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许多年后,我和老杨的儿子都离开了小镇到处求学,也带走了我们最纯真的回忆,手帕随着红领巾一起消失了,海棠果随着粮食局院子消失了,菜窖随着高楼消失了,西红柿酱随着院子消失了,就连做饭的鼓风机都随着火墙一起消失了,每次擦鼻子都觉得纸不干净,每次吃土豆都想起它应该待在菜窖里,每次吃西红柿炒鸡蛋就想起了做饭时使劲地甩吊瓶,每次吃着天然气炒出来的饭就在想它一定不如鼓风机吹着火苗做的饭好吃。可我们都回不去了,就想起了鸟窠禅师那首诗:
来时无迹去无踪,
去与来时事一同;
何须更问浮生事,
只此浮生在梦中。
如果你现在再去青河,问起那些老青河人,一定会说起这个青河的老干部,老部长,这个叫杨长根的人。
他们都会说,他是一个有才的人,但是英年早逝。
1999年6月,因为长期吃药控制皮肤病,白血球被杀光,老杨死在了医院,我记得那药品是乙双吗啉。老杨死的时候我并不在身边。听说最后咽气之前还念叨着工作。
那一年我才十五岁,他的葬礼我去了,几乎小镇所有的人都为他送了行。老杨埋在小镇的后山,那里埋得都是最早开垦边疆的人,大多已经被人遗忘,只有家人记得。很多人都说老杨是因公殉职,不过老杨的媳妇并没有受到任何照顾。
后来还有青河的老领导聊起了他,说他走了,整个青河的新闻滞后了十年。
老杨去世第一年,企业改制,他的媳妇下岗了,那一年他的两个孩子还在上学,他媳妇把收养的小女孩送回到了自己家。老杨曾经和我开玩笑说,养儿子不会疼媳妇,总有一天会离开,有个女孩可以给媳妇做饭、洗碗、洗衣服、搓背、扫地、擦窗户。可是他没想到,小女孩在十岁就离开了这个家。
又过了好多年,他的全家都搬到了乌鲁木齐。我也离开了新疆去内地求学,那个木勺子一直保存在我的行李里,陪着我走南闯北,从吉林的松花江到青岛的金沙滩,我都会拿出来放在身边,就像老杨陪着我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