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七摇摇晃晃的冲出驿站, 站在门口的寒风中不知所措。刚才他心念转了无数圈,可是已然无法想通是怎么回事。如果说让他看着阮乐言成为韩迦陵的人,他会难受, 可是, 如果让他看着萧潇嫁给苏显, 他还是难受。难道真的如韩迦陵所说, 他从来没看清过自己的心, 可是,谁来告诉他,要怎样才能看清?
夜渐渐深了, 门口的风灯在夜风中吱吱嘎嘎作响,顾念七摇摇晃晃的下了台阶, 他想起, 他要先找到大白, 否则,萧潇性命堪忧。
山岚县不大, 除了主街外就剩了一条背街,里面全是些见不得人的地方,比如勾栏,比如赌场。
顾念七在主街上仰着头艰难的寻找大白的影子,刚刚在院中, 他明明看见白鹦鹉停在了树杈上, 只是这一会儿, 又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茫茫夜空, 要寻找一只白鹦鹉,何其艰难。
正发愁的时候, 顾念七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溪仁居门口。不期然的,又碰到了那个地痞,此刻,他正在被两个人扯住,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两人,居然是阮乐言和韩迦陵。
“兄台勿急,我这贤弟甚是喜欢您腰上的这块美玉,敢问兄台可否借在下一观?”韩迦陵不动声色的拦住了那汉子的去路。
“凭什么?老子的东西,说给你看就给你看啊?”那汉子脖子一梗,甚是蛮横。
“大哥,不是我霸道,我只是很喜欢这玉佩,既然大哥不便借我一看,那么请大哥告知是从哪里买的,我也好寻着地方,再去看看,说不定,也可以买到称心的美玉呢。”阮乐言笑盈盈的说道。
那汉子哼了一声,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是蛮横的地痞也不会贸然动手。
“哼,我这是朋友送的,不知道哪里买的,你们俩,让开,老子要走了!”汉子不耐烦了,一挥手就要离开。
韩迦陵和阮乐言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见阮乐言伸手一扬,那汉子登时软倒在地。
顾念七被这一幕惊呆了,三步并两步的冲上去,一把揪住韩迦陵:“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阮乐言被突然出现的顾念七吓了一跳,又想起之前的事情,脸上便有些不自然。
“嘘,顾兄别说了,萧潇的下落全在这人身上了,来搭把手!”韩迦陵低声说完,也不管顾念七是否答应,转手就将那汉子扔在顾念七的背上。
三人一路小跑到了一个背街的小巷子里,顾念七气喘吁吁的将人放下,一抹脸上的汗,便问道:
“你们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韩迦陵弯腰从那汉子腰间一摸,手上便多了一块晶莹温润的玉佩:“这个,是萧潇的。”
顾念七脸色一变,他想起中午马车里那一声惊呼,还有那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姐。
“阮阮,弄醒他。”韩迦陵握紧玉佩淡淡道。
阮乐言点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塞到那汉子鼻下一晃,不一会儿,那人就慢慢的睁开了眼。
“你……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是哪个给老子下迷香?”汉子一睁眼就活蹦乱跳了,一翻身爬起来,直直的盯着三人。目光从顾念七脸上过去的时候,他一眨眼道:
“老子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孝敬老子过路费的小白脸,怎么?舍不得钱了?告诉你,老子不怕,你有帮手,老子有拳头,有本事别用迷香这中下三滥的手法。实打实的跟老子干一场!”汉子冲着顾念七扬了扬拳头,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猥琐。
斜刺里伸出一把扇子,轻轻一拨,便将那几乎杵到顾念七脸上的拳头给架开了。韩迦陵皱皱眉,顾念七兀自发呆,全然不觉。
“兄台,我们并无恶意,只想知道,你这玉佩是哪里来的!”
汉子一见自己的玉佩到了韩迦陵手里,便恶狠狠的说:“你拿老子的东西,还给老子!”说罢就要伸手去夺。
韩迦陵一侧身,那汉子便扑了空。
“我警告你,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这玉佩原本的主人在哪里?否则……”韩迦陵一错手,便让汉子的左胳膊脱了臼。
“啊……”汉子一阵杀猪般的惨叫,顿时涨红了一张面皮。
“说!”韩迦陵使力,迫着汉子跪了下去。阮乐言不忍心再看,转过了头。
“好……好……我说,我说,这玉佩,是我从一个姑娘手里得来的!”
韩迦陵闻言,手下又一紧:“那姑娘现在何处?”
