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凌是随皇上一起过来的,可是打踏入甘泉宫之后皇上并未说要去他的容翠阁,而是说:“朕去瞧瞧瑾嫔。”
瑾嫔瑾嫔,冯清凌笑着说皇上待瑾嫔娘娘真好,暗地里却恨得把帕子都要绞碎。
“才起来?”
沈焕未着人通报,一进去就看见郁华坐在梳妆台前发呆,这样静谧安好的时光,让沈焕的心不由一动。
“皇上来了,瞧我……”
“怎么大清早的发呆。”
“算什么大清早,都日上三竿了。”
“你也知道日上三竿了,朕听说你最近睡得不好,可是有心事?”
“没有,就是日子过得太闲,人也总是懒懒的,白天贪睡,晚上就不容易困。”
“朕瞧你都憔悴了,年经轻轻的,这样可不好。”
“还年轻呢,臣妾入宫都整三年了。这样的年纪放在宫外都是要做娘的。”
“还是为孩子的事?”
沈焕问她。
“是那孩子福薄,可是总是自己身上的肉,有时候想起来,实在舍不得。”
宫里的孩子总是难养活;有时候妃嫔怀孕了,他总是担心能不能生下来,生下来了又能不能平平安安长大,想着想着也是心累。为此他并不喜欢安慰这些女人,甚至他有时候会逃避的想,这些事情过了就不要再提该多好,让这样的伤心随风随时间流散,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帝王也有帝王的心力交瘁跟软弱,可是他的这种软弱总是让这些女人无所适从,甚至更为伤怀。
说到底还是他错了。可是知错不改,实在是人之常情。何况他是一言九鼎的皇帝,整个天下都服从于他,他又怎么会刻意这些烦心事呢。
冷眼瞧着沈焕的沉默,她只觉得实在寒冷;原来失望并不是万念俱灰,而是深入骨髓的冷,因为冷让人无比冷静,又因为冷静让人忘了伤心。
“皇上在这用膳吗?”
沈焕眼瞧着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心里也是不落忍,可他实在没力气去安慰她。
“你,也别太伤心了。”
“皇上国事操劳,是臣妾不懂事。”
不愿承担责任,又因此而愧疚自责,于是产生一些怜悯和温情;这就是人性吗?
“有时候觉得你过得很累,可是要不是你这么懂事,朕也不会这么喜欢上你这来。”
笑着说的话,真心话,最残忍。
“皇上这样也算常来吗。”收拾好情绪,她笑嗔。
沈焕看见她的笑容,本来还略微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不由道:“冯氏虽美,却始终不及你温柔解意。”
“皇上乐享齐人之福罢了。”
忍不过就是,心上面,一把刀。
午膳过后沈焕哄着郁华略睡了一会儿,待醒了便同她说:“真去祥宁宫瞧瞧昭媛跟逸霜。”
她听得心里发恨,却还是说:“臣妾衣衫不整,就不送皇上了。”
沈焕笑着点点头,便走了。
他走之后郁华发了会呆,方才在睡梦中恍惚觉得有人亲吻了她的脸颊。
端阳节的时候皇上特许一些妃嫔的家人入宫探视,太后娘家两个孙辈的姑娘也被接进宫陪侍左右。
因花月凛傍晚的时候突然来了月事,所以本来昨儿个皇上翻了她的牌子;却因为这个不凑巧,皇上昨夜踏进的是姐姐花月旸的桃花坞。
桃花坞亮着的灯在因月事而腹内如绞的花月凛眼中格外刺眼,她一晚上辗转许多次,直到天将晓才堪堪进入梦乡。
端阳节,熏艾草,挂菖蒲,花月旸与花月凛同坐一起分食御膳房送来的五谷小棕,花月旸尝了一个便道:“还没家里自己做的好吃。”
“是呢,你多挑剔的人,哪像我们皮糙肉厚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好赖。”
“你一大早的又发什么疯。”
“什么就叫发疯,有你这么说自己亲生妹妹的吗,窝里横算什么本事。”
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是因为皇上昨晚留宿桃花坞心里不舒坦,可是不留下皇上难道还要让皇上去别人那里不成?可是这种事叫人怎么拿出来吵,被人知道了又是满宫的风言风语,她们姐妹实在丢不起那人。
“你小点声,想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不成?”
“哼……”
月凛轻哂一声,却没再说话。
在家里见天的闹,到了宫里还是这样,真不知道谁是窝里横。
冯清凌跟唐蕊一同在太液池中心的亭子里喝茶聊天,因瑾嫔家中来人,她懒得瞧她们骨肉相见的热闹,便邀唐蕊一同躲出来喝茶。毕竟今日昭媛的家人也来了。
“咱们什么时候也能再见见自家人。”
唐蕊感叹。
“我邀姐姐出来可不是听这些伤怀之语的。”
“难道你就不想见家里人?”
