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凌不疾不徐道:“龙生龙,凤生凤,六皇弟这话说得对极了,本宫幸得父皇血脉传承,才能有今日这番造化。只是父皇睿智,贵妃娘娘贤惠,这六皇弟……”
弘凌这一顿,令满场都是静寂的尴尬,弘实被废的原因谁都知道,可偏偏弘凌却并不打击他,反而淡淡莞尔夸赞——
“这六皇弟的拨头戏,也唱得极好,皇兄希望以后年年都听六弟的戏。”
主子听戏,奴才才唱戏。
听着是夸,然而转念细想,分明是讽刺。然而皇族宗亲不是瞎子,人人心里都有杆秤——太子这话确实是实话,没冤枉弘实。
这一回合胜负已分明,有人摇头叹气失望。弘实气得脸红筋涨,咬牙绷着笑道了一句——
“皇兄还是把东宫凌霄殿留宿犯婢的事,好好向父皇和太皇祖母解释清楚再说吧!老祖宗的规矩在你手里败坏了,那罪过可不小!”
说罢便夹着尾巴落座了。
那厢太皇太后正顺气,见指望的皇曾孙弘实如此不争气,不由略感沮丧、无力,到底年纪大了,刚才又动了怒,便有些撑不住“威严”,语气也比方才弱了几分:
“哀家才歇息了这么一会儿,你们兄弟俩就闹腾得不可开交。”
她眉间皱纹更深,枯槁的手背上血管如叶脉爬着,疲惫地抬了抬。
“把那奴婢带上来哀家瞧瞧,到底是多貌美的女子,能凭着犯婢的卑贱身份,宿在天家皇储的凌霄殿。”
锦月藏在宫女队伍中,早已心惊肉跳,闻言立刻浑身一凛!
立刻有两个太监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所在,逼迫她不得不上前。暴露在无数道凌厉打量的视线之下,锦月步步艰难,心如滚在刀尖上——若被认出是萧锦月,她的命、映玉的命、小黎的命,还有香璇、念月殿膳房的太监……所有对她好的人、帮助过她的人,都会死!
站定在弘凌身侧,锦月余光扫了他,却见他满脸轻松漠然,视她如不存在。
“还不快跪下叩见太皇太后。”有太监厉声说。
锦月竭力忍住僵硬和颤抖,朝太皇太后跪下去——
“奴婢徐云衣,叩见太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见那只血管如叶脉缠绕的枯槁手背,抬了抬——“抬起脸来,让哀家……仔细看看。”
锦月双掌具是冷汗,颤颤缓缓抬脸,心也随之悬到了嗓子眼儿,也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清太皇太后——
她坐在黄花梨木的纯金云纹包角凤椅上,满面皱纹,两鬓银发全白,却一丝不乱整整齐齐,一袭黑缎底、以深红丝线刺绣翟鸟纹的深衣,袖口用玄色、深青二色丝线捻银线滚了缠枝纹作细边,华贵的衣裳裹着她已有些萎缩、微驼的身子,愈发现出苍老之态,只是一双眼睛,和她头上古朴的发饰一样,闪着幽幽的、饱经风霜的光芒,正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她。
锦月一怔,竟在这个严厉的老人身上看见一丝可怜和慈祥,虽然精神,却掩不住有种将死之气缠绕着。
静寂中,忽然六皇子弘实坐席出传来姬妾窸窸窣窣地讽笑声,而后便听弘实含着戏谑笑道——“这种面老珠黄的粗衣奴婢,太子皇兄是当真有内涵呢,还是就在沙场饥不择食了?”
他仗着皇家不喜弘凌有恃无恐,这话虽混账,却惹来暗暗窸窣笑声。
锦月闻言却松了口气,想起清晨为了出宫方便,在脸上抹了发黄橘黄汁,额前头发又长,没想到正好掩饰她容貌。
弘凌缓慢眯了眯眼,而后亦用戏谑的语气回弘实:“六弟说得是……”
而后他猛地握住锦月的手腕一翻,立刻锦月掌心的茧子和牢狱之灾后留下伤痕,赫然呈现众人眼前——
“本宫爱美人,后宫美人众多,岂会看上对如此面陋手粗的奴婢?”
