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妹妹之前挑好的几匹缎子和一小罐君山银针,缎子的颜色都不算很艳,这君山银针也不是特别名贵的茶,还希望娘娘不要嫌弃了才好。”
“才人客气了,东西全在心意,贵不贵重的倒在其次。折芝,替我收起来吧。”
郁华见她目不斜视,似全不在意,也拿不准究竟是这位白昭媛目下无尘还是瞧不上这几样孝敬。便忙转了话题道:“姐姐的婢女叫折芝?这名字真真是风雅。”
白昭媛听了,笑容和声音便都带着一份舒展。“折芝是我家里的奴婢,自幼跟着我,名字也是买回来时我娘起的。我娘只说芝这个字好,读着好听,意头也好。”
“昭媛娘娘出身书香门第,父母自然都是精通文墨之人。早在储秀宫时便听嬷嬷们说起昭媛是一等一的性子,一等一的才华。”
“不过是下人们谬传,听了倒叫人笑话。”
从白昭媛处出来,整个人就有些放松。白昭媛似乎还算好相处,但是仍要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回屋里才歇了一会儿,赵良人就过来了。
赵良人这个人,郁华是知道的。毕竟在储秀宫的时候两个人房间隔得不远,赵良人的样貌又算得上拔尖,人也是一股子机灵劲,这样的人,想不记住都难。
赵良人见了郁华,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郁华也不端着架子,口里只说:“妹妹坐吧,从储秀宫到祥宁宫,是我与妹妹的缘分。”
赵良人听了忙笑道:“郁姐姐这是抬举我呢。今天一大早的听说闲华阁里搬进来的人是郁姐姐,妹妹可是高兴了好一阵子。”
郁华听了并不接话,只是转了话头道:“咱们一批的秀女,如今最得宠眷的当属筠儿了。”
郁华与陈筠算是旧识,不过她是伯爵家里的庶女,很少入嫡女的圈子。
“陈八子长的好,出身也好,皇上喜欢是应当的。可是话转回来,姐姐出身高,气度也高华,想来到时候的宠眷定是不输陈八子。”
“良人说笑了,你同筠儿的样貌是咱们一拨秀女里拔尖的,要我说,你们才是真真的人才。”
待送走赵氏,郁华只觉得身上乏的不行,偏生敬事房又来了人说皇帝今日要来她这里,让她好生准备着。
宫里侍寝,也有直接送去皇帝宫中的,也有直接让嫔妃在自己寝宫接驾的。因是皇帝要来,上上下下又是好一阵忙,用过晚膳之后娥眉几个便重新替郁华上妆。落雪给郁华梳了一个普通低髻,头上别了一个白玉嵌红珊瑚珠的双结如意簪子,又拿了几只珍珠钗做点缀。郁华笑道:“你梳头的手艺很好。”
落雪听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头道:“小主抬举奴婢了。”
郁华心里喜欢她的老实。“以后都让你给我梳头。”
“是。”
“小主这是嫌弃我们手笨了呢。”娥眉扁扁嘴,打趣道。
“促狭。”说着自己也笑了。
又重画了眉,挑了一件象牙白的莲花纹细纱衣换上,配着一条同色的撒花阮烟罗裙。看着倒让人觉得素净过了头。绿水不觉道:“小主是不是打扮的太素了些。”
郁华也不接话,只是对着晚棠几个道。
“你们先下去吧,留着蛾眉绿水服侍就好。”
“是。”
三个人齐齐的退了。郁华也走到外间,随意的往榻上一歪。房里摆着时鲜的瓜果,青提是事先就剥好了的。她看了看,也不拿起来吃。只是说:“这里没有旁人,你们坐着听我说话。”
郁华是侯府里嫡出的小姐,生母虽早亡,却是早早就备下了教养嬷嬷,她自幼便是被当做大家族里的当家主母来教养,弹压妾氏,打理家务,□□下人,养育子嗣。却从没人教她怎么做宠妃。
“原本在侯府里,你们虽只是个小丫头,却也是有脸面的,虽不骄纵,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傲气。那时候周嬷嬷和吴妈妈的意思也是希望你们能伶俐些,毕竟以后是要做我陪房的人,若是过于老实了,以后在婆家如何替我这个主母□□下人弹压妾氏。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入了宫,我只是一个低等的才人,上头有皇后,有贤妃,有无数的昭仪夫人们。咱们既然来了咱们从前没根本想过的地方,也就该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这不是安定侯府,也不是旁的什么世家,这里是皇宫。”
