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有情依依话惜别
落雪无情李恪尽人事
灵岩寺旁的山丘上,两匹骏马并排停着。
“义明,你已经看了很久了。”说话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和尚。
另外那个人开了口,“我这是在看路。”他的眼睛却盯着山下官道上的马车队伍。
“你这是在蒙我?别说是我道宣,就算是三岁小孩也知道你在看什么。”
张义明笑望了他一眼,“我怎么敢蒙你,谁不知道你道宣禅师修得大成,心如明镜,年纪不过三十多,门下弟子好几百,到时还要麻烦大师为我剃度。”
“那是我人格魅力,”道宣上下打量着他,“剃度?我看你六根未净,还是不要冒然行事比较好。”
张义明真名李业诩,义明是他自己取的法号,年纪比道宣小了几岁,他与道宣在云游时偶然相遇,两人一拍即合,从此便常常结伴出游,直到道宣结庐终南山净业寺潜心研究律学。这次也是李业诩想登泰山为母祈福,道宣得知后便说要去看自己的一个朋友,灵岩寺的慧智禅师,于是就又结伴同行。
李业诩说道,“说我六根不净,你这和尚不徒步化缘去终南山却骑马住店,岂不是违反佛家的清规戒律?”
道宣又瞥了他一眼,“我可没这种闲时间,骑马也是为了快点回终南山,这次出来花了不少时间。”说罢就往山下跑去。
李业诩一挥马鞭跟了上去,“还不是因为你朋友多。”
马车中的照兮正偷偷看着一边的李恪,昨天下午她舞完剑后就被李恪拉回了房间还不准她出来,连晚膳都是让翠儿端进她的房间,他看着她吃的,搞的她莫名其妙。这时,对面的李恪突然凑了过来,他的俊脸迅速放大在她眼前,视线内只有他深不见底的瞳。
“你,你要干什么!?”照兮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他的鼻息。
他又很快的退了回去,戏谑的看着她,“你不是要看本王吗?让你一下子看清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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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兮扶着马车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发誓再也不偷看了。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问到,“你们昨天后来棋下了没?”
“下了。”
“谁赢了?”
“我连胜三局。”
照兮有点惊讶,“怎么会!?上次还是平手呢。”
李恪心想,还不是因为你,让自己占了个便宜,他又想到张义明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没来由的一阵心烦。
“还有,为什么我们走的那么匆忙?不是说要多住几天嘛,我后山的飞泉滴水都没看呢。”
李恪心中感慨,又是因为你。今天一大早,他就吩咐越峰准备离开,自己去跟张义明打个招呼,没想到他等的朋友已经到了,也决定今早走,两组人马还是在寺院门口遇见了。
“张大哥,能认识你我很高兴,若是下次再遇到,你还要教我剑法啊。”
一旁的李恪眉头微蹙,张义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照兮等了半天,他只说让她小心身体,风寒虽不是大病,也不能不当回事儿。
照兮还没反应过来,李恪就把她拉回车上,两个男人寒暄了一阵,各自打马启程。
照兮满脸笑意看着李恪,“三哥,你为什么要说我得了风寒?”
李恪一阵头痛,迅速寻找话题转移视线,“我刚才看见王成在搬东西,说是你让带回齐州的,那是什么东西?”
照兮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也不再追问,随即答道,“不懂了吧,那些是泰山石,避邪的宝贝!带回去放在王府主屋四角,能帮你镇守一方江山。”
“你这是哪里看来的典故?”李恪心想她鬼主意还真多,“那泰山石是不是也能把你镇住?”
“你什么意思!?我是妖魔鬼怪吗!?”
