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紫辉被惊鸿强行带走的时间,云凤弦在遇到卫靖临时,便已经知道惊鸿和卫靖临有关系,自己也在私下找到卫靖临,询问有关惊鸿的事情。可是卫靖临只是说惊鸿是他的姐姐,便不肯再多说惊鸿的任何事情。
云凤弦早已经从太后古凝寒的口中知道卫靖临是炎烈的皇子,却在看到卫靖临在这段时间,一直对自己的关心之意,她不是不明白卫靖临对自己是心思,她心中更是奇怪卫靖临会对自己心升暧昧之意。明明她对外的身份是风灵国的皇帝,堂堂的七尺男儿,卫靖临仍然对她以性命相待。
于是,云凤弦便一直不让自己去思考这方面的事情。直到在山海湖城,卫靖临对她自己种种保护之情,让云凤弦相信了自己的直觉,更明白纵然是炎烈国高贵的皇子一一卫靖临,他的心中的平衡木已经往自己倾斜,她便对卫靖临直言,她要去找到惊鸿,要去救出一个一直用生命保护自己的风紫辉......出乎意料的是卫靖临在面对惊鸿的事情上,一言不发。最后,他只是淡淡的说道,只有前往炎烈国,才有机会找到惊鸿。
想到此,云凤弦的脑海中浮现出卫靖临在临走之时,欲言又止的表情,和目光的无可奈何......
云凤弦微晃了晃头,徐徐道:“我与紫辉情同手足,无论如何不会弃他不顾,所以这一次炎烈国之行,就算炎烈人不来捉我,我自己也是要去的。在救回风紫辉之前,你就算砍了我的脑袋,我也不会同你去水柔国。你就算武功高到可以拿住我,但是,我也可以拼命。与其双方各受损伤,为何不能达成协定呢?”
云凤弦说到此,目光温和的看着水忘忧,一字一字说道:“珍重你自己,不要轻易为了任何事去伤损身体。我答应你,只要能救回风紫辉,我一定去水柔国。我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但我许下的诺言,也一定会尽力做到。”
水忘忧静静凝望她半天,过了很久,才轻轻道:“你是我见过最窝囊没用的人,但也是最古怪,最让人吃惊的人。你总会说些不可思议的话,做些不可能的决定,但最后,所有不可能的事,似乎都会在你手中,变成现实。既然这样......”他摇摇头,轻轻笑:“也许我的决定非常愚蠢,但我倒真的想看看,你以这样的身体、这样的处境,如何救回风紫辉,如何击败惊鸿,又如何与老奸巨猾的炎烈王周旋。”
他神色之间,竟也露出一丝向往之意。说话间,她已扭头向舱外走去,走过燕将天身边时,低头看着目眦欲裂,恨恨望着她的燕将天笑了一笑:“燕将军,这次我们三国,为了争夺此人,出尽计谋,用尽手段,这一场斗法,暂时就算你们炎烈国赢了吧!”他抬手一挥,一物从手中疾射向云凤弦。
古奕霖在旁边一伸手,把此物接住,触手微凉,原来是个小小的瓷瓶。
“这解药能暂时缓和你中的毒,十日服一粒,够你三个月的用量了。”水忘忧漫声说罢,便重新把人皮面具戴上,随即头也不回,信手拉开门,漫步而出,又反手把门掩上。
门外响起士兵的声音:“白大夫,你诊病完了吗?”