弘凌说罢毫不留情地丢开锦月的手臂。
“太皇祖母,弘凌当日见这婢女为叼主欺侮,身患重病,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所以传了侍医救治罢了,并不存在什么宠幸,所以并未破坏宫里的规矩。至于私赦暴室女犯……更无从说起。谁人不知只有掖庭丞才有一道赦令,这犯婢是掖庭丞亲自下赦令,并不是弘凌。”
太皇太后有些无力,或许是不想再看那一个个皇子在弘凌面前都不堪一击的现实,垂着眼皮,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此事交于延尉监查吧。”而后看向锦月,“哀家年少时爱看胡旋舞,听闻你曾是长乐乐坊的第一舞姬,擅为胡舞,便跳支舞给哀家看看吧,跳得好,哀家赦了你宿凌霄殿的罪过……”
这话一出,方才窸窣说话的人都静下来,胡旋舞要极速旋转,并且只脚尖着地,除非专业的舞姬,寻常人根本模仿不来。但看那粗布麻衣的女人风都能吹倒,怎么看都不像会跳舞的。
锦月就跪在弘凌之侧,此时弘凌才第一次真正将目光落在她低埋的背脊上,他袖下拳头紧握,额头亦起了一层薄薄冷汗。
“怎么,不敢跳?”太皇太后疑心地睁开眼睛。
锦月四肢发凉,吞了口唾沫:“奴婢……奴婢这便跳。”
鼓乐起,袖袂飘动。
弘凌眉眼一亮,袖下拳头骤然一松,吃惊的盯着旋转的锦月。
锦月就地起舞,足尖着地、纤臂轻挽,虽是粗布麻衣,却在她身上灵动地飘舞起来。弘实那方窸窣嘲讽的人已经看呆了,四下一片宁静。
因边塞不宁,宫中胡舞已不多见。弘实举着酒杯情不自禁念了句诗——
“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实在妙……”
可佳人骤然身形一晃,锦月只觉头晕支持不住,就要跌倒功亏一篑,却不想落入的是一双臂弯,眼前全是重影,每一道影,都是同一个男人,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满是吃惊和探究。
“看来这第一舞姬身份有疑问呐……”有好事者道。
ωwш ttk an c ○ “行了……”太皇太后低沉地拉长尾音喝止,不想在听毫无营养的攻击。
方才将弘实和几皇子方才的痴看她收在眼里,只觉无比的失望,愈发思念起死去的弘允。想起五皇子弘允何等优秀,便一眼也不想再看这帮没法儿指望的曾孙。
她吩咐了太监几句,而后,太监便高声宣道——“太皇太后娘娘说,今儿的戏便到此为止,散了吧。”
……
人纷乱四散,锦月想从弘凌怀中站起,可刚站直便找不着北又要倒下。
“别乱动,会摔伤!”
……
回东宫的路上,锦月跟在太子撵车后的宫女队伍里,心头纷乱,时不时两侧婢女看她。
今日这一闹,想要默默无闻,恐怕就难了,锦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那道今早近在咫尺的宫门,越来越远……
夜风吹来,浑身冰凉,唯有掌心一袋暖石,如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心头。
果然如锦月所猜想,刚回念月殿的奴才院子,一道懿旨便从太极宫再次飞来——
“太皇太后有旨,徐云衣听候!”
“奴婢徐云衣,接旨。”
“徐云衣舞姿美妙,哀家甚喜,着,每月十五,至太极宫康寿殿伺候,钦此!”
花发太监一收懿旨,对锦月态度变得客气——“云衣姑娘舞姿虽有瑕,但难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喜欢,你可要好好珍惜这难得的机会,接旨吧。”
锦月五内如洪钟响着,并着脑子里都嗡嗡作响。
“奴婢接旨,谢,太皇太后恩典……”
这宫,难道真出不去了吗?
太监走后,锦月久久伏地不起,额头贴着地、攥着滑缎子的懿旨,心头一片茫然,挨了这么多年她的希望就是出宫,一想到可以出宫仿佛什么都可以熬下去,可现在,她却越发觉得仿佛身不由己,在皇宫这池涌动激流里,越陷越深了。
面前有丝缎摩擦的簌簌声响,而后锦月额前便多了一双黑底金纹云靴。这皇宫中,衣饰穿戴皆象征着等级身份,这样的黑底金纹云靴不会有第二个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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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经走了,还不起来,就这么喜欢跪在地上吗?”
