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周天行的许可,萧予绫开始细心观察十个美人,原以为其中必定有领头羊,能在成帝面前说上话。
可仔细看下来,她方才发现,成帝和他近臣的眼光确实很独特。这些个美人,无论什么长相,无论来自哪里,都有一个巨大的特点,惯常以色事人,且以此为傲。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长处,似乎还个个缺心眼。
这般一来,选哪个做侧妃都无甚区别,萧予绫便找了一个平日里洋相百出的路美人。册立侧妃的折子由周天行亲自起草,字里行间都是他对成帝的感激之情。与其说这是一封奏折,不如说是封家书,一封对兄长表忠诚的家书。
朝廷的批复,连同成帝对萧予绫母子的封赏一起到来。圣旨之上,未有半分问罪之意,直说闻得王妃大难不死实为可喜,又诞下公子实乃大功,遂赐她凤冠一顶,并封她的孩子为安远侯。
按照祖制,皇家子嗣在未成年之前是没有资格获得爵位和封地的。阿翼不过几月大的孩子,竟然做了侯爷,在旁人看来简直是天大的恩宠。
可,萧予绫明白,这是成帝的报复。成帝因为现下急于用人,所以接受了周天行的示好。但,成帝恨她入骨,因为当日她的欺君之举!
她的孩子,是嫡出,又是长子,以后极有可能被立为世子,继承周天行的一切。起码,孩子会是个郡王。却因为成帝的恩宠,令他一辈子只能是个侯爷,授了朝廷的封赐,他便再也不能继承周天行的家业。
她叹气,成帝果然恨她呀,若不是现下局势使然,成帝怕是会直接下令赐死她了!
不过,侯爷或者郡王,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她是要带着孩子离去的,什么封号都无所谓……
她尚在叹气,接了圣旨的周天行上前一把扶住她,道:“阿绫,你可是在担心?”
闻言,她有些错愕,担心什么?抬首看去,方才发现传旨的太监已经被人送走,厅中再无他人。厅外,兴奋无比的路美人,还有站在她身旁挤挤嚷嚷的其他美人,正相携着离开。
周天行握住了她的手,压低声音又问道:“阿绫是在担心阿翼,还是在担心这些美人?”
“我……”
不及萧予绫说完,周天行已经眼神灼灼的看着她,郑重道:“阿绫不要担心,凡事有我!”
他的声音极轻,轻似毛羽,飘飘散散,一不小心,落入湖面。原本,该是船过水无痕才对,可这湖偏生叫做心湖,过了如何能做到无痕?
她心下慌乱无比,他的意思,她明白。无论是她,还是孩子,都不用担心,他会做她们的依靠!
这样的承诺,若是放在她尚天真烂漫之时,大概会令她喜极而泣。可放在现下,她如何去信?又如何能做到,凡事不担心,真的依靠于他?
想着过去种种,她不由嘲讽暗笑。
“阿绫,你不信我?”
听到他的声音,她方才惊觉,原来刚才竟然将心里的想法表露了出来。她忙收了笑,摇头,答:“并非不信王爷,只是妾以为世事难料……”
闻言,周天行看了她许久,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微微一笑,牵着她往外走,道:“阿绫,我已经命人在花园中设宴庆祝路美人被封为侧妃。想来,此时王府上下应该到齐,你我同去吧!”
他的大手包住她,让她有种错觉,他其实从来都知道她的打算,他不仅用大手包容了她的手,还用心去包容了她的欺骗。
想到这些,她随即摇摇头,他怎么可能知道她的打算呢?若他知道她要杀于然,又怎么会放任她去做呢?
暂且不说他对于然有没有感情,便说于家的势力、于家对他的种种好处,他也该是断然不许才对。
把他想得无情,她羞愧的心豁然开朗起来,跟随他步入花园之中。
这个侧妃,本就不是周天行所喜欢,所谓的庆祝也不过做做样子而已。因而,入席的不过是王府后院的几个美人,和他院中侍候的一些有资历的老人而已。就连住在王府里的幕僚,也一个没有出现。
周天行和萧予绫坐下,菜陆陆续续上来,眼看就要开席,一个随从走了过来,道:“王爷,于家小姐带了贺礼前来,说是道贺路侧妃之喜!”
萧予绫暗笑,于然真是无孔不入!周天行明里暗里拒绝过很多次于家的联姻,她却越挫越勇,找了机会便靠近周天行。
不多时,于然款款走来,身后丫鬟手上拿着一个盒子。
她走到场中,对周天行施施然一拜,道:“郡王,然闻得侧妃今日大喜,特意前来庆贺!”