“是啊!我给公子开过药,用过针了,公子的病大有好转。将军正在里头陪着公子说话,下令不许闲人多听,我就回避出来了,你们切莫打扰才好。”
饱含沧桑的中年男人音色,让人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水忘忧。
“是,是,多谢白大夫提醒。”
“燕将军下令我随队上京,给公子看病。我家中有一些可用药物,要一道带上京,就先下船一趟了。”
“白大夫请。”
脚步声慢慢远去。
燕将天满心怒恨,偏偏始终发不出声音,手脚更酸软无力,连敲打舱板示警都做不到。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云凤弦这才脚一软,脸色灰败地往地上跌去,幸好古奕霖一把扶住他。
云凤弦长出一口气:“总算撑过这一关了。”
古奕霖笑道 “幸亏你机警聪明,把他逼退了。”
云凤弦幽幽道:“我也只是硬撑,就算他真的身受重伤,万一一狠心,弄个什么的刺激性功夫出来,咱们的亏可就吃大了。好在水忘忧也是个精明人,聪明人很多时候都会更多地考虑自己的得失,他也知道,就算他不惜伤损身体,赢了我们,要带着活生生的人,在三千铁卫中大摇大摆出去,也实在不太可能。我先论得失之利,再动之以情,及时给他一个梯子下,这才勉强过关。”
对于她这大失英雄形象的动作、语气,古奕霖不置一词,只淡淡道:“若本来无情,又如何能动呢?”
云凤弦一怔:“什么?”
古奕霖只笑看手上的解药,“看来他本来也不想伤害你、强逼你,若非职责在身,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所以你这种空口白话,没有任何保证的交易,他才肯答应,所以你说几句关心的话,他就把这个给你了。”
古奕霖明明笑得温柔婉然,不知为什么,云凤弦却觉得有一种八方风雨欲来的不祥之感。她干咳一声,不敢界面,急急忙忙对着燕将天喊:“燕将军,你没事吧?”
燕将天张张口,想说什么,可是嘴一张,就是鲜血喷出来。
云凤弦微一皱眉,低声对古奕霖说了一句话。
古奕霖走到燕将天身边,轻轻抬起了右掌。
燕将天在心中惨然一笑,徐徐闭上了眼。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等来的不是当空雷霆一击,而是自背心涌入的温和内气。内力带着他全身气机游走,体内闭塞的经脉一一被打开,胸腹间的郁闷之气渐渐消散。
耳旁传来古奕霖轻柔的声音:“有一个对水柔国武功有深刻研究的人,指导过我武功。那个人把疏导之术教给了我。将军被水忘忧击伤,若不及时把体内的气劲化去,只怕会对经脉造成很大的伤害,所以我来不及同将军细谈就动了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原谅。”淡淡的声音说完,古奕霖已垂手退了开去。
燕将天徐徐睁眸,目光有震异之色,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古奕霖。这时他已能开口说话,不觉凝望云凤弦:“为什么救我?”
云凤弦一笑:“救人还要理由吗?”
燕将天一怔。
古奕霖已一笑:“杀人害人,或者需要理由,但救人帮人,何须理由。人本来就应该互助,除非是丧尽天良的恶人,否则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生命垂危,就应该相救,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云凤弦笑得眉眼弯弯。
燕将天苦笑一下:“我是敌人。”
云凤弦淡淡道:“敌人,也是人。”她的语气这么平淡,但听到人耳中,却如惊雷乍响,震人心魂。
看到燕将天震愕之色,她又轻松一笑:“更何况,你也许把我当敌人,我却未必视你为敌人呢?”
燕将天垂下了头,以掩饰自己此时的脸色与目光。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本可以胁制我,就此脱身的。”
云凤弦轻松地笑笑:“说得伟大一点,大丈夫堂堂正正,立身于世,岂能胁持垂危之人口说得实际一点,第一,你对炎烈王死忠到底,就算我把刀架着你的脖子,你宁死也不会让手下放我们脱身的。第二,我本来就要见炎烈王,通过他,打听一些事,达成一些目的,真要逃走了,我反而要失望了,所以......”她冲着燕将天眨眨眼:“我的选择也有大部分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你就不必感激或抱歉了。”
她伸手指指仍在地上的吉祥、如意,“奕霖虽能帮得了将军,却救不了她们,还请将军立刻为她们延医解毒。相信水忘忧自恃身分,又为防误伤我,针上的毒应该并不重,可以解得开吧!”
