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夏宫中不知名偏殿内, 紫夏暄溪与琢禾对视良久。紫夏暄溪白净的面庞上挂着丝缕的笑意,俊美的面容与紫夏璟池更相似了几分,一身深紫色长袍翩然着于身上, 一眼望去当真有几分多年前那个二皇子的模样。
琢禾跪坐在地, 目光警觉地盯着紫夏暄溪。
“阿琢姐姐为何这副表情?见到暄溪不开心么?”紫夏暄溪笑眯眯地伸出手欲握住琢禾的手掌, 却被琢禾逃开。
琢禾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一番, 面无表情道:“不错, 确是有些不开心!”
紫夏暄溪脸上的笑意一僵,眸中快速地闪过一丝狠厉,猛然伸出手狠狠攥住琢禾受伤的手掌, 问道:“阿琢姐姐这么说,倒真是让暄溪伤心。当初若不是暄溪, 阿琢姐姐又怎能看清那二人的真面目?阿琢姐姐不念着暄溪的好也罢了, 如今还要说般说……”言语之间, 隐隐含了几丝委屈之意。
琢禾忍着痛冷笑道:“紫夏暄溪,你莫要再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当初若不是你, 我怎会走投无路跳下船去?!”
紫夏暄溪面色一白,使劲握着琢禾的手,急切道:“阿琢姐姐,你为何这般蠢?你为何……为何不向暄溪求救?若阿琢姐姐开口,暄溪定会救阿琢姐姐……”
琢禾心中讥嘲道:如今倒来我面前卖乖?!当初不知是谁在我身边埋下眼线, 又是谁在害得我痛得死去活来, 又是谁逼着我竟在云清言与那紫夏女皇合欢之时……另一只紧扯着裙裾的手变得苍白, 嘴却死死抿着不发一言。
紫夏暄溪见琢禾不再言语, 缓了脸色, 轻笑道:“好了,过去的事我们不要再提。待会暄溪便带阿琢姐姐出宫去, 日后你我二人,便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宫外生活,阿琢姐姐觉得暄溪的安排可好?”
琢禾眉头一紧,若是先与紫夏暄溪出了宫,小墨救出自己是否会更容易些?但这紫夏暄溪性情比紫夏璟池更为怪戾,若是小墨不敌,落入他手中,必定是没了活路。就算小墨能将她救出,但自己在他手中这段时日,还指不定会发生何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留在这宫中安全一些。
紫夏暄溪见琢禾面色犹豫,便没了耐心,狠声问道:“你不想离开皇宫?难道你想留在璟池哥哥身边做他的皇后?我决不允许!”
琢禾吓得往后一缩,却仍硬着头皮还击道:“怎么,难道这皇后我做不得,只有你姐姐紫夏菀昔做得?”
紫夏暄溪沉着脸道:“她算什么?她自然也是不配!”
琢禾脑中似有一道亮光闪过,却快速地让人无法抓住,口中惊诧道:“紫夏暄溪,你怎么可以这般说你的亲姐?”
紫夏暄溪斜乜着眼,唇边挂着一丝不屑,“那又如何?若不是看在她曾救过璟池哥哥的份上,我早就把她……”
琢禾终于醒悟过来,目瞪口呆道:“难道你……你心中的竟是……竟是紫夏璟池?”
紫夏暄溪眸中弥漫着一片浓雾,茫茫然看着琢禾道:“我……我也不知。璟池哥哥他从小……对我便是极好的。我喜欢他,这样也不行么?我不想见他身边有其他的女人……她们都不配站在璟池哥哥身边!她们都不配!可是阿琢姐姐你不一样……”他忽然抬眸冲琢禾浅浅一笑,轻声道:“暄溪也喜欢阿琢姐姐……只要阿琢姐姐不再缠着璟池哥哥,留在暄溪身边。暄溪也会对阿琢姐姐极好极好的……”
琢禾怒目道:“我何时缠着紫夏璟池?我连仇都不打算报了,只想安安心心地待在小墨身边,难道这样还不够么?你们还想我怎么样?!”
紫夏暄溪目光惊惶地看着琢禾,喃喃道:“是么……难道,难道璟池哥哥竟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我不许!我不许!我不许阿琢姐姐喜欢那个傻子!我也不许璟池哥哥喜欢阿琢姐姐!走……阿琢姐姐,我这就带你离开。走!我们走!”
说着便粗鲁地扯起琢禾,琢禾一个趔趄紧紧抓住一旁的椅脚,大声喊道:“我不走!紫夏暄溪,你放开我!我不走!”
紫夏暄溪猛然回头,赤目紧盯着琢禾,强忍着怒气问道:“阿琢姐姐,你若与我离开,璟池哥哥便不会再来……缠着你,这样不正是你希望的么?”
琢禾冷冷一笑道:“紫夏暄溪,我不信你!你不过是一个王爷而已,而他紫夏璟池是堂堂一国之君,你如何能都得过他?!”
紫夏暄溪倨傲道:“这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琢禾却仍是摇了摇头,一脸倔强道:“不,我不信你!而且,若是我跟你离开,这辈子便也无法再见到小墨。你休想分开我与小墨,你休想!”
紫夏暄溪面色阴冷,扯着琢禾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听得琢禾手骨一声脆响,却还是不放松,阴测测地再次问道:“阿琢姐姐,这一次,暄溪不强迫你。暄溪最后一次问你,你究竟走,还是不走?”
