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予绫所依仗的这块大石,足有一人多高,两面环绕,虽然暂时做了她保命的屏障,却依然不能阻止危险的靠近。在大石背后,她能感觉到士兵们拿着火把、四处用手里的刀剑试探。
有几个士兵正向着她靠近,那火把红艳艳的光芒时不时的射在她的头顶,刀剑砍草木的窸窸窣窣声响宛如勾魂使者的脚步,步步向着她紧逼。
眼看着,她已经无处可避,正是黔驴技穷之时,她看向怀里的小家伙,眼睛闭了闭。到了这一刻,她反而不畏惧死亡了,只是阿翼还小,甚至还不会说话,她不想他跟着她死去。
但是,丧女之痛肯定令于父恨她入骨,连带兵闯郡王府这样的事情他都敢做了,何况是杀一个孩子?
她只能希望,有好心人经过,将她的小家伙捡到,哪怕他将来只能做一个身无长物的农夫,也好过小小年纪死于刀剑之下。
她再睁开眼睛时,眼中已经充满坚定的神色,她轻轻从怀中拿出那支她一直戴在身边的白玉凤头簪,小心放到包着小家伙的小被褥里。
而后,她站起身,猫着腰,慢慢从大石里走了出来。
她细心的观察一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发现大石中的小家伙。她尽量擦着地上茂盛的灌木丛走,丝毫不在意脸上被灌木中伸出的荆棘和枯枝刮得火辣辣的疼。
待她走了二十几步,确定这个位置已经足够远,暂时不会使人想到她原本的藏身之地是大石时,她方才站起身子,猛力奔跑起来。
她这一跑,脚下被踩断的枯枝立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那些搜寻的士兵循声望去,有人大喊道:“找到了,找到那妖妇了,找到那妖妇了!”
随即,便有七七八八个人,向着她追来。
萧予绫明白,她根本跑不过这些人,但是她不得不跑,她害怕于尚书要斩草除根,害怕那些人最终还是会找到大石后面去。
所以她拼命的跑,沿着山道跑,那样,他们的马匹方才无用,她才能跑得更远。
许是因为她一颗拳拳护子之心让她有了力量,她一个弱女子,竟然比那些士兵跑得还快。
不多时,她便甩出这些人足足有百步远。
渐渐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来,追着她而来。意识到这一点,她信心倍增,脚下如踩风火轮一般,只觉背上好似生出了双翼,差点没有腾空飞起。
她跑出了大约一里地,仍旧不放心,还在毫无方向的用力奔跑。
忽然,她感觉背后嗖的一下有股劲风追来,同时听到骨肉被刺穿的声音,她的肩胛立时产生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闷哼一声,头上疼出大汗。她知道,这些士兵中定是有神箭手,所以才能轻而易举的将她射中。
她没有因此而停下,一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她还是害怕小家伙会被他们发现。
她咬了牙,漠视渐渐濡湿的后背,呼呼喘着粗气,不断向前跑去。
不出她所料,她这次才跑了几十步,第二支羽箭如霹雳一般射来,狠狠穿过了她的小腿骨。
她踉跄一下,摔倒在地,因为这里是山坡之上,她这一倒,立即如同圆筒一般,朝着大道滚去。
天旋地转之间,她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以为是于尚书的人骑马赶来,心想,这一生的路算是走完了。只希望,上天能够垂怜她的孩子,让人能够发现他,将他抱回家去好生抚养。
这一摔,摔得她头晕眼花,甚至短暂失去了知觉。
恍恍惚惚中,她觉得有人在靠近她,那个人,好生熟悉,她甚至感到是周天行来了!
随即,她悲哀的意识到,这应该是她的幻觉,因为将要死去,所以迫切的想念他,想和他见最后一面。
这般想着时,她感觉有人弯腰查看她的情况,然后她被抱了起来。
她身体一僵,嘲讽自己,错觉越来越逼真……
同时,有许多人靠近,而后,她听到一个中年男子高声说道:“郡王殿下不在宣政殿中辅佐陛下处理朝政,怎么到这荒郊野岭来了?”