她淡淡笑笑,垂下眼帘,声音细微得不可闻:“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因为我而死了。”
吉祥、如意身上的毒的确并不厉害,很快就请当地名医治好。
只是古奕霖恼她们隐藏机心,在身旁监视看守,再不容她们服侍,连带着也不给燕将天一个好脸色。
云凤弦虽然并不怨怒她们,倒也并不喜欢身边日夜有两个不熟悉的人,古奕霖开口赶人,她也乐得清净。
吉祥、如意羞惭自愧,燕将天也自觉理亏。虽然表面上,云凤弦是他的囚犯,但一来,云凤弦身分不同,不可轻侮。
二来,云凤弦一路上,态度合作无比,他也实在不好强人所难。
三来,云凤弦还让古奕霖救过他,他更不能转身就翻脸,只好苦笑着给吉祥、如意安排其他的职司。
舱中只让云凤弦和古奕霖共处,有时为了让云凤弦病弱的身体得以恢复,还要允许他们自由地在甲板上散步、闲逛、吸收新鲜空气,只是暗中吩咐兵士们仔细看守罢了。服下了水忘忧给的药之后,云凤弦的身体好了许多,能走能跳,能说能笑,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走路太急,略有些喘息。毕竟这些日子,毒发的痛苦折磨下,她十分虚弱的身体,不是一时半刻休养得好的。
而船队仍然日夜兼程,赶赴京师。
当燕将天一行人离开边城,奔赴京城之时,明月关的主将莫火离在将城中大事安排妥当后,也轻骑快马,赶往风灵国的京城。不同于燕将天带着大队人马,护着一个中毒晕迷的病人,根本无法加快速度,莫火离却是日夜兼程,一路更换最好的马匹,绝不做多余停留,如飞一样赶路。
当燕将天的船队还在半路上时,他已经风尘扑扑,赶到了京城,满身风尘的衣服还来不及换,茶也不及喝一口,就被召进了皇宫。有关云凤弦被人捉走的事,自然不能放在朝堂上讨论。到现在,风灵国大朝时,还有个规规矩矩的皇帝坐在那里摆样子呢!云昱风将莫火离召入偏殿时,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已经奉命退得一干二净,只有云昱风身后挂了一道珠帘,帘后隐约有环佩之声轻响。
莫火离一入殿门,头也不敢抬就扑通一声跪倒于地:“微臣护主不力,有负王爷厚望,罪该......”
“够了。”一声清叱打断了他的话,随着珠帘之声响起,一个丽人盛妆华佩,珠围翠绕,已是穿帘而出。赫然正是当朝皇太后古凝寒。历来后宫不得干政,内殿之中,接见臣子,更非后妃所当为,所以才隐身于帘后。
但事关唯一爱子的生死安危,叫她怎么按捺得住,心情一激动,再也顾不得礼法,打断莫火离的请罪,快步掀帘而出。
一见她出现,莫火离更是伏首千地.不敢抬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把所有的经过,给我细细讲来。”古凝寒尽力镇定发令,但声音里仍是有着抑不住的颤动。
莫火离跪在地上,依然不敢抬头,只能恭声道:“是。”
云昱风轻叹一声:“起来说话吧!”
莫火离跪在地上,没敢动。他让皇帝从他的保护下被敌人抓走了,早已负有重罪,论起来,处以极刑也没有人能说不公,此时他待罪之身,又羞又惭,哪里还敢站起来。
云昱风轻声道:“起来吧!你和他相处过,你也该知道,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不愿意你这样的。”
莫火离想到当日在明月关中的云凤弦,那个身居至尊,却可以真心为每一个士兵打算的君王,那个身分高贵,却肯为了救他而身陷囹圄的公子,心中不觉一酸。
这时忽觉肩上被人轻轻一拍,他一惊抬头,却见云昱风已然站在面前,弯腰面对他,伸出手来。
莫火离全身一震,心情一阵激荡,眼中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几乎要汹涌而出。他有负重望,失职失君,身待必死之罪,又何堪这等孱待。他急忙又低下头,唯恐眼泪夺眶而出,人前出丑,心潮却起伏不断,难以平静。
耳旁再听一声轻叹:“起来吧!”