冷汗顺着琢禾的鼻翼缓缓往下淌,她仍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紫夏暄溪松了手,微叹了口气,眼中雀跃而上几丝怒到了极点的笑意,弯着嘴角笑眯眯道:“既然如此,暄溪便尊重阿琢姐姐的决定。”
紧接着一记手刀砍上琢禾的颈窝,琢禾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便软软到底。
紫夏暄溪抱起琢禾,点足尖几个跳跃便到了御花园中。将琢禾在假山旁轻轻放下,又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了琢禾口中,面色复杂道:“阿琢姐姐,这是你自己选的,可怪不得暄溪!”
说罢伸手缓缓抚上琢禾的面颊,眸中似有些许的心疼与不忍划过,却终究是盖不过心中的不甘,微垂了眸叹口气,转身便消失在假山石后。
夏初已至,天气时而晴好,时而多雨。因此当紫夏璟池在御花园中找到昏迷的琢禾时,琢禾已被蒙蒙细雨淋得浑身湿透。
紫夏璟池风目中满是凌厉,心底纵然很是惊慌,却仍旧反应迅速地将琢禾抱起,飞奔着将她送回寝宫安置在床上。
“快!准备热水!”
一旁的宫人忙俯身退下。
紫夏璟池手中握着干布,细细地擦拭着琢禾湿透了的长发。手顺着琢禾苍白无力的面颊缓缓下滑,却在颈间一滞。
候在一旁的念画垂首道:“还是让奴婢来吧。”
紫夏璟池看了眼昏睡的琢禾,将布递给念画,转身走出了门。
念画快速地退下琢禾湿透了的衣衫,又在另几个宫人的帮忙下为琢禾沐浴净身,换上了干净衣衫后将琢禾抬到床上用暖被紧紧捂住。
紫夏璟池在门外等得心焦,见宫人端着水走了出来,急忙跨步走至琢禾的床边。
太医躬着身子紧随其后,敛眸间瞥见紫夏璟池一脸毫不掩饰的关心与担忧,更是垂首不敢细看床上女子露在被外的一截皓腕,大气也不敢出地仔细地把着脉,又替琢禾接上那一边被紫夏暄溪折断的手骨。
不多久,太医便退到一旁道:“启禀皇上,这位姑娘并无大碍,不过淋了些雨,怕是要染上风寒。手上的伤也无大碍,待微臣替姑娘开几贴药,按时服下便可痊愈。”
紫夏璟池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太医退下。
房内寂静,紫夏璟池佯装镇定的容颜终于崩溃。他俯身紧紧地环住琢禾,双眸死死地闭着,一滴清泪不堪重负,自眼角滑落。环着琢禾的双臂微微颤抖着,整个人都在失去与重得的巨大恐惧与喜悦间徘徊。
“阿琢……阿琢……”紫夏璟池修长的指尖在她的苍白地毫无血色的唇上来回用力摩挲着,直到她的双唇变得微微有些红肿才罢了手。
当宫人来告诉他她不见了的时候,他手中的茶盏都不自觉地掉落在地,立刻命人在宫中仔细搜查。而自己也穿着一身来不及换下的龙袍,奔走在各个宫殿角落之间。侍从们讶异的眼神,在他看来却是格外地讽刺。
他多怕,多怕紫夏暄溪会对她不利……他又怕是不是守卫出了错,使得容止墨混了进来带走了她。那时内心的恐惧,大到连自己也无法置信。
手,微颤着抚上她微蹙的眉间。
心中那一丝细小的悔恨的火星,转瞬便以燎原的形势急速地弥漫开来。坐上皇位又如何?她不屑他的椒房独宠……成了万人敬仰的皇又如何?却是再也得不到她一个充满眷恋且缱绻着爱意的回眸……
阿琢……阿琢……紫夏璟池面色悲戚,胸间如大石敲打般剧痛。
忽然间,门外响起隐隐的嚣杂之声,紫夏璟池眯了眼侧脸望向门口,却是一个白色身影不顾宫人的阻拦,大步走了进来。
“阿琢呢?阿琢如何了?”云清言人还未至床前,便急促地开口询问。
紫夏璟池缓缓起身,挥退了不知所措的宫人,语气淡淡问道:“你来做什么?”
云清言向来淡漠的眸间波澜骤起,大步上前细细观察了琢禾一番,才恼怒地压低声音对紫夏璟池道:“你还问我做什么?!告诉我,阿琢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会突然不见?是被谁掳走了?”
紫夏璟池慢条斯理地替琢禾捂紧了被子,唇畔染着笑意道:“云清言你莫要再多管闲事,阿琢并无大碍,而且再过几日,朕便会册封她为皇后。”
云清言浑身一震,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一直昏睡着的琢禾喉间忽然发出一声痛苦而急促的哽咽,紧接着整个人便团成了一团。一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长长的指甲不断地在胸口抓着,大颗大颗的冷汗自额间掉落,面色狰狞,满脸的痛苦不堪。
紫夏璟池大惊,忙将琢禾抱入怀里,试图阻止她的动作。
云清言趁机握住琢禾的手腕,皱眉凝神半晌之后,才抬起脸面色复杂地对紫夏璟池说道:“阿琢中毒了……”
“是何毒?!”
“……千世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