“于公不也是放下政务不管,到这里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萧予绫心怦怦直跳,是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她开始挣扎,努力张开眼睛,借着微弱的火光,发现自己正被周天行抱在怀里。
她大喜,呢喃:“天行……”
周天行抱住她的双手一紧,却没有搭理她的话,连个眼神也没有给她,只是看向于尚书,道:“于公身为朝廷重臣,未得陛下旨意,竟敢私自调用军队,于公可知罪?”
“郡王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便是有罪,现下的时局,陛下还需仰仗于我,又能奈我何?”说着,于尚书忽然提高声音,铿锵有力的说:“更何况,同为臣子的郡王!”
“好,好,好!好个于尚书,竟然敢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
“郡王,你我不必废话,我今日到此的目的,怕是天下皆知!我也不避讳,直接告诉郡王,我要杀此妖妇为我儿报仇!”
“阿然小姐,并非本王王妃所害,乃是被太后以鸩酒毒死!于尚书找王妃报仇,怕是报错了方向!”
“郡王何必为她遮掩?若不是她从中挑拨离间,那姓万的妖妇又哪里会对付我的女儿?”说到这里,于尚书一顿,又道:“郡王,我敬郡王是明主,今日还请郡王将这个妖妇处死。只要杀了她,我还是原来的臣子,依旧会为郡王马首是瞻,依旧效忠郡王!”
他这话一说,全场一片静谧。
萧予绫努力仰头看向周天行,但是因为火光昏暗,加之她是仰视,只能看到他绷得紧紧的下巴和一片阴影。
见周天行不说话,于尚书忽然掀了衣袍,半跪在地,掷地有声的说道:“请郡王以天下为重,杀死这个妖妇,安抚军心!”
他这一跪,他身边的将士也跟着跪下,齐声说道:“请郡王以天下为重,杀死妖妇,安抚军心!”
萧予绫的手下意识的死死抓住他的衣袍,还是走到这一步,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现下,跟随周天行而来的人,有几个虽然是武将出身,却也知道其中利害。听到于尚书的保证,又见他的士兵皆以跪下,他们这些跟随周天行出生入死的亲卫军也开始犹豫。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一个人在周天行的身后跪了下去,接着两个人、三个人……而后几乎是全部跪了下去。
萧予绫偏头看过去,发现他的人,只有他身边几个随身的侍卫没有跪下。
见状,周天行冷冷说道:“怎么?你们要反了本王吗?”
那些亲卫军面面相觑,而后说道:“请郡王以大局为重,处死王妃!”
开始只是几个人说,渐渐的,说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跪地的亲卫军们几乎是以力拔山兮的气势山呼:“请郡王以大局为重,处死王妃!”
萧予绫感到周天行在颤抖,感到他在恐惧。她的心狠狠一疼,有种东西渐渐从她身体里面流逝。她想要抓住,可是她是如此的无力,根本无法抓住,即便她知道,那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怎么忍心看着他如此为难?
他本是天下贤人名士称赞的明主,他本是永业帝寄以厚望的太子,他本是心怀天下的伟岸丈夫。她怎么忍心看着他,为了她而被他的下臣、他战场上的兄弟、他所在意的天下所逼迫?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知道只有一个结局,便是她死,而他得到民心,平息这场风波。便如当年的唐明皇一般,赐死了杨贵妃,却得了军心。
她不后悔,即便知道这个结果,即便重来一次,她也不后悔。她还是会挑拨万家,她还是会杀于然。阿金和阿蛮,是她的亲人,是她的朋友,是为了她而死。
她虽然不是丈夫,可她也会努力保护她的亲人,为他们征得公平二字,为了他们而战。可惜,这个世道没有法纪,那所谓的法,只是士族子弟手中的玩物。她有冤无处申,便只得自己动手,自己谋划!
所以,她不悔,再来十次百次,她也会去做,也依然不悔。
但是,她不愿意看到他为难,不愿意看到他无助。
她忽然笑了出来,努力仰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道:“天行,处死我吧,我没有遗憾了!”
她话毕,清楚感觉到他身体更加颤抖。
她无比真诚的看着他,不是以退为进,不是欲擒故纵,只是发自肺腑的说:“天行,阿翼在一里外的大石后面……我死后,你要善待他,他有没有出息都没关系,但是我希望他能快快乐乐!”
好半天,他才看向她,竟然对着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她呼吸一滞,他这般笑,是因为怨恨她把他逼到这个地步吗?