声音里无限伤怀,黯然神伤,这一次,说话的却是古凝寒。
莫火离低着头站起来,不敢看古凝寒一眼,心中却觉无比惭愧内疚。因为他的无能,让风灵国蒙受至大的羞辱,更让一个母亲,为生死未卜的孩子而牵肠桂肚。他勉强平定一下激荡的情绪,开始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讲述起来:“自从我接到王爷的密令之后,就和严大人连手,注意圣上的行踪,那一天......”莫火离从得到消息,飞速调兵相救云凤弦,一直讲到最后从炎烈军中赎回其它士兵,以及年丰转述的,云凤弦最后说过的话。等到他将一切细细讲完,天色已然微明,殿中烛火也已微微黯淡下来。
古凝寒静静地听他说下去,脸上神色,时而忧伤,时而悲苦,时而愤怒。做为一个母亲,太后和平民女子都是一样为孩子牵动肝肠,只是有再多悲苦,她也不会失态得高声大叫,痛哭失声。就连眼泪都在还来不及流下来时,就被她的手帕拭去,唯有拿着帕子的手,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她可怜的孩子......竟然被那么凶恶的炎烈国军队捉了过去,那奕霖那孩子应该会记得自己在他临走前的交待,以古家特有的内息之法,改变凤弦的脉膊吧.
云昱风也同样沉默地听着,脸上神色开不似古凝寒有明显的波动,只是眸子深处,仿似有海样波涛汹涌奔腾,悲喜莫瓣,忧愤难知,只有看到古凝寒眉间苦楚时,才流露怜惜之色。有外臣在场,也不可有过于亲昵的动作,他只是默默走近,轻轻拍拍古凝寒的手背,就自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可以让古凝寒已有些失控的情绪安定了下来,不至于臣前失礼。
等到莫火离把事情前因后果,一概讲完,才双手恭敬送上明月关中,云凤弦临出战前所写的书信。
古凝寒哪里还能再保持太后的矜持姿态,一把接过,急切间,竟不知先折哪一封好,分瓣不出哪一封才是儿子写给母亲的信。
云昱风在旁轻轻伸手,为她把信挑出来。
古凝寒接过来,却觉双手发颤,竟连信封都撕不开。
云昱风心中怜惜之意大起,轻轻替她撕开信封,抽出信纸,却一眼也不多看,递到古凝寒手中。
他自己手中尚有云凤弦的信件,却不去折看,只凝眸望着古凝寒,目中满是关怀之意。
古凝寒双手略颤地看完整封信,终是忍不住,珠泪滑落:“这个孩子,只会在信里一再说,叫我不要担心,她自有保身之法,她只会说,炎烈王有心利用她,不会对她无礼。这世上,哪里有当娘的知道孩子置身虎穴,能够不担心,不在乎的?”
云昱风看看莫火离:“火离,你长途奔驰,也是辛苦了,也别急着回明月关,在京里待两天,有一些极有趣的人和事,我要带着你看一看。”莫火离也知摄政王要好好安慰古凝寒,自己在这里太过碍事,应了一声,弯腰往后退。他退到殿门处,忽的脚步一顿,又冲前一步,对着云昱风砰然拜倒:“王爷,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把陛下救出来啊!”
云昱风淡淡道:“难得你这番忠心,无论为公为私,我都是要竭力救她脱困的,你可以放心。”
莫火离对着云昱风深深叩首下去,因为太用力,那玉石地上发出的声音竟异常震耳,再抬头时,额上已有隐隐的暗红。
“我风灵若引兵攻炎烈,求王爷容微臣带罪立功,为马前之卒。”
云昱风微微一笑:“兵戈之事,国之重器,不可轻动,但我风灵也绝非可欺之邦。早在当日凤弦被掳之时,我已下令,全国厉兵秣马,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挥师攻炎烈。若真有这一天,我军前行先铎,除了你,还能有谁。”
莫火离忍了又忍,眼中的温热之意,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只得再次深深行礼:“谢王爷。”
“你先安心去休息吧!”