“光想有什么用,难道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光想就能得到的吗?”
唐蕊看着她浅浅一笑;两人自幼相识,冯清凌的心高气傲她心知肚明,别瞧她在众人面前总是一副婉转样子,那在唐蕊看来不过是拙劣的伪装罢了。
“妹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性子。”
冯清凌笑了一下没说话。
赏风赏柳,郁沈氏看着小姑子跟三年前并未有什么分别的模样,不禁笑:“娘娘的日子怕是过得很是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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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怎么这样说。”
“娘娘还是一副孩子样子,竟像是未长大一般。”
“我可瘦了,不像原先脸还有点圆圆的。”
她道。
“好像是瘦了些,大爷昨儿还跟我念叨,说不知道娘娘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呢。”
“我与哥哥长得像,他要是想我了让他径自去瞧镜子就行了。”
郁沈氏听见这话撑不住笑了。
“大爷平日里最恨人说他长得秀气,还说那黑黝黝的武夫样子才是真真正正的男儿气魄;偏娘娘要这么拆他的台。”
“我哥哥他这人有时候也够孩子气的,前个儿大姐洗三我送去的东西嫂嫂还喜欢?”
“娘娘自然都是捡好东西送过来的,再挑三拣四那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都说大姐长得像我,大爷为这事还不高兴呢。”
提起才出生的女儿,郁沈氏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哥哥他就是这么个脾气;嫂嫂怎么不把孩子都带过来,哥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我呢。”
“之前本来想带来给娘娘瞧瞧的,可是大爷说孩子还小,怕进宫不懂规矩冲撞了宫里的主子娘娘,所以这次也就没带来。”
“还是哥哥想事情周全些。”
“他呀……有时候跟孩子似的,有时候又比谁都有成算,说不准就是了。娘娘在宫里手头可还宽裕,大爷他总是担心娘娘手头紧不够给那些奴才打赏的。”
“哪有出了嫁的姑娘还伸手找娘家要钱的,皇上待我很好,银钱花销是尽够的。”
“那我与大爷也就放心了,娘娘可千万不要客气,大爷常说他只有娘娘这么一个妹妹,就是亏了自己都不能亏了娘娘。”
想起自己入宫前哥哥与父亲据理力争,甚至为此在父亲面前长跪不起,险些担上忤逆不孝的罪名,郁华的眼前又泛起了一层薄雾。
“哥哥嫂子待我好,我心里清楚。”
“娘娘说这话就是客套了。娘娘如今还年轻,可别老为小公主的事伤心,娘娘听我一句,总是有来日的。”
“嫂嫂放心吧,我明白。”
“娘娘明白就好。”
郁沈氏担忧的瞧着她略显憔悴的容貌,在心里低低地叹了口气,若是给大爷看见她这个样子,还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呢。
“主子,时候到了。”
敏福进来说道。
“这么快。”
“娘娘快些再怀个小皇子就又能见面了。”
郁沈氏笑着安慰她。
“下次嫂嫂来的时候可千万要把孩子带来我瞧瞧。”
郁华不置可否。
“自然的。”
明光宫那边也是一幅亲人相别泪眼婆娑的景象,吴婉华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红的瞧着窗外,待明光宫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她带着甘草去见了荣昭仪。
荣昭仪正抱着晚晚跟丹桂说话,眼睛还有些红,显然是哭过;她抱孩子的姿势实在是不怎么标准,有时候不小心低头瞧见晚晚,那神色也并非十足十的爱怜。吴婉华瞧见了心里划过一丝哀戚。
“见过昭仪。”
许琉菱并不怎么爱搭理她,只是懒洋洋地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问:“你来做什么?”
“回昭仪话,嫔妾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有来。”
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那上个月呢?”
“也没有。”
许琉菱皱了皱眉,她自然是希望吴婉华尽快怀孕,但是她又不喜欢她怀孕。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会让太医去给你瞧瞧。”
她冷漠的说。
“那嫔妾先告退。”
“去吧。”
望着吴婉华纤瘦的背影,许琉菱冷漠的表情上闪过一丝忌恨。
“恭喜娘娘。”
丹桂知道她的脾气,连忙示意奶娘把小公主抱走。
“八字没一撇的事,有什么好恭喜的。再说了,就算是要恭喜也应该恭喜她而不是本宫。”
许琉菱冷淡的说。
“娘娘可不能这么想。她肚子里的那个到了还不是娘娘的。”
“话虽如此,可你说皇上会同意吗?”
“只要娘娘好好同皇上说,皇上一向怜惜娘娘,九成九是会准的。”
“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