思及此,她的眼泪磅礴而下,终究还是把他的爱磨光了,空余怨恨!
她闭了闭眼睛,又道:“天行,若是有来生,我们作对平常夫妻吧。不需要太多金银之物,只要良田三亩。你也不要太有学识,只要能看书聊天即可。你说……好不好?”
她后面的话,几乎带着乞求而说。这一世,是她不好,他也有错,归根结底都是被名利所累。下一世,就让她们平平静静的过,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愿意?
对*期待的眼神,周天行蹙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冷冷道:“你说完了吗?”
她心一颤,知道他是要动手了,忙道:“还有一句……”
“你说!”
“天行,我爱你,我一直爱你的。即便恨你、怨你的时候,我也还是爱你的……”
他抬头,好似对她的话无动于衷,对于尚书说道:“于公 ,你说话可算数。”
“自然算数!”
“好,即是如此,本王答应你将此妇人处死!”
下卷 一世情缘 40 (加更求月票)宁负如来不负卿
周天行此话一出,众人大喜,于尚书更是深深松了一口气,道:“谢王爷成全,臣今后定然为郡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得到于尚书的保证,周天行颔首,将怀里的萧予绫放在了地上。
骤然离开他的怀抱,一股寒意从冰冷的地上传到萧予绫的身上。她的肩胛和腿上还插着断掉的羽箭,这一着地,使得羽箭再入骨三分,疼得她直抽冷气。她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抓住他,但是她没有动,只是想想而已。
她悲哀的笑笑,本来是想再和他说两句,转念一想,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反倒显得她贪生怕死。索性,她轻轻阖上了眼睑,坦然受死。
周天行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眼里似有恼怒之色,却又很快平静下来。他直起身子,看向于尚书,说道:“于公,本王虽然答应处死这个妇人,可她曾经与本王共患难,为本王献计献策,对本王也算是有情有义。我若是亲自动手,怕会令天下妇人心寒。不如,便由你来吧!”
闻言,萧予绫倏忽睁开眼睛,急急道:“天行,我愿死在你的手里,请看在我们曾经的情义上面,不要……”
不等她说完,他星眸一寒,脸沉如水,冷喝道:“闭嘴!你三番四次的背叛本王,你以为到了今时今日,本王对你还有情义二字可言?”
说着,他又看向于尚书,道:“于公还请快些动手,只是于公须得记住,她死后,你的仇也算了了。此事,与本王的公子无关,你莫要记恨于他!否则,休怪本王无情!”
于尚书即便有所疑虑,见了周天行的神态,听了他的说辞,遂也放下心来。他站起身,向着周天行和萧予绫走来。
眼看着,他已经将剑从剑鞘之中拔出,萧予绫倒也平静,只是转头有些留恋的看着周天行。
这时,周天行开了口,道:“还有一事,于公须得答应!”
于尚书手持宝剑,道:“郡王请说!”
“本王与这个妇人虽然未曾拜堂,她却是先皇指给本王的妻子,也得了陛下亲封,名义*便是本王的正妃,死后可入皇家园陵,享受后世子孙供奉。于情于理,她都是君,而你是下臣!”
说着,他微微停顿,又道:“你刚才口口声声说她是妖妇,实在不敬。不说别的,便是本王老师在天之灵也难安息!”
听到周天行的话,于尚书的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郡王的意思是?”
“你在杀她之前,该行一下君臣之礼,让她走得体面些!”
于尚书一愣,想不到周天行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这是要他向着仇人参拜呀!
周天行看出他的不愿意,道:“若是你不愿意,本王也只好与你一较高下了!毕竟,本王身为天潢贵胄,却为一个下臣所逼而赐死自己的妻子,实在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周天行的话,于尚书算是听懂了,他要他给这个妇人下跪,一是为了进到君臣之礼;二是为了给他几分身为郡王的脸面,让这些逼迫他的官兵们知道,他才是真正的王者,借此,寻回他的威严。
于尚书一心想杀萧予绫,只怕节外生枝、错失良机,再想到以后还要与周天行同舟共济,便答应下来,道:“郡王所说有礼!”