李恪别过头不再理她,只在心中默默念道,若是能把你镇住,你就不会到处乱跑了。
书房窗外一片白茫茫,照兮正坐在桌前拿着笔,有一笔没一笔的写着。那天在灵岩寺下了今年第一场雪,没多久就停了,等照兮他们回到齐州王府后没过几天,齐州不但下起了雪,还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现在已是十一月中,这雪却没有想停的样子,刚开始照兮还兴高采烈,随着李恪的表情一天比一天凝重,她也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今年这雪不寻常,这是几十年不见的雪灾。
“小姐,你怎么又开着窗户,外面多冷啊。”说话的是翠儿,此时的她也是里三层外三层裹的像个粽子。
“我就是喜欢看景致,觉得冷再加点炭不就行了。”照兮不去理她,继续着自己的心事。自从那以后,她也很少见到李恪,不过她知道李恪是在忙那些灾民的事。齐州虽是富庶之地,路边冻死饿死的却还是不少,每次照兮出府,都会拿些食物分给灾民,略尽绵薄之力。
“翠儿,把我的裘袄拿来,我要出门。”
“小姐,这么冷的天你又要出去啊?”翠儿边说话边取来了裘袄和围脖要帮照兮穿上。
照兮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我要去城里转转,你快去叫人准备马车,别忘了多带点干粮。”
马车停在齐州刺史府门口,灾民三五成群,聚集在了府衙围墙下,门口的侍卫也没有要赶人的样子,他们知道那是徒劳之举。
照兮见到李恪从衙门里面走了出来,便叫出了口,“三哥!”
车门一开,李恪钻了进来,照兮见他手指冻的发白,忙解下自己的围脖围在他手上。
“我没事,”李恪笑了笑,“天那么冷,你怎么又出来了?”
“我只是随便出来看看,顺便给灾民带点吃的,还没走完两条街就发完了。”
“哎……你也看见了,灾民越聚越多,本想今年黄河很太平,没想到来了这么大的雪灾。吃的东西倒还好处理,只是这天寒地冻,没地方住却是个问题,”李恪一脸愁容,“我已接到父皇圣旨,让我即刻启程回长安,我这已是拖了几日,若回去迟了,怕是又要被人借题发挥说我犯上。父皇也没说我是不是回来,只是让我把所有都带上,我可以一走了之,只是我走后这些灾民该怎么办。”
照兮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在一旁看着他,马车很快就到了王府,李恪和权先生还有事情商量,直接去了书房,照兮独自往别院走去。刚走到屋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往外面跑去,只留翠儿在后面喊,“小姐,你的裘袄。”
照兮一路奔向李恪的书房,院门口的侍卫见是王妃也没有拦她,照兮就这么冲了进去,“三哥!我知道怎么安置那些灾民了!”
屋里的李恪和权万纪都吓了一跳,权万纪见是王妃进来,连忙行礼,李恪则是拿起一旁架子上自己的裘袄披在照兮身上,“你的衣服呢?就这么跑过来了!?”
照兮这才发现权万纪也在,忙让他起来,“三哥,权先生,我们不是马上要回长安了吗,王府那么大,把灾民迎进来住不就好了。”
李恪看了看她又回头望着权万纪,笑了起来。照兮不明所以,刚想问,权万纪就开了口,“禀王妃,刚才殿下跟微臣说的就和王妃的意思一样。”
李恪看着她说道,“我也是这个想法,只是有个问题,怕是朝内有人知道了会参我一本,说我是沽名钓誉别有用心。”
照兮刚才的兴奋劲一下子没了,她颓然坐在椅子上,“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此时权万纪又开了口,“微臣倒是有个想法,说出来殿下看看可不可用。”
李恪点头示意,权万纪继续说道,“不如以王妃的名义让灾民住进府来,说是王妃瞒着殿下作此安排,殿下知道时已是生米熟饭,又要赶着回长安,只能作罢。王妃是女流之辈,就算有人有心刁难殿下,也不会和女子计较,若是有人参王妃一本,以当今皇上圣明,定能看出此人居心。”
“我的做法父皇定不会反对,只需堵住小人之口,不能给父皇惹太多麻烦,让父皇难做。”
“那就这么办吧,”照兮笑着说道,“只是这好人都让我做了,委屈了蜀王殿下。”
“还有你,”李恪板起脸,“别再让我看见你不穿裘袄出门。”
照兮点头称是退了出去,李恪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一片白茫茫中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情也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