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细雨终于停了的时候, 头戴斗笠的顾念七和韩迦陵推开了小院子的门,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连带着二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最近几天, 他们一直乔装混在一帮打短工的苦人中间, 按照韩迦陵的思路, 如果真的有私盐交易, 那么他们一定需要人手, 而这种流动性十分大的短工一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在韩迦陵到达苍南的那一天,就有十车百石官盐在丛原一带因为阴雨而被山石冲下了山路,跌进了玄澜河。
那么按照推算, 不出这几天,就会有动作, 他们需要把私吞下来的官盐转运, 韩迦陵期望着能在他们雇人的时候被选上, 那么,深入虎穴取证就很方便了。
但是, 二人在一帮衣衫褴褛的短工中间混了四天,却还是没有遇上有人来雇人。于是,顾念七不由得就有些心浮气躁。况且,也不知道朝辞那边还能撑多久。
“萧潇,乐言, 我们回来了!”顾念七一进门就掀掉头上的斗笠, 露出下面一张刻意抹黑的脸。
“顾哥哥……哥哥……我……”而迎接他们的确是带着哭腔的萧潇, 接着只听得一阵轮椅压过青石板的声音, 萧潇和李青山先后从房间里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韩迦陵取下斗笠冷静的问道, 心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他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阮姐姐……她下午出去了, 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回来,我,我……”
韩迦陵脸色变了变:“她有说去哪里了么?”
萧潇哭丧着脸摇摇头。
“对不起……”萧潇身后的李青山突然开口道。
韩迦陵摇摇头,和顾念七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我去去就来!你们在这里等等,万一她回来了呢!”韩迦陵匆匆说完就又戴上斗笠出去了。
顾念七皱着眉在院中踱步,说实话,他一直觉得阮乐言此次跟来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好玩,而且,这一路上,她也是心事重重啊。
不知不觉夜深了,顾念七依然在院中站着,萧潇和李青山也一动不动的停在在廊子下,气氛分外凝重。终于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韩迦陵疲惫的回来了。
“怎么样?”顾念七不等韩迦陵回身关上门就急急的问道。
韩迦陵黯然的摇摇头,顾念七脸色又白了白,萧潇已经轻轻的哭出了声。
“如果实在不行,那么只有……”韩迦陵冲着顾念七抬手打了一个手势。顾念七愣了愣,随即沉重的点点头。
于是,寂静的苍南城中,借着夜幕的遮掩,突然从四面八方多出了许多黑影,这些黑影悄无声息的掠过空无一人的大街,掠过高高的屋脊,宛若鬼影一般将苍南城细细的过了一遍。
东方发白的时候,韩迦陵负手站在院中,仰望着天边那一缕朝霞。
一夜了,他不惜一切代价调动了经营了数十年的暗卫全城秘密搜索,却毫无收获。一颗心此刻冰凉一片。他开始质疑当初自己同意阮乐言跟着的决定是否正确。
“哥哥……”萧潇从廊子上吃力的滑动轮椅来到院中。
韩迦陵没有回头,只是摆摆手。萧潇眼眶又红了红。
“回去吧,让他静一静。“不知何时,顾念七来到了萧潇身后,他轻轻推着萧潇慢慢转身。
“笃笃笃……”突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三人俱是一惊。
“一定是阮姐姐!”萧潇惊喜道,说着就要过去开门,却被韩迦陵伸手阻住了。
“等等,不对!”
萧潇不明所以,抬头茫然的看着韩迦陵。
韩迦陵皱眉:“如果是阮阮,她不会这么敲门!”
顾念七点点头。韩迦陵示意二人先行回避,这才小心翼翼的靠近门板,从缝隙中探头一望。
“咦?”韩迦陵不由得轻呼了一声,接着毫不犹豫的打开了门。
“宋医士?”躲在门后密切关注的萧潇一看到门后的人,立即惊叫出声。
宋九似乎是听到了那一声惊呼,转眼往这边看了一眼,接着就立即闪身进门。
门刚被关上,宋九立即伏身准备行礼,韩迦陵一把拉住了她。
“咣当!”一声脆响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却见李青山不知什么时候滑着轮椅停在了房门口,轮椅边的地上,一盏破了的青花盏在青石地砖上骨碌碌的兀自响个不停。
宋九看了李青山一眼就低下了头:“殿下,我有事情要说!”
“萧潇,你先和青山回房去!”韩迦陵淡淡的吩咐道。
萧潇刚想张嘴抗议,却不想看见顾念七轻轻对她摇了摇头,于是她咬着下唇慢慢的转身进了房间。
李青山低着头,慢慢的滑动轮椅转身进屋,他动作很慢,轮椅的轮子压在地上的碎渣滓上咯咯啦啦的响,割得人心慌。
“说吧!”眼见着李青山和萧潇都关上了门,韩迦陵说道。
“乐言,乐言她被关在琳琅阁后院!”宋九这一句话下来,韩迦陵和顾念七俱是一愣。
“琳琅阁?”
琳琅阁是苍南最大的绣坊,而且其绣品深得上层官宦人家的喜爱,当然这里面不乏某些见不得人的利益关系。韩迦陵虽然想到了阮乐言很可能被人抓了,但却没想到琳琅阁也扯在了里面。
“你是怎么知道的?”韩迦陵皱眉追问道。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我是十天前来到苍南的,本来是……算了,我在苍南转悠了十天,昨晚我正在一家药铺借他们的药炉替我的一个病人熬药,突然来了几个人,他们非要药店大夫出急诊,可是那药店的大夫正病着,我就替他去了,谁知,到了琳琅阁一看,却发现病人,病人是乐言!”
“阮阮怎么了?”韩迦陵心中一紧,他知道阮乐言是大夫,若非十分严重,定然不会另请大夫。
一旁的顾念七也白了脸。
宋九咬了咬下唇接着道:“她情况不是很好,中了断肠烧心之毒,又伤了头……”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宋九的叙述。顾念七低头,看见韩迦陵握在手中的折扇的扇骨碎掉了。
断肠烧心毒,这是刑部经常用来刑讯逼供的东西,中者会生不如死,少量不会致命,但如果药量过了就会死人。而且,这毒,并没有十分有效的解药,只有靠着毒性一点一点在体内自行散去,顶多辅以汤药加快散药的速度,当然整个过程痛苦无比,很少有人能忍住那疼痛而不招供。
顾念七一想起阮乐言那苍白的脸,心中就一阵刺痛,恨不得立即一刀剁了那些混蛋。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韩迦陵低着头问道,声音冷得吓人。
“我给她配了发散的药,我走的时候,她已经醒来过一次了,所以我才能找到这里。不过那个抓她的人很奇怪,我出来的时候,听到他柔声柔气的给乐言道歉……”
“对了,她还让我告诉你,注意那个废墟,她说那个抓她的吴逸少很在意那个废墟。”宋九又补充道。
“吴逸少?居然又是他!”顾念七怒道。韩迦陵只是冷着脸没有说话。
顾念七站在韩迦陵身后,觉着眼前的身影似乎有些僵硬,那右手中的碎折扇还在,只是扇骨上已经红了一片。
“什么时候行动?我要活剐了那个混蛋!”顾念七咬着牙问道。
韩迦陵转身,一向带笑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宋姑娘,麻烦你还是回去照顾好阮阮,我会想办法的。”
宋九点点头,顾念七看见她的目光飞快的向左近的厢房瞟了一眼,终是轻轻打开门,小心翼翼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