话毕,他弯腰,将剑放到一旁,对着萧予绫单膝跪地,道:“王妃,臣对不住……”
他的话未说完,便惊听宝剑出鞘的声音,随即抬首望去,看到周天行手持锋利宝剑,在空中划了一道狠烈的弧线,狠狠向着他的脖颈袭来。
萧予绫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便发现于尚书的脑袋一下从他的脖颈上面掉了下来,鲜血如喷泉般从他的脖颈中喷将而出。
因为她正躺在地上,于尚书又在她的旁边,那颗圆睁双眼的脑袋和血水一起,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幕实在太过惊骇,好在她胆量已经很大,没有一下晕过去。
周天行用剑将于尚书的脑袋挑到一旁,吼道:“尔等竖子,竟然忘了这天下是谁人的天下,竟然敢跟着一个下臣犯上作乱,冒犯皇室宗亲!于姓匹夫,刚才口出狂言,说陛下也要仰仗他,也惧怕他三分,如此大不敬之举,尔等竟然附和,将本王置于何地,将陛下置于何地,将古来君臣之礼置于何地?”
周天行连番发问,可谓先声夺人,使得那些下跪的官兵根本顾不得再去追究周天行杀人之举,更不敢追究萧予绫是否该死。
他们只是怔愣,看着于尚书那颗面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的头颅惶恐不安。
周天行见状,又道:“听着,若真是我大周儿郎,当为我大周而战,为我大周百姓而请命!而不是为了一个于家小小的阿然请命,也不是为了于尚书这个乱臣贼子而拔剑!若尔等一意孤行,本王便将尔等当做与于家匹夫伙同的谋逆罪人!”
本来,乍然失去领头羊,那些官兵就已经开始慌乱,再听周天行提到大不敬和谋逆大罪,他们哪里还敢再坚持?
众人唯一的感觉便是惊惧,后知后觉的想到以下犯上是大罪,更想到谋逆要诛九族。
一时间,无论是周天行的亲卫军还是于尚书的手下,纷纷叩首,道:“臣等知错,臣等知错!”
周天行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了看泪眼婆娑的萧予绫,弯腰将她抱起,扶坐在马上,道:“翼儿在哪里,快带我去找!”
萧予绫点头,用手指了指大石所在的放向,道:“据此大概一里地。”
周天行看了一下距离,遂上马,坐到了她的身后,但是却没有挨着她的身体。他很好的保持着两人的距离,策马慢性。
跪在地上的军士们见状,忙站了起来,尾随在他们身后。
萧予绫没有意识到周天行不愿意靠近她、对她疏远的举动,只是满心满眼沉浸在巨大的欢喜里。她原以为,到了这一步,他必然杀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她。
她知道,他是以天下为重的人,只是她到现在才知道,他将她看得和天下一样重。
他今天所做的,怕是天下间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不然也不会有千古绝唱,也不会有有那句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的千古名句。
此刻,她觉得她的心好似一张在海上撑起的船帆,被风吹得鼓鼓的、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思及此,她微微向后靠,想要躺在他的怀里
谁知道,他的手却是撑住了她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胛,阻止了她投怀送抱的举动。
萧予绫错愕,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忙转头去看他。他好似没有看到她的打量,面无表情的停了马,自顾自跳下去,问道:“翼儿可是在附近?”
萧予绫回神,暗想他定是关心孩子,不是对她故意冷淡。
她敛了心神,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大石,道:“翼儿在那个石头后面。”
闻言,他没有再说话,径直转身疾步走向大石。待他绕到石头后面时,小家伙尚睡得香甜,全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在死亡边上徘徊了一遭。
周天行将他抱在怀里,而后走了回去。
待走到萧予绫的跟前,他却没有上马,只是对刑风说道:“阿风,你将王妃送回她在乌镇上的居处。”
闻言,刑风错愕,萧予绫也错愕。
不等刑风回答,萧予绫最先回了神,道:“天行,我跟你回去……”
周天行冷冷一笑,道:“跟本王回去?你跟本王回去做什么?既然已经报了仇,既然千方百计的跑了出来,为何又要回去?”
听到他的话,见到他眸子满满的怒火,萧予绫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在生她的气。
许是流血过多、许是这晚惊吓过度,她的脑袋发晕,一时间,想不出要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方能安抚他的情绪。
见她久不说话,他又是一笑,也不管身后跟随的士兵可听得到,便对她说道:“阿绫,如今不止是你累,便连我也累了!”
