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乐言从满是药味的房间里出来, 外面新鲜的空气不禁让她精神一振。距离李青山苏醒已经三天了,三天前韩迦陵最终还是咬着牙答应放李青山和宋九离开,于是没了心理负担的李青山恢复得格外快, 眼下已经能慢慢的在屋子里走动了, 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这三天, 阮乐言看着宋九和李青山情深意切的两两相望, 差点没把一辈子的鸡皮疙瘩掉尽了。这两位, 实在是太肉麻了。不过想想也是,能做出桃树林定情这种死浪漫活浪漫的事情的情侣,又怎么会不肉麻。
几天来, 宋九就只刚刚回去过一次,拿了点换洗的衣服, 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住到李青山痊愈了。刚刚她进院子的时候, 那个脸红扑扑的, 看的阮乐言只想笑。
院中的花儿被白堤打理的格外好,朵朵娇艳, 阮乐言的目光一一从上面滑过,最后停在了靠近院门的那个角落。那里,韩迦陵一身白衣负手而立,嘴角含笑若有所思的看着半掩着的院外。
花艳人俊,说不出的养眼。
感觉到阮乐言在看他, 韩迦陵回头一笑, 手中的折扇哗啦打开, 风流尽显。
“阮阮, 好了么?”
“嗯, 好了。”
“那就好,走吧, 我送你回去。”韩迦陵走进说道,阳光炽烈,在他漆黑的长发上反射出如星星般的碎芒,看得人心肝不由一颤。
“我去跟朝辞说一声,你等等我。”
“不用了,我去吧,刚好我有事情要跟她说。”韩迦陵摇摇扇子,径自去了白堤的房间。
阮乐言站在院子中没多大会儿,韩迦陵就出来了,两人出门上了马车一路颠簸着往京城方向而去。
最近几日天气都不错,阮乐言坐在车内感受着从车窗吹进来的凉风,不禁一时心动,身后挑起窗帘向外面张望。
碧空如洗,远山如黛。大片绿油油的麦田在阳光下闪亮,看的人心情不禁也开朗起来。
“阮阮,你最近有心事?”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问得阮乐言心头一沉。
她回头,咬咬下唇,问道:“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当年真的是包大人将李青山搞成了这个样子,那么如今,他为何又要告诉我解救之法,难道他不担心李青山醒来将一切都说出来么?”
韩迦陵眨眨眼,笑了:“我就知道是这个问题。其实我的之前就猜到了一部分,不过经过李青山这么一说,我才肯定,包默笙,其实是在救他。”
“救?”阮乐言不明白。
“对,其实你也知道,包默笙就是个闷嘴葫芦,他心里的事情,谁都掏不出来,这样的人,即使他干了什么坏事,也绝对不会留下痕迹,因为他太谨慎了。而这次,破绽连你都看出来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希望借弄疯李青山来替他保一条命。置于为什么他要帮李青山,我暂时还没想到。”
韩迦陵解释完,温柔的将阮乐言被风吹乱的发丝理好,接着又道:“有些事情,有些人,要相信你的眼睛,有些人,却要相信你的脑子。”
阮乐言觉得韩迦陵最后这一句似乎若有所指,皱眉道:“我知道我笨,你就直接告诉我算了,至少,你,我还是相信的。”
“呵呵,我很荣幸!”韩迦陵笑得舒畅,阮乐言没有发觉,不知不觉间,韩迦陵已经将自己揽在了怀里。
“刚刚我去找朝辞,是告诉他们,在我们走后,立即带着李青山和宋九转移,那里已经不安全了。”韩迦陵轻飘飘的说道,修长的手指卷起阮乐言一撮黑发,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阮乐言被他暧昧的动作搞红了脸,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啊?不安全了?”
“是啊,宋九回去一趟,似乎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我刚刚在门口,看见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一直来回转悠。如今京城情势未明,我们不能让人知道李青山的存在。”
阮乐言轻轻点头,突然又想起件事情:“可是如果他们都走了,那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这里曾经有见不得光的东西么?”
韩迦陵低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修长的手指在阮乐言鼻子上蜻蜓点水般的一滑:“想不到阮阮还挺聪明,放心吧,我自有安排。白堤不走,他会在那里应付来人。现在不需要操心他们,要操心的是我们,你看!”
说着,韩迦陵伸手将一面小铜镜递到阮乐言眼前,颠簸的马车里,镜中看不大清楚,但仔细看去,镜中照出的是马车后的状况,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不远不近的跟着一辆乌篷车,车夫带着大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
“跟踪?”
“恐怕是的,看来我们的对手,倒也不是个笨蛋。阮阮,有没有兴趣玩一场游戏?”韩迦陵收起镜子笑眯眯的说道。
“游戏?”
“对。天气这么好,咱们去踏踏青也好!”
阮乐言一愣,随即明白韩迦陵是打算跟后面的尾巴玩儿绕路。于是笑笑道:“那感情好,咱们就好好玩玩儿吧!”
韩迦陵探身出去吩咐车夫,回来后心情甚好的歪在软垫上,长长的黑发从肩头铺泄在白衣上,温和的眼角似乎挂上了一丝慵懒,阮乐言盯着看了一会儿,脸上就烧得不行了,不得不低头掩饰尴尬。
“呵呵呵……”一阵轻笑,好像是在嘲笑阮乐言似的。
“阮阮,我一直有个疑问。”韩迦陵笑够了才正经说道。
“哦?啊!”阮乐言抬头,不想马车突然颠了一下,她一个没坐稳,一头栽倒在韩迦陵怀里,不好不坏的将自己整个奉送了。
韩迦陵顺势揽住她的腰,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他记得他只是吩咐车夫在京城周围的大路上绕路,何时京郊大路如此崎岖了?
