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日早起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饱满。梳洗打点好,一出屋莞尔正拿和弹子在掸灰尘,看见我出来,眼睛一亮的说道:“好妹妹,你今日怎么这样美?”
我也打量了一下自己,微笑着问道:“有么?”
“有啊,妹妹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我笑而不语,心里想着,难道爱情真的让人美丽?
在乾清宫的暖阁立侍,双手为康熙奉茶,康熙端起茶碗瞟我一眼,笑着说:“芙瑶啊,你今儿怎么这么高兴啊,又有人夸你好看了么?”
“想不到万岁爷还记这件事,奴才高兴是因为心情好,这天气这么好,微风和煦,鸟语花香,万岁的身子一直很康健,不用奴才担心,又对奴才们体恤有加,奴才的心情怎会不好,怎会不高兴呢?”
康熙笑着指点着我,对梁九功说:“你说说她,越来越会说话了。”
梁九功赔笑着说:“是。”
“梁九功啊。”
“奴才在。”
“这次出塞行围带着芙瑶了没有?”
“奴才是想带着她的,可还没问过她愿不愿意随驾。”
康熙含笑看着我,我连忙颔首说道:“奴才愿意着呢。”
出塞行围,我好久没去过了,上次还是我和十三定情的时候,脑海中闪过那些我和十三对望的画面,嘴角的微笑停滞了一下,只是一下而已,感受到胸前琉璃传来的丝丝凉意,又安心的笑了起来。
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择着茉莉花,突然看见手边多了一封信,转身望去,看见一身便装的四爷,对他笑了笑。
“云若的信。”他指着信封说道。
我把信拿出来,轻轻展开,信上的字迹幸福的像一朵朵小花,不似以前那封让人看着苦闷。我欣喜的回望了四爷一眼,他眼含笑意,示意我看信。
“姐姐:
今日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成片的杏花和连日湮氲着的微雨,本想画一幅杏花微雨图。提起笔却想起,自从来到这里还没给姐姐写过信,这才研墨润笔,开始写这封信,姐姐不会怪我吧。
我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天府之国,不过上一次是逃难来而来,满腹忧虑,并没把这里当成家,没有好好欣赏这里的景致。这次长住才发觉这里的好,哪里都是湿润的,生活在这里,不会上火也不会气躁,姐姐如果来到这里,定会爱上这里的。
亮功待我很好,府里的夫人对我也很好。姐姐你知道么,亮功的发妻是纳兰公子的女儿,虽然很早就去了,我们未得相见,但是府中有很多她留下的手稿,还有他父亲没有传世的词作,等到下次我随亮功入京,便把喜欢的诗词抄给姐姐。
写来写去,都是一些日常的絮语,不知若儿如今怎会变成这样?放下笔,我又要去欣赏微雨中朦胧的景致了,这美景的确不是紫禁城中能有的,望着窗外烟雨蒙蒙的天,我好像能理解姐姐口中的“自由”了。
此时写信的若儿心中是快乐的,希望彼时看信的姐姐心中也是如此。
若儿上”
看完信,心中说不出的美好,靠在四爷身上,把信捧在怀里,对四爷说:“你看这个云若,已经乐不思蜀了。”
四爷揽着我说道:“她本来就在蜀地,怎么还会思蜀呢?”
我闻言,轻笑道:“是我滥用成语了。”
他拿起石桌上的一枝茉莉,轻轻的插在我的发髻上,说道:“蜀地想必是让云若心安的地方,心安的地方就是家了。”
心安的地方就是家了,如果紫禁城能让我感到心安,这里也是我的家么?
我起身回屋拿出文房四宝,放在石桌上,研墨濡笔,展开信纸开始写了起来——
“云若:
见字如面。
读到此信,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你发自内心的快乐,读信的姐姐亦是快乐的,这快乐不仅来自你的信,也来自姐姐全新的生活。”
写到这,我回头笑着望了一眼四爷,接着又写道——
“姐姐不怪你这样迟才写信,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你不给姐姐来信,说明你一切安好,每日都有惬意的事情做。如果你总是给我来信,我倒是要思虑你在蜀地过的开不开心了。记得你在科尔沁的时候,就是常常思念我,一张信纸满是心酸,姐姐不愿意你那样。
早就听闻四川乃是天府之国,风光秀丽,人杰地灵,一直没有机会前去,你倒是帮着姐姐圆了这个心愿。
说到气候湿润,你是北方之人,本就水土不服,在冬季要格外注意保温,不要让湿气侵入骨节,染上风湿极难治愈。记得姐姐的话,平日多吃驱寒药材,别让姐姐放心不下。
万岁近来身体康健,更胜往昔,太后刚过完七十大寿,鹤发童颜,精神大好,公主都不必担心。
过分的思念可能都来自自己或者对方生活的不如意,而此时我们都是如意之人,这种状态只能用美好来形容。希望这种状态能够一直美好下去,期盼下次相逢。
芙瑶上”
我拎起写好的信轻轻吹了吹,折好交给四爷,他接过信赞许的说道:“短短一页纸,面面俱到。”
“我只不过把想到的都写了出来,还怕云若嫌我絮叨呢。”
“她虽有那么多亲姐妹,可她只把你当姐姐,她怎么会嫌你絮叨?”
