,我必定叫哥哥带你去,让你天天去念他。”

“将军可不象姑娘身子那么差。”清荷笑道,“我就是跟去了也不必多操心的。”

“也不知道前线今晚如何,开战至今已经六个月了,也不知道哥哥好不好。”林珑立在亭檐下,望着那月亮出神。

“将军不是才有信来,说一切都好,姑娘还是记挂。要记挂回屋去也一样,何必又站在这。”清荷好说歹说的把林珑哄回了屋去。

玄州军与昌州军自安昌四年二月交战至今,互有胜负,玄州军虽然略占上风,却也一时奈何昌州军不得。此时月至中秋分外圆,却勾起两军战士无数思乡之情,不知哪座营内,却传出悠悠笛声,正是一曲阳关,无数兵士停了手中的事,都凝神细听。

“是谁在吹笛?”玄王亲命的左将军林鸢掀开营帐问左右侍卫。

“笛声似乎是从右军营里传来,在下去看看。”林鸢的贴身侍卫梁国栋道,“军中最忌动摇军心,该把这人捉来。”

“不必了,想来也是思乡情切之人,今日中秋,又不交战,随他们去吧。”林鸢望着月亮出了会神,又回头问,“今日可有信来?”

“将军忘了,前日才有邮差来过,要三日后方有下一个呢。”梁国栋回道。

“是了,竟然忘了。”林鸢摇摇头,退回帐中,木桌上还摊着林珑的信,他手指从信纸上抚过,不由长叹一声,他虽为主将,却也和部下一般的心思,究竟,何时才能回去呢。

安昌四年十一月,天已是入冬,玄州朝廷已是准备往前方输送粮草,囤积过冬待来年再战,却于十一月二十日收到大捷战报,原来林鸢趁昌州军松懈,命人率五千精骑绕至敌军后路截断焚烧粮草,又亲率中军直击昌州军大营,毙敌一万,俘八万,昌州军全线崩溃,历时十月有余的战争以昌州王李谢庭称臣纳贡结尾。玄王姜维收到战报后旋命重赏,朝野上下也是欢呼雀跃,只是朝堂上欢呼的是王上英明,疆域扩大,朝堂下欢呼的是征战于外的亲人终于可以回家。

十二月二十日,左将军林鸢亲率中军五万先返连都城,玄王姜维特命前锋营五百将官进城面见。

“清荷,书房可打扫好了?”林珑笑意盈盈,起身坐在床边问。

“好小姐,你就不要操心了,将军但凡要用的,我都差人准备了。”清荷赶忙把林珑按回床上,“你还是好好休养好身子的要紧,又着凉了,等将军回来还不好,看你怎么交代。”

“又念……”林珑叹口气道,“我何尝不想好,只是我这身子如今太弱了。”

“既然知道还这么着。”清荷也叹口气,“姑娘受了热毒,如今又不能太阳底下热着,却也不能吹风着凉,也难怪姑娘觉得闷,不过等将军回来了,姑娘爱上哪就上哪去,横竖不是我的责任了。”

“死丫头,到时候难道不是你服侍我?”林珑笑道。

“那时要看将军脸色的可就不是我了。”清荷替林珑盖上薄毯,又道,“一应东西现在都齐了,姑娘也该宽心养病,养好了等将军回来他看着才高兴呢,也不枉费将军信里总念叨姑娘的身子啊。”

“知道了。真是就你话多。”林珑虽然说,却依言躺回靠枕上。窗外已是西风阵阵,屋里烧了火炉子,清荷又拨了拨炭,蒸得玻璃上弥漫着水气。

“姑娘不知道听说没有,太傅正求王上给将军和他家小姐指婚呢。”清荷看着林珑轻声道。

林珑一怔,道:“要求王上给哥哥指婚的人也多了,不只这一次呢。”

“可是我听太傅家的下人说,这次王上有应允的意思,毕竟将军以前总说不平定昌州便不做此想,如今昌州既然平了,自然又有人提起了。”清荷道,“我想着姑娘也该……”

“别说了,哥哥的事自然他自己知道,哪里需要我来操心。”林珑淡淡道,“若是王上指婚,做臣子的又怎么敢有个不字。”

“姑娘这么想就好。”清荷低声说着,一面又去换了热茶。

林珑捧着茶一时却**起来,若是赐婚,若是赐婚……这四个字在她脑子里颠来倒去的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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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入朝面圣,早上勤谨些,别再象这几天这么惫赖,迟了时辰可不是好玩的。”林鸢吩咐着左右将官,一面解下颌下的系带。

“这几天只是赶路,一点也不比战场上舒服,咱们晚一天到连都城有什么关系,反正王上也没指哪天哪。”林鸢身边副将罗清江嘟囔着。

“早一天入朝,王上也多高兴一分,咱们也早一天回家,有什么不好的。”林鸢笑道,“横竖是行军,这几天辛苦些,回去多舒服些。”

“罗副将还抱怨什么,回去不是娇妻美妾的伺候着么,倒是我回去,只有黄脸婆候着。”另一名副将刁善名嘲笑道。

“老子不希罕那个,倒是回去看儿子要紧,我家那大小子年中进了学呢。”罗清江咧着嘴笑道,“刁副将你也别跟我们打马虎,谁不知道你和你夫人恩爱。”

刁善名嘿嘿一笑,几人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同袍,厮混久了互相知根知底,说起话来也不避讳,他转向林鸢道:“左将军这次回去王上一定大加封赏,咱们也沾光,我还听说太傅吕大人要求王上给将军和他家侄女指婚呢。”

林鸢手上一停,随即笑道:“这是哪里的话,诸位不要取笑了,今天早些歇息的好。”说着卸了盔甲自去内帐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