阮乐言挣扎着抬起头,红着脸小声说:“那个,可不可以让我先起来。”
“不用了,躺着就不怕再颠一次了!”
“……”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韩迦陵不撒手,阮乐言挣不脱,最后,终是阮乐言妥协了。
沉默了一会儿,阮乐言觉得这气氛着实是太……再加上不知为什么马车越来越颠簸,即便是躺着,她也是不是感觉得到身下的车板一跳一跳的将自己一次次抛起。
“你刚刚说,有个问题?”
“哦,是啊,我一直想问你,你真的是姓阮?”不知为什么,韩迦陵的声音有点发颤。
“是啊,我别的不记得了,可是记得最清的就是我的名字了。”阮乐言有些奇怪,她不明白韩迦陵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颠簸中,韩迦陵盯牢阮乐言,似乎是要穿她一样。
“我怎么了?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阮乐言疑惑道,话音未落,马车又颠了一下,接着是一声沉闷的噗通声,似乎是有什么掉在地上。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韩迦陵脸色一变,后半句哽了下去,阮乐言眼前一花,他就不见了,她茫然的转头,看见韩迦陵一手撩着车帘,一手抓住车壁艰难的维持平衡,而车帘那边,本该坐着车夫的地方,却没了人影儿。
“怎么……啊……”话没说完,马车似乎是又咯到了什么,猛的一颠,阮乐言被高高的抛起,然后重重的落在车内没有软垫的坚硬车板上,半个身子都颠麻了。
韩迦陵顾不上阮乐言,因为透过掀起的车帘,他发现马车已经行驶在一条从未见过的山道上,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万丈深渊,而正前方,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绝路。
韩迦陵细白的额头上顿时起了一层汗,他回头看了阮乐言一眼,后者正爬起身,显然也发现了如今的处境,煞白了一张小脸。
“别担心,我去勒停马。”韩迦陵大声喊道,马车嘭嘭的颠簸声震得人耳朵发麻。阮乐言被颠得心肝儿都快出来了,什么话都说不了,只得使劲点头。
韩迦陵一个纵身轻轻落在车夫的位子上,勉强伸手钩住缰绳,使劲一拉,却陡然发现不对,这一拉,马车不但没有停下,只听马儿一声长嘶,原本不快的速度却突然加速,没命似的朝前奔去。
“嘭……”车轮似被山石绊到了,整个马车突然跃起,又重重落下,阮乐言被甩得一个跟头撞到了车壁上,顿时额角鲜血长流。
“怎么……回事?”阮乐言尖叫到,血糊住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眼前的情况,只听到马儿急促的蹄声和马车危险的吱嘎声。
韩迦陵冷汗涔涔,眼见着疯了的马就要拖着马车朝深渊奔去,他果断的回身一把将滚来滚去的阮乐言抓住,眼风一扫,路边似乎不再是陡峭的深渊,而是个长满杂草的陡坡,于是心念一转,扭身就从车窗跳了出去……
阮乐言迷糊中只觉得韩迦陵抱住了自己,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韩迦陵不断的闷哼,腿上也一阵一阵的疼。
她不知所措,恍然间脑子一片空白,只有心肝还在揪着疼。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她觉得额头上凉凉的,有些微微的刺痛。艰难的挣开眼,阮乐言看到狼狈的韩迦陵。
白皙的脸上一道长长的口子从眉角划到唇角,干涸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色,格外的触目惊心。以往温和的笑眼此刻深不见底,白衫已经不成样子,露出了里面大大小小的伤口。看得阮乐言心肝揪成了一团。
看到阮乐言醒来,韩迦陵笑了,但只是一下,似乎牵到了伤口,他咧了咧嘴:“阮阮,你终于醒了。”
阮乐言心中一阵发紧,强撑着想爬起来,只一动,就龇牙咧嘴。全身上下的骨头仿佛散了似的疼。
“别动,我帮你处理脸上的伤,现在不擦干净,会留疤的。”韩迦陵急忙制止了她,阮乐言这才发现韩迦陵手中攥着沾了水的丝帕,刚才那凉凉的东西,正是他在帮自己清理伤口。
“那你呢,你的脸……”
“没什么,我是男人嘛,有句话说的好,没有伤疤的男人,不是真男人,你看,这不更好?”韩迦陵说得轻松,阮乐言却听得眼睛发酸。
“不过呢,你看,如果以后要是没姑娘肯嫁给我了,你是不是要负点责任将就一下呢?”
阮乐言愕然,随即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韩迦陵还不忘戏弄自己一番。
轻嗤了一声,阮乐言乖乖的重新躺下,思绪却慢慢清晰了起来:“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车夫呢?为什么马车会跑道这里来?”
韩迦陵擦伤口的手顿了一下:“是我的错,我太自信了,没有发现车夫的异常,我想,那个车夫被人收买了,我刚刚勒停马的时候,似乎看见缰绳下的马脖子上,有血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车夫在套缰绳的地方,弄了伤口,然后自己跳车跑了,那一声闷响,可能就是他跳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