他的语气,好似疲惫万分,这令萧予绫慌张。她怕他下一句便是,他已经累得不能再承载感情,不能再和她走下去。
好在,他只是说累了,没有再继续下去。
想了想,萧予绫扭头对刑风说道:“阿风,可否带着众人退后十步?”
刑风又是一愣,下意识看向周天行,见他虽然面无表情却也没有反对,便应了声,道:“众将士听令,齐齐后退!”
话毕,刑风便带着众人退后,退到离她和周天行不算远、足以保护他们,却也不算近、完全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
没有了旁人,萧予绫这才开了口,道:“天行,过去的事情,我们都有错……”
说着,她想了想,又道:“当然,我错得比你多。今天,你能为我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完全明白你的心意,也感到很惭愧……”
不等她说完,他冷哼一声,道:“为你做到这一步?难道你不觉得,我可能不是为你了,而是我原本就要除掉于家,你在这里面不过是颗棋子而已!”
他的话噎住了萧予绫,她本就头重脚轻,此番更是昏昏沉沉的,半响才缓过劲来,勉强陪着笑脸的说:“我相信你,更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
她不提这个也就算了,提起这个,周天行立刻变得咬牙切齿,道:“你相信我?你怕是从未相信过我吧!”
“天行……”
“你闭嘴!”他低吼,而后看了孩子一眼,眼中流露脆弱和凄楚,幽幽道:“你从未信过我,从未信过我……以前,终是我不好,我一直再弥补,可是你看不到,你看到了也不相信……”
“我……”
“你回来以后,我说我心里有你,你不信。我知道你要杀于然报仇,我说待我事成之后一定为你讨回公道,你不信。甚至于,我说我会善待你和翼儿,会保护好你们,你也还是没有相信!”
他的话,在她心里激起千层浪,是她错了。她经历得太多,她失去了太多,所以她以为*的世界里没有童话,以为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谁的依靠。是她错了,她将心思藏得太深,将感情看得太轻,彻底失去信任的能力,所以伤到了他,也伤到了自己。
她由着眼泪簌簌而下,哽咽道:“天行,是我不好,我以后,我以后会相信你的,我会相信你的……”
周天行缓缓摇头,道:“你不信的,你不信的。就是刚才,你不是也以为我会为了收买人心将你杀了吗?你可有半点想过我,可有半点想过我对你的好,可有?哪怕一丁点,可有?你可有忆起我对你的承诺?”
萧予绫被他连声发问问得羞愧难当,嘤嘤啼哭,一个劲的摇头,道:“天行,我当时有想到你的,真的,我有的……我只是想,我若是死了能够成全你,其实也好……我想到你的……呜呜呜……我想到你的……”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你想到的,不过是反正难逃一死,不如成全我,让我也好记得你!”
听他如此说,她更加羞愧,真正是双手掬起千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是她太自以为是,是她太自我,忽略了他的感受,看不到他的努力。
听到她哭,却不再说话,周天行好似很烦躁,蹙眉不耐烦的道:“你莫要再哭,如今我说到做到,马上让刑风送你去想去的地方,绝不会去找你,你大可以安心度日,不必藏头露尾。至于钱财,你也不必担心,我自会给足你,让你这一生衣食无忧!”
“不、我不要,我不要……”
“不要?”周天行面露讥讽,道:“既然不要,为何要去我的卧房中查找?”
她再次被他噎住,原来他都知道,不仅知道她想要离开,更知道她去他房中是为了筹齐盘缠。
“天行……我……我……”
见她泣不成声,周天行长叹一声,缓和了语气,说:“你便当信我最后一次吧,不要再哭了,我说了放你走我便不会为难你。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至于孩子,他是我的子嗣,以后便跟着我!”
她双眼圆睁,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的意思是,不要她了?连孩子,他也不给她?
想到这点,她很着急,脑袋更加难受,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开,一定要想个办法缓和一下矛盾。可是,她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可行的计策。
没有多大一会,她脑袋更加昏沉,加之心绪起伏太多,她感觉自己好像要飘起来一般。
恍恍惚惚中,她看到他面色大变,长大嘴巴唤她,急急上前抱她……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唯一的念头便是,幸好,他还心疼她,苦肉计对他还有用!感谢于尚书的神箭手连给她两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