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这一病*病榻又有月余。待她渐渐好起来,已至初夏。其间她就在琅园静养。刚返家时她病的凶,连陶骧也被陶夫人嘱咐不要打扰到她。陶骧起初尊母命别室而居,后来军务繁忙,连家都顾不上回了。静漪人在病中,精神萎靡不振,颇有段日子是晨昏不辨,有时守在身边的人有时都认不清,这些倒都不太在心上。见不到他,她心里竟是轻松的。只是病中被家里上上下下像只瓷娃娃一样对待,汤药不断,尤其陶夫人还嘱咐了大少奶奶就近照看,她又觉得不轻松。
符黎贞倒是一日三次的来琅园看静漪吃药。
静漪开始用的是西药。胡少波时常带着护士来给她打针。待她病情稳定,符黎贞便看着她用中药。静漪当然知道这是陶老夫人和婆婆的意思,又有符黎贞看着她服用,少不得不依从。
陶骧一日回来,亲眼看到她喝药的苦状。原本因病就苍白的脸,喝了药简直面目发青。偏偏她又不叫苦,汤药总喝的一滴不剩。他看的都皱眉。秋薇心疼她,给她一颗话梅,她却不吃。陶骧倒有些纳闷。秋薇出来,悄悄拭泪,跟陶骧说,从前太太每次让小姐喝药,都拿话梅哄她的……后来小姐大了,喝药讨话梅,倒是哄太太开心了。
陶骧深知静漪这一病不起,大半是心里来的。
这天再看到张妈和秋薇大幅阵仗的端着药上楼去,就说:“这些药就停了吧。没有病,倒拿药培着,也生出病来了。”
说这话时正好符黎贞陪着陶老夫人来,听到了,符黎贞先一笑,陶老夫人却皱眉。
陶骧见祖母不乐意了,笑着说:“我看她都好差不多了么。”
陶老夫人瞅着他叹气,说:“你懂什么?”
陶骧来扶奶奶进门。看到大嫂笑微微地望着他,他就说:“是药三分毒,奶奶。”
“我说你不懂,你还不服气。你媳妇原本就是个单薄的孩子,先时刚进门,我就看出她禀气柔弱,像是病后失于调养。别的不说,这不到一年,两场大病,不下死力气慢慢儿调养,日后有她吃苦的时候呢。”陶老夫人说到后来竟有些动气。
符黎贞忙劝道:“奶奶,七弟是心疼七妹呢。”
她这么一说,陶老夫人倒看了陶骧,陶骧被奶奶看着,说:“药是真不能总是吃,奶奶。”
陶老夫人就说:“既是这样,罢了。”
“奶奶英明。”陶骧说。
“不让她吃,你替她吃。”陶老夫人毫不犹豫地说。
这下连跟在后面的金萱银萱都笑出来。陈妈拎着一个食盒,这时候忙端稳了,说:“老太太要吓着七少爷了。”
陶骧笑道:“我倒是不怕吃。就是怕奶奶的好东西被糟践了。”
“你这不也知道是好东西?”陶老夫人说着便要上楼。陶骧忙请她坐,看了秋薇一眼。
秋薇机灵,急忙说:“老太太您稍等。小姐说今儿身上觉得松快,正要下来走动走动、去园子里看看花呢。”一溜烟儿地跑上去了。须臾,果然静漪从楼上下来。
陶老夫人刚坐下,抬眼看看静漪。天已经热了,她还穿着夹袄。月白色的夹袄,银线挑绣的花样,素素的,衬的她脸色极白。身旁的秋薇大约是每日跑进跑出,倒被晒的肤色显了黑,与静漪一比,却显得她健康多了。陶老夫人就忍不住说:“老七你还说,你看看你媳妇儿瘦的可怜样儿。再不好好儿补补,人不说她病着没好好儿调养,倒说咱们陶家苛待媳妇儿了。静漪过来,让奶奶看看。”
静漪并不知道她下来之前他们祖孙都说了什么。看了陶骧一眼,陶骧却不解释。
符黎贞见这二人如此这般,笑道:“七叔心疼你整日吃药难受,跟奶奶说停了药呢。”她坐在一旁,身边是麒麟儿。“奶奶,也难怪七弟说,我瞧着七妹喝那苦巴巴的药汁子也不忍的。只是七妹身子确实弱,两个大夫看了都说还得再喝几副药呢。倒是这些药喝了之后,不妨用丸剂,慢慢养一养。”
麒麟儿听她说着,抿着嘴看静漪,道:“我爹爹也不喜欢喝药汁子。早起还把药汁子泼了。”
小孩儿家的话不期然地说出来,大人们听了都是一顿。