我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事,忧心的说:“我总觉得年羹尧待云若好,是因为忌惮着她,而不是心里有她。”
“如果年羹尧能忌惮着云若一辈子,待她好一辈子,那也是云若之幸。”
我心里想着,被人骗了一辈子也是幸事么?就怕只被骗了一阵子。
他见我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微皱眉头问我:“皇阿玛又要出塞行围了,这回你随驾么?”
我点点头。
四爷微微笑了一下,说:“可惜我不去。”
我闻言急急地问道:“怎么,你不在万岁的随行名单里么?”
他又笑着点了点头。
“你好像还很高兴似的?那我还不如当初就回绝了。”我怏怏的说。
“我高兴是因为那愿意出塞了,我还怕你不想去呢。”说着又刮了刮我的鼻子。
“为什么要把你留下?”
“皇阿玛,太子都去了草原,总要有人监理朝政啊。”
又是留下四爷监理朝政,康熙对太子越来越失望,也越来越倚重四爷,我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吧。倚重他的结果是把皇位传给他,那我还该高兴么?可是康熙明明更偏爱十四,他会把皇位传给四爷么,他究竟是不是矫诏篡位?
“好了,别不高兴了,才几个月而已。”他看我不说话安慰我道。
“谁不高兴了,要出宫去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快点找人去给我送信吧。”我往外推他。
他无奈的笑笑,叮嘱我一切小心,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后,取下头上的茉莉花,放到鼻子前面轻轻的嗅了起来。好吧,才几个月而已。
再一次坐在了驶向草原的马车上,这一次马车里除了我还有莞尔和晴云。
晴云一路都在扒着车窗惊奇的往外看着,看见她仿佛看见了多年以前的我。
莞尔无奈的对晴云说:“你不都来过一次了么,怎么还这么兴奋,看你芙瑶姐姐多稳重。”
我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我还成了稳重的范本么?”说罢又俯身到晴云耳边小声的说:“不用管她,乐你的。”
莞尔又看着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我说:“当我什么也没说。”
掀开窗帘,看着窗外渐渐显现的草原,用手隔着衣服摸了摸戴着的琉璃,我离你越来越远了。把碗莲托付给瑾儿,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照顾好。
到了草原,支好帐篷,和莞尔收拾衣物,莞尔拿起一堆绣线,奇怪的问道:“我也没带这些线来啊。”
我一把拿过来,放进盒子里,“是我带来的。”
莞尔的神情更加迷惑:“平日里也不见你绣东西,怎么出门了反倒带着这些针线了呢?”
“在草原上无聊嘛,我上次来过之后才知道,这回有了经验特地带来解闷的。”我躲闪着说道。
“也好,也好,你也该学做一些女儿家的手艺了,不然我还在这为你考虑嫁这个嫁那个的,其实啊,根本没人娶。”莞尔掩面笑着说道。
“姐姐!”我嗔怪她,脑海里浮现着四爷的脸,接着说道:“要是谁想娶我,是看上了我的手艺,那我还不如不嫁,让他去找个绣娘好了。”
莞尔拍着我的手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呀你,真不知道你脑袋里成天都瞎想些什么!”
