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每天我就和马史守在店里,那一年的夏天乌鲁木齐几乎没有游客,马史因为赔钱,除了假货,基本有人需要都是从别的地方借来卖。我们也不会用小杯子喝茶了,小茶杯上都结了蜘蛛网。有一次来了一个游客,说要买一个碧玉的手链。马史并没有碧玉手链,就跑到别人的店里借货,从华凌一直跑到二道桥,他对那个游客说,我家有好几个分店。
乌鲁木齐的天还很热,马史穿着衬衣皮鞋,骑着自行车满身汗水,骑了半个乌鲁木齐,从华凌一直骑到二道桥再骑了回来,衬衣湿了一半,回到店给那个人拿了一条碧玉的手链。那个手链调货的价格是五千,他给那个人开了八千,那个人说,虽然我们温州人有钱,但是这个还是贵了。马史一听是温州人,就不卖了,那个人说现在就刷卡,马史还是一口回绝了。
那人走了以后我特别不理解,我说为什么,你没有媳妇再可以送了,你怕什么。马史说我不是怕,我只是不想做这个生意,我累了。
分手以后马史再也不喊她的大名,而是叫卖沟子的。这卖沟子的下次让我见到一定骂哭不可;这卖沟子的现在一定把我忘记了。我说,卖沟子的是形容男人的。马史想了想说,这羊缸子走了挺好的,要不也和我一样快挨饿了。说完了,突然蹲在地上掩着面不说话。
那一年我和马史没日没夜地在店里喝茶,有时候也会喝酒,那时候没有网,莎蕊的Q
Q头像永远是暗淡的,上面签名还是:万物皆有裂缝,阳光方可照人。马史每次都离线登陆看着她的签名喝酒,就好像那是下酒菜一样。
有一次一天没生意,我和马史喝到了天亮,马史说,我们一起凑五千元去莆田看看怎么加工玉去,学一门手艺总不会饿死。我就从口袋掏出皱皱巴巴的两千元。那火车走了两天两夜,我在车厢硬座上继续喝,喝得昏天黑地。
下车的时候,有很多维吾尔族朋友,马史说,莆田也有我们自己人啊。然后抬头一看,上面写了两个大字:和田。我一脸无奈,质问道:这不是和田吗?
马史说,我喝多了,我记得给售票员说我要去莆田啊。马史转身拉着我就要回去,我说,你脑残么,这一趟来回都够我们去三亚看海了。
马史喊道,以前说好了莎蕊去学技术,我去学习鉴玉,这样我们都不会失去对方。她跑了,我连个地方都搞错了,她为什么这样对我,有个有钱人就跑了,她曾经对我说过,要一辈子在一起,还对我说,我们的血统不一样,生出来的孩子漂亮,还要多生几个孩子。
我说,不都结束了吗?
马史说,结束个粑粑,日他先人,你以为翻篇比脱裤子还快么?
我说,就这样了,既来之则安之,不如我们逛逛和田。
三五个农贩市场已经变成了玉器交易市场,穿着艾德莱斯花裙的小姑娘叫卖着和田玉,这里竟然
比乌鲁木齐的生意还好,留着白胡子的大叔面前摆着各种各样的和田玉,旁边还有一个哈密瓜,买不买没关系,哈密瓜一定要吃。
有人要买马史脖子上的一个籽料,上面刻了袋鼠,马史不卖。我知道那是莎蕊用自己赚的钱收的玉找人雕刻好了送给马史的,在证书的背面还有一段文字。马史说,这个不卖。
马史问我身上还有多少钱,我说,给了你两千还有两千。马史说,我们凑够了八千买一个摩托车骑回乌鲁木齐吧,我们还没有好好转一转新疆。我说,你疯了么。这是新疆,从和田到乌鲁木齐要两千多公里,你知道么。
还是没说过马史,一路上风吹沙打,遇到大货车擦身而过,小摩托感觉都要飘起来。从羊肠小道到各种高速路,就这样一天一天骑着。到阿克苏吃糖心苹果,去库尔勒看孔雀河,到库车看千佛洞,在吐和高速上吃着烤包子骂着大货车,在连霍高速上与大货车飙车,终于在托克逊的时候,我们的摩托车彻底熄火,钱也花完了,吃拌面的时候,马史说,我脖子上的玉卖了吧,我不想把回忆带到乌鲁木齐。
那块白里透红的玉卖了一万元钱,本来可以卖得更高点,但是马史死活要把证书留下来,他把那证书给了我,说,你帮我留着纪念吧。
我就在想,他是故意带着我去和田的,那地方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只是想再看一眼,然后像卸载行李一样把记忆放回那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