“是。”莫火离这才起身退去。
直到殿阁大门合上,殿中再没有第三个人,云昱风才转过身,毫无顾忌地把古凝寒抱入怀中:“凝寒,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直到这时,古凝寒才能真正放纵自己,放声痛哭。直到此时,她才可以不必顾忌身为一国太后应有的仪态,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尽情一哭。
云昱风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无声地抱着她,用坚定的双臂支持着她。
过了很久很久,古凝寒才能勉强止泪,轻轻道:“她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
云昱风也不多说,在古凝寒面前拆开了信。他自己绝不多看云凤弦给古凝寒的私信,但云凤弦给他的这封信,他却绝无遮挡的意思,与古凝寒同时观看。原本二人都以为,信中必是云凤弦对自身的安危,以及风灵国的动向所做的嘱托。
谁知一看之下,却大吃一惊。
信中很明确地说明了当时明月关的处境,以及云凤弦自身所做的决定,先一步为明月关全体将士求情,希望云昱风不要降罪。然后,云凤弦花了大量的篇幅,谈及与金沙国开市互贸之事,语气之中无限诚恳,希求云昱风能给金沙国百姓一线光明。
古凝寒看得轻叹:“这个孩子,真是痴人,自身陷入危局,生死尚且难料,竟还有心顾及这些事。”
云昱风目中却是异芒闪动:“她是痴人?她做的事很傻,很多时候,却可以达成无数聪明人都无法做到的结果。刚才莫火离请罪、羞惭,到最后的冲动,绝不仅仅是因为普通的忠城,以及有负我的期望,而是真心关切她的生死安危。
相信为了救她,莫火离必会不惜性命。她在飞雪关待的时间很短,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莫火离折服的?还有,我也收到了严恕宽用六百里快马递来的奏折,其中居然也赞同她有关开市互贸的建议。
严恕宽其人向来高傲,从来只服有能之人,所谓君臣之律、父子之纲,都是不放在眼中的,他又是因为什么,而肯这样极力赞同凤弦。你再看她提的这些建议,我一向自负才高,但这些事,平时却是想也不曾想过的。我一向自认爱惜属下,亲近将士,可即使是在我最没有架子的时候,对将士的关怀,依然是带着皇室子弟居高临下的态度。
可是她却真的把自己当做军队的一分子而提出建议,为他们谋求更好的一切。不止莫火离、严恕宽关切于她,我看,整个明月关的将士都会愿意为他奋身苦战。相信如果假以时日,如果他可以接触更多的军队、更多的人,她的见解和她的想法,真的可以在军中实行,那么,她在军中的威望,将会慢慢超过她。”
古凝寒震了一震,抬头刚想说什么,云昱风已然微笑道:“凝寒,我为我们的孩子骄傲呢!”
古凝寒怔怔凝望他半晌,终于微微一笑。她脸上泪痕未拭,悲容未去,含泪带笑,竟是说不出的美丽:“凤弦的想法,确实可行吗?”