一望无际的草原看着就让人心胸开阔,安营扎寨好了之后,站在帐篷口贪婪的呼吸着带着青草味的新鲜空气。
八爷和十四爷一前一后走过来,我连忙蹲下身子请安。
八爷伸出一只手示意我起身,笑道:“听十四弟说你从来都不向他请安,这是把我当外人了。”
“奴才不敢。”我笑着说道。
“别奴才了,八哥和我是来找你喝酒的。”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酒囊,“认识你多年,只知道你茶泡得好喝,八哥说你酒量也不错,这我倒不知道了。”十四豪爽的说道。
“那我就奉陪到底了,到时候要是醉的当不了值,还请两位爷帮我向万岁解释啊。”说着把他们两人让进帐篷。
帐里的莞尔看见两位爷一起进来,慌乱的请安,八爷挥挥手让她起来。我对她说:“姐姐你先去找晴云吧。”
莞尔微一点头,不放心的回望了一眼,迈出帐篷离开了。
我给他们俩斟好酒,十四笑着问我:“不问我们为什么找你喝酒么?”
我坐下说:“喝酒何必找由头,两位爷心情好就来找奴才了呗。”
“她这理论倒是和八哥你的如出一辙啊。”十四看着我俩说道。
“这说法就是我教她的!”八爷喝了一口酒说。
十四看我一眼,我抿嘴笑而不语。
“原来你们早有交情!怪不得八哥知道你的酒量好,倒把我这个弟弟蒙在鼓里!”也笑饮了一杯酒说道:“芙瑶啊芙瑶,你可真是神通广大,和谁都能成为朋友。”
我笑着说道:“哪里哪里,说道这,我倒是要敬八爷一杯酒了。”说着双手端着酒杯,举到胸前,望着八爷的眼睛:“大恩不言谢,芙瑶先干为敬了。”说罢一饮而尽。
八爷也笑着把杯里的酒仰头喝光。
十四看看我又看看八爷,疑惑的问道:“你们可是把我弄糊涂了,什么恩啊谢啊的,快给我讲讲。”
八爷眼含笑意的看着我,我也笑着看他一眼,然后敛起笑容说道:“那日夜里,我出去找太后赏赐的一根金钗,找到延禧宫附近,遇到一队禁兵,幸亏八爷带我出来,要不我可就要被禁兵带走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八哥向来和善,任谁遇到了难处他都会帮的,来八哥,弟弟也敬你一杯。”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又把杯倒过来,一滴未落。
这个十四,怪不得康熙说他是水泊梁山的性子。
酒过三巡,我又要举杯,十四连忙把我按住,“别喝了,明日还要当值吧。”
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说:“再喝一杯。”
十四无奈的对着八爷说:“想不到她这么贪酒的。”
我是很喜欢喝酒的,倒不是喜欢饮酒的过程,在嘴里又苦又辣的我怎会喜欢?我不过是喜欢它入胃那温温的暖意,还有几杯过后脑子里晕乎乎的感觉,可以让我暂时忘掉一些事情。
“今日很是尽兴,就到这里吧,改日再邀芙瑶姑娘畅饮!”八爷说着起身。
我送他们出帐,没有行礼而是抱拳和他们二人告别,他们两个也笑着行了抱拳礼。
望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想,如果八爷当了皇上会怎么样?他真的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人么,还是因为多年笼络人心已经成了习惯?如果十四当了皇上会怎样?八爷势力如此之大,他就不会杀了他巩固政权么?
赶紧摇晃脑袋,不要再想了,那不是历史,那不是历史。
莞尔看八爷和十四走了,连忙走过来,闻到我一身酒气,捏着鼻子问道:“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我携着莞尔一同入帐,笑着说:“姐姐,别忘了小酌可以怡情。”
莞尔看见桌子上的酒囊,摇了摇说道:“都空了,还小酌呢?”
“那都是两位爷喝的,可不是我喝的。”我揽着莞尔,拍着她的肩膀说道。
莞尔侧着脑袋看了看我的手说:“都耍酒疯了,还往两位爷身上推?”
我依旧拍着她的肩膀,装蛮横样问:“今儿晚上谁去大帐当值啊?”
莞尔弹开我的手,身子一蹲说道:“当然是奴家了,大爷您还是好好醒酒吧。”说着把我们刚才喝过酒的桌子整理好,把酒囊收起来,转身出了帐子。
望着莞尔俏丽的身姿,突然想到这已经是康熙五十年,莞尔马上就要出宫了,到时候谁陪我玩笑,陪我伤心呢?
想到这突然变得伤感,出了帐子随意走走。
望着皎洁的月光又觉得自己狭隘,莞尔快熬出头是件好事,我应该为她高兴才对。酒气突然上头,脑子有些晕,就越发想走远些醒醒酒。
“是芙瑶姑娘吧。”身后响起生硬的汉语。
转身借着月光也看不清来人,心里疑惑着,在这草原上我并没有认识的人,这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