弘凌冷冷俯视跟前的女子,见她闻言僵硬的缓缓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泪湿的双眼具是茫然不安,不觉弘凌心头猛地一触。往常每回彼此相见,不是冷冷疏离、便是水火不容,他何曾见过她示弱半分。
弘凌匆忙的从锦月身上移开视线,看向枝头轻摇的杏树:“你若要离宫也不是不可,我可以送你走,去哪里,都可以。”
锦月却失魂地轻轻摇了摇头:“这节骨眼上我若突然消失,岂不是做贼心虚。我一走,映玉他们,必定遭受牵连。”
“可你不走,也未必就是上策。”
“……是啊……”
锦月摇摇晃晃站起来,抬眼看黑暗无尽头的苍穹,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仿佛所有光明都一同死去了。“而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寂静在夜色里蔓延。
许久,弘凌从那抹单薄得让人心疼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转身背对锦月——
“你若走,我送你出宫,若留……我保你不死。”
心头一动,锦月回头看他,却只见高大的男人已经走进夜色里,慢慢,那剪影融入夜色,再看不见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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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招锦月去康寿殿跳舞目的匪夷所思,但练舞是当务之急。弘凌命人从宫外招来了舞姬,这几日教锦月练舞,能弥补一些是一些。
“姐姐。”映玉进门来,亲手端了一盅雪梨银耳羹,腾腾还冒着热气。
锦月闻声停下来,迎上去端了映玉手中的羹汤,让她坐下。
锦月握她手,只觉冰凉得很:“听闻你这几日又得了风寒,可好些了?瞧这手,跟冰似的,好端端怎么又生病了?”
映玉柳眉蹙了蹙,眸中漾过愁思的波光,刚张口欲说,又见锦月眼下有青黑、似又瘦了,便忍住被金家挤兑的事没说,轻轻摇头说: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着了罢了。倒是姐姐,后日就是十五,太皇太后不知道做什么,她向来不喜殿下,恐怕要利用姐姐达成什么不好的目的。”
锦月眸光往屋外一投,映玉猛地想起屋外侍立着几个奴才,忙起身去门口让他们都走远些守着。
映玉忧虑自责:“幸好姐姐提醒,否则以我的粗心恐怕早晚要出事。”
说到此处,映玉眸中含着泪光和隐隐的恨意:“姐姐,我这几日是心中甚是惶恐,只觉这每一日都过得朝不保夕。封妃的圣旨迟迟不下,我得到消息是金素棉在从中捣鬼,她想要做太子妃。金家实力强大,一旦她做了太子妃,恐怕我这没有亲族可依靠的孤女,早晚要死在她手里……”
金家确实不容小觑,可以说是而下太-子党势力的中流砥柱,且不是金素棉在弘凌心中的地位重不重要,光凭家室这一点太子妃的位置她便唾手可得。
锦月抚平映玉眉间的刻痕,握住她冰凉的手:“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身子要紧。”
映玉却苦笑了一声:“姐姐光会说我,你看你眼下这两条青黑,恐怕也不比我好。”
锦月鼻间轻轻一叹,看向窗外,雨雾霏霏,杏树枝头花已凋谢,小小的绿叶团团簇簇正在枝干蜿蜒。
“萧家凋亡,而今你我深陷宫中,地位卑微、势单力薄,只怕一朝有浪头打来,我们只能听之任之、任其摆布。若我们的身份被拆穿,恐怕又是一场血腥的屠杀,我如何能安枕……”
“既然上回甘露台那么多人都没有人认出姐姐,恐怕今后也不会有人认得,毕竟当年与萧府相识相熟的都几乎灭门了,这深宫中,姐姐也不必那般担忧。”
锦月轻轻嗯了一声,而后姐妹二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
沉凝之后,锦月抬眸,见映玉鬓发乌黑、肌肤如玉,像一块玲珑的白玉,娇弱美丽惹人怜惜。
“映玉,你有没有想过这一辈子究竟要什么?”
“想过,当然想过。”映玉满眼殷切的希冀,看着锦月梨窝一绽,陶醉在想象中,“我想要健康,想要这一辈子从一开始就健健康康,生来就没有让人不男不女的恶疾!想要得到的,永远都能得到,在乎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失去、更不会被人抢走……”
“可我知道这些都不现实。”她笑容顿失,拉锦月的手:“姐姐,我知道你因为出不了宫而忧心。我知道姐姐从小就是个有想法、有追求的女子,可是姐姐,有时候想得太多,不如活在当下。只要咱们把现在的每一天都活得好好的,就谁也要不了我们的性命!”