两人听了都呆呆的半晌说不出话。
“奴婢知道了。”
绿水先道。
过了一会儿娥眉也说:“奴婢也明白了。”
郁华此时眼眶有些红,既是感动也是自伤,但也不再说这些,只是用吩咐的语气道:“这提子好,你们拿去分了吧。”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头唱:“皇上驾到。”
蛾眉绿水忙扶了郁华前去接驾。
皇帝看见郁华倒是很高兴,叫了免礼,又说:“你倒是穿的清爽。”
郁华亦笑。“夏日里穿的艳了刺眼睛。”说着迎皇帝到外室。皇帝抬眼看了一看闲月偶得的小匾额,说了一句,“很衬你。”
众人又端了糕点和瓜果上来。郁华将栗子糕一一用签子签好,道:“不知道皇上喜欢吃什么,就随意让御膳房拿了一些现成的糕点来。”
“朕倒是不挑。许修仪宫里的糖蒸酥酪,琉菱宫里的七巧点心,还有苏嫔宫里的桂花奶酥都是一绝,你这儿没有小厨房,所以好吃不好吃的朕也不会挑剔你。”
“看来宫里的姐姐们都是好手艺,也都精细,皇上好口福呢。”
皇帝笑着将一个栗子糕放进嘴里。过了一会才道:“朕方才看着,左边的屋子拿一大半改了做书房,宫里难得有像你这样拿这么大一个地方做书房的。
“内务府的手笔,大概是之前储秀宫的姑姑跟他们说臣妾喜欢看书的缘故。”
“先前竟没觉得你是这么安静的性子。”
郁华就笑。“哪里就安静呢,之前在家里,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样样都是要学的。旁的还好,女红刺绣一样真是难为臣妾了。臣妾每每到书房躲懒,大伯跟哥哥只说我是喜欢看书,倒也不再逼我日日学刺绣,只说拿得出手就好了。为着这个臣妾倒也跟书结了个善缘。”
皇帝见她说话间并无忸怩,也觉得欢喜,又问她:“晚膳进的香不香。”
“回皇上的话,御膳房的吃食自然是精细的。不过夏日里的胃口总归不太好。”
“朕瞧着你模样也是消瘦,你才来宫里,饮食上难免有些不惯,只是日后是要在这里住上一辈子,早早习惯了对你也好。”郁华听皇帝说出日后是要住上一辈子的话,心里突然涌上一丝伤感。但也只是转瞬,郁华便神色动容的道:“皇上这样关心臣妾。”
皇帝轻轻一笑,笑容里便含了一脉温情。“朕只是想着,你们勋贵人家,极少愿意把嫡女送进宫里来,想必你平日里也是想着能觅得如意郎君,而非为天子妃嫔。”
郁华见他言语间毫无试探之意,九五之尊自然不会是痴情种子,想必这位天子多情,喜风花雪月之事,也喜做解语花样的男人。郁华按着自己的猜测小心回答到:“回皇上话,入宫选秀之前,家里人多教我规矩礼仪、持家之道,臣妾日日所习颇多,可惜资质平平,每每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情去想什么如意郎君。”
皇帝听了舒展一笑。“你虽恭谨,然而乖巧睿智,真真是个妙人。”
郁华平生第一次被人用这样暧昧的语气夸奖,何况对方还是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不由地红了脸。
皇后免了各宫的请安,一早伺候完皇帝梳洗后就又补了补眠,等再转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因昨日里郁华的嘱咐,落雪一早便兢兢业业的等着给郁华梳头,好容易等郁华醒了,却只得了吩咐,要梳个普普通通的发髻,落雪顿时便觉得这位主子真是个好心性的素简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