“别,别,好汉轻点,轻点。那姑娘,是我在路上遇见的,她没钱使了,便将玉佩抵给了我,我给了她十两银子,至于她现在何处,我真的不知道啊……”
韩迦陵愣了一下,不知是否该相信这个人。正犹豫时,一旁的顾念七突然插话道:
“他撒谎,我中午碰见过他,当时他赶着一辆马车,那车里的女子曾经叫了一声,我听着十分像萧小姐。”
韩迦陵一听,原本温柔的双目一眯,右手轻拂,只听嘎哒一声轻响,那汉子立即一声惨叫,双眼一翻,就昏了过去。却是韩迦陵下重手,折了他的胳膊。
阮乐言白了一张脸,有些不知所措。手中的小瓶子冷不防被人抽走,抬头一看,却是顾念七。
他弯腰在那汉子鼻下一晃,又强行弄醒了他。这次,汉子不猖狂了,有气无力的抱着手臂哼哼:
“好汉们,我说,我全说,那姑娘,在……在溪仁居三楼天字号房……”说完,脑袋一沉,就又昏了过去。
韩迦陵沉着脸转身直奔溪仁居,顾念七随后。阮乐言煞白了一张脸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汉子不知所措。
虽然此刻是夏季,可是夜风还是很伤人,这汉子一头冷汗的躺在风口上,还断着胳膊,怎么想都有些于心不忍。
侧头想了想,终是小心翼翼的蹲下,将那人的胳膊一点一点抬起,接好,然后扯下那人的衣摆,一点一点缠紧,这才站起身。
身后一阵脚步声,却是韩迦陵和顾念七回来了,韩迦陵的左肩上,停着大白;顾念七的背上,赫然趴着萧潇。
长发散乱的铺下来,看不见脸,只看到露在外面的手背上,青紫一片。
阮乐言的心抽搐了一下,她开始后悔刚刚替那汉子治了手,这样的折磨萧潇,死十次都是轻的。
三人一言不发的回到驿站,阮乐言打水替萧潇清洗,拨开散乱的发丝,她才发现萧潇的额头上居然有个鸭蛋大小的包,青紫青紫的在烛火下泛着光,甚至渗出了些血丝。
脱掉那身衣裳,身上更是青青紫紫一片。阮乐言鼻子发酸,一边替萧潇清洗一边抹眼泪。萧潇还昏迷着,按脉象看,她是饥饿所致,恐怕自从被那歹人捉住,就没怎么吃饭。
将萧潇清理好之后,阮乐言打开门,没有意外的看见两个男人都站在门口,她摇摇头道:“还好,只是皮外伤,就是饿着了,我去厨房弄点吃的,你们不要打扰她。”
二人点点头,顾念七又看了她一眼,举步进了屋子。阮乐言带上房门看着韩迦陵道:“我后悔了!”
韩迦陵笑笑:“我陪你!”
阮乐言觉得心中有一团怒火,她风一般的跑出门,三转两转来到之前那个小巷,果然,那汉子还在那里,不过已经醒了,看到表情愤怒的阮乐言,他本能的起身想跑,却不想撞上了身后一人。
回头一看,居然是先前断自己手的人。于是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阮乐言冲上去,一把扯开衣摆做成的绷带,粗暴的擦去先前涂上的药膏,最后,赌气似的抬脚将汉子踹翻在地,恨声道:
“本姑娘原本想救你,可是现下觉得,救你还不如救一条狗,你这个没人性的混蛋!”
发泄完毕,阮乐言喘着粗气转身就走,韩迦陵默默的跟在身后。
一直走回驿站门口,韩迦陵才上前揽住她的肩,柔声道:“这下解气了吧,好了,萧潇平安就好。别哭了!”
阮乐言一边狼狈的抹脸一边抽抽噎噎的说道:“我……我知道……可是……可是我……我一想起以后,就……”
韩迦陵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喃喃道:“别想太多,萧潇有顾兄,他们不会有事的,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我保证!”
夜风微澜,将韩迦陵的头发吹起,揉揉的飘过阮乐言的脸颊,她依偎在韩迦陵怀中,闻着那熟悉的香气,心中稍稍安稳了些。她仿佛看见很多年之后,她和韩迦陵在山间漫步,韩迦陵轻轻的读着萧潇的来信,脸色安详。那些一直困扰着她的噩梦也不见了,身世算什么?活在当下,活在未来,才是她要的。
韩迦陵完全没有察觉阮乐言这些心思,他只是恨不得立即将阮乐言带走,再也不回来,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多责任,没有这么多折磨。
良久之后,韩迦陵推开阮乐言,轻轻道:“去弄点吃的吧,萧潇该醒了。过了这几天,你和她就回京吧!”
“不。”阮乐言突然抬头,眼中亮晶晶的:“我想跟着你,我想跟着你经历,我想为了我们的将来,一起去经历。我不想在我将来回忆的时候,完全找不到和你共进退的记忆,那样,我会遗憾的。”
韩迦陵怔住了,他惊讶的看着阮乐言,这个女子长得不那么漂亮,也不够聪明,有时候迟钝得让人发指,但是,却有一颗最善良的心。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韩迦陵低头,轻轻吻吻她的脸:“阮阮,我很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