锦月微微吃惊,映玉从小胆小内向,从没有这样的主意。
“你说的,似乎也对……”
映玉抿了抿唇似经过深思熟了而下了不小的决心,脱口道:
“姐姐,我知道太子殿下心里一直有你,他心里一定还爱着你。你既然不知命运何去何从,不如就留在东宫,把命运交给殿下吧。到时候我们姐妹联手,以姐姐缜密的心思和智慧,金素棉定不是姐姐的对手。”
锦月淡淡苦笑,回想起那夜甘露台弘凌翻开她满手的老茧说她丑陋,虽然知道他是为了掩盖事实而不得已说的,但道理却是没错的。
“我宁愿命运在我手里坎坷,也不要寄托在别人身上享受短暂的快乐。”
锦月默然撇开眼睛。
“再何况,今生今世,弘凌已非我想要的良人,哪怕他这能够不计前嫌将我供在金丝笼里,我也并不会觉得幸福。”
映玉看着锦月柔韧而坚毅的目光,一瞬间心头滋长出些自卑。
“难怪殿下对姐姐多年不忘,和姐姐比起来……映玉的境界确实太低了。”
映玉抿着唇,渐渐满露哀戚,“姐姐你可知道,太子殿下其实从不碰我……我完全是靠着殿下对姐姐的爱,才能活到今天。我也知道,只要殿下爱姐姐一日,就一日不会正眼看我。”
锦月吃了一惊。
映玉双目垂泪,轻轻捏了白绢擦去,又捧起锦月的双手含泪说:“但是映玉不会嫉恨姐姐,因为这世上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深深爱着的人,绝对不能失去的人。我想和你、和殿下,永远像一家人生活下去,一辈子也不分离……”
怔愣之后,锦月淡淡苦笑,擦去她的眼泪:“就算弘凌没有你,他还有别的女人。哪怕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哪个君王不爱美人,又哪个美人能永远是美人。”缓了口气,“灯蛾扑火的爱情,有当年那一次,就够了。你也不用再劝我,我心意已定……”
锦月不欲再说,映玉知道锦月不会与人共侍一夫,只能作罢,抬手让奴才把补品、衣裳都拿进来,又说了些嘘寒问暖的话,才说走。
映玉方走出门,便吓了一跳——竟然是弘凌冷冷立在门外,他喜怒莫辨,正从杏花枝头半掩的纸窗看屋中的佳人背影,发冠已被雾水沾湿了,可见已立了好一会儿了。
映玉心下发跳,这么近的距离,那她们姐妹俩方才的说话岂不是……
“殿……”
她忙要跪下去,可弘凌看也不看她一眼,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先下去。
映玉咬唇,回眸透过杏枝和纸窗望了锦月一眼,心头涌起羡慕和淡淡的酸楚,只觉自己如透明人一般无足轻重,默默福了福身,告退了。
弘凌确实在门外站了许久,锦月的话,也一字不落的都听了清楚。
前几日锦月告诉他当年分手是迫不得已,他先是愤怒锦月的隐瞒和自作主张,后来想想又觉得有些后悔当时的态度过于激动、恶劣了。最近心头萌生的躁动和渴望又越发清晰,让他不由又对那女子生出些幻想,可无意听见这番对话,又似冷水将他破了个劈头盖脸,看清了现实。
风中落下一声叹息,弘凌转身正打算要走,却听背后锦月急急叫住他。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我也……我也正想和你谈谈。”
锦月方才恰好从窗户看见弘凌,便追了出来。
锦月没有再以奴婢自称,弘凌注意到了,是以也只平常语气说了个“好”。
屏退了下人,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和满园子的牡丹、玉兰,默默相对。静默在蔓延,静到仿佛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弘凌负手而立,长发如墨,金冠玉带,背影比之当年的青白布衣,越发英俊。“说吧,你要找我谈什么。谈完这一次,以后……以后便不要再谈了,既然不打算给我结果,就不要给我希望。”
锦月看见他在门外,便料想他应当无意听见了她方才对映玉的话,然而并不后悔说出那些,那些话一直是她想说而没能说的。
“弘凌,我们真正的和解吧,不要再为当年的事互相折磨了。”
锦月淡声开口,视线努力忽略眼前的牡丹花和玉兰,望向别处。
“我们该往前走了。你而今贵为太子,有你的宏图伟业要施展,而我,也有我的命运要承受……从今往后,我们可以像陌生人一样,或许各不相干,或许有一天我们重新认识,可以做普通的朋友。你说,可好?”
锦月望着那俊秀的背影,眼睛有些发酸。
那背影沉凝了许久,沙哑着磁性的嗓音说——“好……不过,我有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锦月:“你问。”
弘凌回身来看她——“你,可还爱我?”
他目光清澈如水洗的青山,锦月一时错愕,仿佛看见了从前文质彬彬的弘凌,可他健硕的身材和喉咙间让人敬畏的图腾又提醒着她不是。
“不能骗我,说实话!”
锦月咬唇,许久,缓缓吐出一个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