周天行面无表情,道:“小姐有心!还请入座!”
于然颔首应了,转身从丫鬟手中接过盒子,对着路美人说道:“路侧妃,这是我父特意命人从南海寻来的珍珠,颗颗圆润,是我最喜欢的挂饰。今,我将它转赠给你,贺你大喜!”
路美人自然是欢喜,忙不迭的起身,将盒子接了过去,用手轻轻拿起白色珍珠项链,道:“贵女有心,我十分喜欢,在此谢过!”
话毕,她便迫不及待的戴上。
于然得体的笑,答:“路妹妹客气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但凡我有的,妹妹随时可以拿去。”
萧予绫冷眼看着这一场姐妹情深的表演,于然一向自恃甚高,如今为了展现她贤淑的品德,竟然不惜和一个出身卑微的妇人以姐妹相称,当真是妇人的楷模!
就在这时,于然侧脸看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为了看萧予绫,还是为了看周天行。
萧予绫大方一笑,身子却靠近了周天行,轻轻说道:“王爷莫要忘了答应过妾的话,一年之内不可与于然有瓜葛!”
“阿绫且放心!”周天行说着,转而对于然一笑,道:“小姐委实客气了,本王不欲邀请众人,正是怕众人破费。没想到,还是让小姐破费了!”
周天行的话,实在出乎萧予绫的预料,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注意于然的反应,而是圆睁着双眼看他。
她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居然毫不顾忌于然的想法,说出不欲邀请众人的话。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于然,在他心里,在定安郡王府内,她于然便只是众人之一吗?
萧予绫一时间忘了场合,怔怔望着周天行出神。
周天行好似没有发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低头专注吃菜。好一会,见她仍在看他,方才放了筷子,道:“阿绫,为何不吃?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她茫然摇头,下意识的看向于然,刚好对上对方一双愤恨的眼睛。她先是一怔,转而一喜。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实在是不应该,因为看着于然不开心,她便能开心!
于然没有率先开口,场上的路美人却是不依了,嗔道:“王爷只关心姐姐,好生偏心!”
周天行的眼瞳一缩,问:“她是本王正妃,难道本王与她相敬如宾也是错?”
路美人先是生气,而后又娇滴滴的说:“夫君好生无趣,人家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说完,她眼睛看向周天行右边的桌案,又道:“夫君,我也要和夫君同坐!”
“你莫非没有看见?本王身边已经坐了王妃。”
“可夫君右边还有位置……”
不等路美人说完,周天行面沉如水,眼光锐利,冷声喝道:“大胆!你一个妇人,竟然敢坐在本王的右边!殊不知,这天下,能出本王右者,唯有陛下一人而已!你如此做法,是何居心?”
路美人虽然素来不受管束,此番被喝却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这世间人人以右为尊。周天行是郡王,出其右者,便是胜者、王者!
她当即骇住,连连叩头求饶。
萧予绫数着她叩了十下,方才开口说道:“王爷,路妃不过是天真烂漫而已,绝无冒犯之意!还请王爷息怒!”
闻言,周天行方才缓了脸色,令路美人起身。
只是,这场宴席,众人再也没有心思享用。几乎都是屏住呼吸,恨不得时间转瞬即逝,可以速速离开。
好不容易到了宴席完毕,周天行起身,本欲和萧予绫相偕离去。忽然,一旁路美人出声唤住了他,道:“郡王,今日是我被册封的日子,按理,该是我侍寝才对!”
不等周天行说话,她又道:“王爷,我方才想与王爷同坐,被王爷斥责……现下,希望王爷体恤,在今夜莫要弃我而去!”
此言一出,萧予绫怔住。按照礼制,这一夜,他确实应该陪伴路美人。
思及此,她几乎不敢去看周天行的表情,更不敢听他的回答,忙不迭将被他握住的手抽出,狼狈离去。
待奔出了花园,她方才站住,回头望去,后面空空如也,那个人,并没有追出来。
霎时,她的心口绞疼,甚至不知道是怎么走回院落的。
这一晚上,她辗转难眠,好几次,甚至起身查看有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但是,每次她都失望。
她原先住的阁楼一直没有重修,按理,她身为王妃该有自己的院落才是,但是周天行一直对此避而不谈,她便一直住在他的住处。
今晚,他没有回来,想必是去了路美人的院中!
她从初始的盼望到焦急,到绝望,到自嘲。是该自嘲的,这样的局面是她早早就想过的,原本以为可以平静面对,居然还是会伤心!
她蜷缩了身体,将脸埋在被窝里,没有哭,只是觉得冷,如置身寒潭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