静漪自从病着,符黎贞每日来,都不曾带儿子一道来的。这乍一看到麒麟儿,她招手让他过来,说:“麟儿好像长高了些。”
麒麟儿看看他母亲,似是在得到许可。
陶骧看着静漪的手——原本手腕子就细,这下简直细的要担不住腕上那条金镶玉链了……他一转眼,见祖母似无意地也望了一眼静漪的手腕子。
符黎贞推了推儿子,让他到静漪这边来,说:“让七婶看看的……真高了么?这孩子真让我发愁,只是不长个儿。那日姑奶奶还说呢。”
“小机灵鬼儿。”陶老夫人*爱地抚了抚麒麟儿的额头,看着静漪和麒麟儿在一处,笑了笑,说:“我看也是长高了些……往下天气该热了,不如趁着这时候也让麟儿出去多跑跑。还有静漪渐渐地可以出门走动走动。老闷着也不好,哪怕在院子里先走几步呢。只是别累着。”
“是。这两日身上觉得有些力气,我是想下来走走的。奶奶别担心。”静漪说。看到陶骧悄悄起身离开了,她往陶老夫人身边挪了下。
陶老夫人微笑,说:“瞧你这会子连走出这个院子都不能。不知到哪天才能走出大门口呢。”
“病久了腿脚是没有力气,七妹也不用着急。”符黎贞轻声说着,让麒麟儿回到她身边去。“奶奶,过几日我就想带麟儿出趟门。”
陶老夫人问:“可是要回娘家?”
静漪习惯了陶老夫人慈祥中洞若观火的目光,倒没有多想。符黎贞却是微微一怔,才说:“是呢。我也很久没回娘家了。我母亲总想出来,只是脱不得身,也想念麟儿的,距上次见,也有日子了。”
静漪低了头,把衣袖拢了拢。秋薇给她拿了条披肩来。
麒麟儿回头看静漪,问:“小婶婶,我姨妈生辰,小婶婶能不能来?”
静漪还没说话,陶老夫人先笑了。
符黎贞拍了下儿子的小脸蛋儿,说:“小婶婶怎么能去呢?”
陶老夫人看着符黎贞,说:“我倒忘了,弥贞是四月的生辰。也有多时不见了,她还好吗?”
符黎贞忙说:“奶奶记挂。弥贞还好。只说要来给老太太请安,一来咱们家里这阵子事多,二来她也有些不便,就没能来。我想着这几年姐妹们都没能相聚,回趟家,顺便替她做做生日也好。奶奶知道,她也确实……”
“去吧。让她闲了来坐坐。她本就是你亲妹子,再说女人们不管男人们那些刀枪相见的事儿,不必觉得不便。”陶老夫人若有所思,说着见静漪在一旁,是都听进去她们对话的样,笑道:“看样子静漪是想出门逛逛?你若有这个力气,不妨跟你大嫂走一趟。只是你可不能小器,空着手去吃人寿酒。”
静漪笑着摇头道:“大嫂一家相聚,我去打扰不好。”
符黎贞笑着说:“又不是不认得,不怕的。”
陶老夫人听说,便问了起来。静漪跟她解释,还是元宵节当晚见过符弥贞一面。
“二小姐生辰,我虽然不能去,贺一贺总是应该。不知道二小姐都喜欢什么?我也好备一份寿礼。”静漪说。
符黎贞微笑道:“她和你一样,也是个爱读书的。我一旁瞧着,倒是你爱的,她也都爱。”
“那就好说了。”
“说你客气,你真客气起来。果真替她收了你的礼,回头我也该落不是了。”符黎贞笑微微的,“我倒是听我母亲来说的,弥贞回去只说七少奶奶果真绝代佳人,样子好倒在其次,性子气度实在难得。”
“弥贞向来识人,这话不算过分了。只是不知原来你们还有这一段渊源。”陶老夫人说着话,外面说福顺来请大少奶奶。
符黎贞就说到了吃药的时候了,当下带着麒麟儿先走一步。
静漪见时候不早,以为陶老夫人也要走的。不想老太太在符氏离开之后,倒细细地问起静漪来,从饮食起居开始,事无巨细,直把静漪问的是心头暖意融融。见她只是笑,陶老夫人忍不住又叹气,说:“真是个傻孩子。”
陶骧正巧回来,听祖母这么说,看了静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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