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战场上的硝烟渐渐地散去了,这一片天地在表面上似乎又重新归于了平静。然而那空气中浮动着的刺鼻的血腥味却挥之不去,不停地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争。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在狼顾战车的碾压下, 煜王豢养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私兵根本抵挡不住, 很快便已经所剩无几, 横尸遍野。
在他们或愤怒, 或悲凉的注视中,萧恒从狼顾战车上走了袭来,手提长剑, 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来到了煜王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道:“终究是自作孽, 不可活。”
煜王既知大势已去, 阴狠而愤恨地紧紧盯着萧恒,若是其中的仇恨能化成实质, 想必煜王早已经将萧恒撕碎了。
然而萧恒对此却毫无反应,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煜王,目光中隐隐流露出些许不屑。
煜王见他如此,不知为何,竟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黑羽军中哪有省油的灯, 如今一看煜王这般模样, 当即便上前一步, 横刀架在煜王的颈间, 道:“放肆!”
煜王却完全不受影响, 依旧毫无忌惮地大笑着,直到他的眼角都笑出了两滴泪, 他才阴恻恻地说道:“哈哈哈哈,知道我在笑什么吗?我在笑你们不知好歹!”
萧恒俯下身来,冰凉手指在剑刃上抚了抚,一道血丝渗了出来,萧恒嘶了一声,皱皱眉头道:“哦?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煜王看着那渗出的血丝,额头上瞬间流出了几滴冷汗,声嘶力竭地道:“老子可是皇子!你们这些狗东西,竟敢在我头上动土,也不洗把脸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今日就算你们打赢了这场战,也他娘的早晚都得被千刀万剐!现在,你们都给我滚!快滚!”
然而,听到这些,萧恒面上神色却半分都未改变,只是有些嘲讽地勾起了唇角,然后慢悠悠地自袖中掏出了一个卷轴,道:“千刀万剐?煜王殿下,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圣旨吧,要被千刀万剐的究竟是谁?”
说着萧恒便随手将卷轴丢在了煜王面前。
不知是就那么巧,还是萧恒故意的,那卷轴落地后滚了两遭,恰好平平地摊了开来,摆在煜王面前,让他不得不看。
不知那卷轴上到底写了什么,煜王只瞥了一眼,就目眦欲裂地瞪着萧恒,无比惊恐地骂道:“这不可能!你这贱人,到底跟父皇说了什么!”
萧恒笑了笑,不以为意道:“煜王觉得,依您在朝中的名声,还用得着我说?”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那气的快要吐血的煜王,只是淡淡地吩咐身边的人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随后,他又点了几个手脚利落地去煜王府搜寻他私吞矿藏,压榨民工,贪赃枉法的证据。至于这望陵以后该如何,萧恒倒觉得根本用不着自己操心,便索性不再管了。
处理完所有这些事情之后,萧恒揉了揉额头,面色显得有些疲惫。
谢渊有些担心地扶了他一把,紧张道:“没事吧,恒哥哥?”
萧恒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刚要说些什么,转眼又看见尉玄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盯着萧恒,萧恒只得作罢,对谢渊道:“我没事,你先找一匹马回谢府,我很快就跟上。”
谢渊固执地道:“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萧恒好笑地看了看他,无奈之下只得暂时不理他,转过头看向尉玄,道:“我说尉大人,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让你们一个两个都板着个脸?”
尉玄看了一眼谢渊,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侯爷,你可知皇上究竟打算如何处置煜王?”
萧恒道:“还能怎么样?削了爵位,剩下的大半辈子都软禁在京城。虽然没能把他送上刑场,但也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能指望老子真的亲手杀了自己儿子吧。”
尉玄抿唇不语。
萧恒摆摆手,装模作样地感慨道:“你也别耷拉着张脸了,好歹一时半会他是没办法再出来祸害别人。徐家那一封万民书看来还是起了作用的,我原本没想到呼延奕能做到如此地步的。”
尉玄皱了皱眉,半晌才开口道:“侯爷,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皇上这一着不可谓不大快人心,想必魏朝朝臣从此以后更是一心拥戴他……说到底,究竟什么样的呼延奕才对我们有利……侯爷不会不清楚吧?”
萧恒愣了愣神,然后一巴掌拍在了尉玄的肩膀上,勾唇笑道:“只要今日我心甚慰,明日如何,又怎么样呢?”
尉玄紧紧盯着萧恒,道:“侯爷,永远看着今日,明日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萧恒转身跨上一匹马,紧了紧武服的袖口,挑眉平静道:“那又如何?”
尉玄张了张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而萧恒显然也不愿意再谈,提了提缰绳便往城中疾驰而去,谢渊自然也纵马跟在他的身后。
看着他们的背影,尉玄轻叹了口气。
若真有那一日……小殿下……会给卖主求荣的长平侯一条退路吗?
煜王倒台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凉州城,堂堂皇子如今竟然沦为了阶下囚,即便是普通的百姓,也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各方势力全都死死地盯着谢府,表面平静的凉州城实则已经暗流汹涌。
然而,谢府内的生活,却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自那日一举夷平望陵之后,萧恒便上了一封书至京城,极言元齐在凉州如何助纣为虐,教唆煜王犯下一桩又一桩罪行。顺便又将自己带人摧毁望陵之事巧妙地掩饰为元齐身有反骨,胆大包天,带着九龙寨的一帮土匪炸毁了望陵。
至于煜王会说什么,他倒并不在意,且不说呼延奕信不信,只要面上过得去,朝中暂时还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如此一来,他便理所当然地带了凉州的官兵,同周迟里应外合,轻松地将元齐擒下,同煜王分开关押。
元齐本就是强弩之末,落雪山庄说到底也不过是在凉州苟延残喘。
不知是不是因为明白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翻不出什么花来了,元齐自被擒那日起便一直老实的很,每次见到萧恒或是谢渊等,也顶多只是冷笑一声,眯上眼睛谁也不理,相比起煜王整日的咒骂不停,这已经很是让萧恒省心了。
这一日,萧恒正在院中教谢渊练剑。
所谓教谢渊,也无非就是时不时颐指气使上两句,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谢渊自己练。
当然,萧恒一开始并不是打算如此不负责任的。
自那日从战场上回来,谢渊便变了不少,整日里不是埋头读些什么兵书,便是一刻不停地练着从藏乌客那里学来的功夫。按理说,这些其实都是萧恒早已料想到的,上了一次战场,无论是谁,都无法克制住去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煜王,谢渊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让萧恒苦恼地却不是这一点。而是他突然发现,谢渊比以前更爱粘着他了。往往是他一睡醒,谢渊的脸就在眼前,而在晚上入睡之前,谢渊的脸还在眼前。虽说大多数时候,谢渊只是捧着一本书准备着随时向他请教,萧恒却还是感觉这人在自己跟前晃得实在是过于频繁了。
更有甚者,谢渊找他来练剑,往往二人练着练着,萧恒便能发现谢渊同自己越来越近,近的他的唇都快要能蹭到谢渊的鼻尖了,若是谢渊再长一两年,说不定就能蹭到他的唇了。而这时候,谢渊往往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恒看,看得萧恒头皮发麻。
终于,萧恒忍无可忍罢工了,每日只是磕着瓜子优哉游哉地看着谢渊练剑,这才算是舒服多了。当然同时,也不负责多了。
正在萧恒看着一个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一个小家丁恭恭敬敬地走进来,递上一封信,道:“侯爷,京城来的,说是急信,您瞧瞧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