“倒也不是件件都可行,比如念堂的想法,以及为战死者立碑,万世不灭,都可极大地激励士气。不过,在太庙外立碑,却也不是我和她说了就能算的。宗法、祖制、皇族、楚家、儒士、清流,通通都会反对,倒不如立碑之外,亦兴建忠烈祠,时时祭祀,既显郑重,又易推行。
至于在卫地开市,这想法极有趣,不论成败,且试她一试。若能成功,留下一座永远挖不完的金矿,也是风灵国的大幸,就算失败,得失亦不足以动摇风灵国的根本。
这些建议就选几条较易实施,成效也快的先在明月关和金沙国推行,如若真的效应显著,我将会在全国军队中推行,我会尝试改变风灵国,对周边各国的政策,我会......”云昱风淡淡笑笑:“我会让他们知道.这是他们的君王,为他们苦心谋划的,我会让每一个士兵知道,不管他们在哪里,只要是在为国出力,他所效忠的君王,就会关心他的福祉安危,与他们同心同意。
古凝寒轻声道:“凤弦信中,是希望这些政令都以你的名义颁行。”
云昱风哈哈一笑:“傻瓜,我怎会和我们的孩子争功劳。她为天下人计,又岂能不让天下人知道。”
古凝寒微微一笑,却又转瞬消逝,眉宇之间,又现忧色。
云昱风柔声道:“不用太担心了。这个孩子想法、做法都和我们不同,可每一次都能创造奇迹,当初你我之间的死结、风灵国的危机,谁不是以为无人能解,她却完全不当一回事般解决了。山海湖城之内,我苦心谋划多年,多少阴谋暗伏,她却丝毫不费力气,轻轻松松,一早看破。明月关中,她又能轻易收将士之心。这次去炎烈国,一半是被迫,倒有一半是她自己情愿。
焉知结局,不是同样出乎众人意料?也许到头来,不是炎烈国利用了她,而是她改变了炎烈国。”
古凝寒眉间忧色不退:“你何必这样宽解我,她以前有再多困境,毕竟还身在风灵国,身边还有风紫辉这个绝世高手保护,可是现在,她身陷异国,连个护从相伴之人都没有。”
“可是,你也不要忘了,还有我啊!”云昱风声音本来温柔,语终却又冷笑了一声:“炎烈王能在我的手中把人捉走,难道我就没办法在炎烈王手中把人救回来?炎烈王在我风灵国布了无数人手,难道我在炎烈国,就没有任何安排吗?炎烈王固然老辣无比,论到深思熟虑,我们可是不分上下。”
古凝寒终是忧思难解,叹道:“那炎烈国强盛富饶,炎烈王又是出名的天纵英才,要想击败他,只怕不是易事。”
云昱风忽的冷笑一声:“炎烈国的确是当世少有的强国,但强盛之外,亦有种种隐患,当今炎烈国,就有四大危机,炎烈王一个应付不好,便有亡国灭家之患。”
古凝寒不觉一怔:“我只知炎烈王英明天纵,声名远扬,炎烈国国势日强。炎烈国的法向来严峻,可是炎烈王竟被称为仁主,可见他的不凡。我实在想不出,炎烈国有什么危机。”
云昱风微微一笑:“你哭得嗓子都哑了,先喝杯茶,润润喉。”
桌案之上,金壶玉杯相映生辉。
云昱风亲手提壶倒茶:“炎烈国这第一危机,就是炎烈王对臣下那出了名的仁厚。”
他伸手把茶杯递到古凝寒手中,悠然一笑:“仁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自古以来,有名的仁主治世期间,大多免不了臣子弄权,或贪官坐大的弊端,正所谓人善被人欺。”
古凝寒皱眉道:“那炎烈纵然施政较为仁慈,亦不是可欺之主啊!”
“的确不是,但可惜的是,他登基之时亲政之时,年纪已经很大了。”云昱风淡淡道:“朝政为权臣所把持,皇帝仅仅只靠他几个侍卫、几个亲信,四处奔走,暗中连结党羽,那段日子,想必是十分难挨的。忠君爱国,主忧臣辱,粉身碎骨也要除奸的人不是没有,只是太少了,而且大多也在数年当中,为反抗权臣而被杀了。若没有足够的报答,谁肯放着荣华富贵不要,把生死押在一个半个身子入土的皇帝身上。”
古凝寒轻声道:“从龙除奸,留名于青史,博万户侯,荫子孙于后世,亦值得为之冒险。”
“当时权臣虽被皇帝忽起发难,以雷霆手段诛灭,但整个大炎烈国,到处都有他的门人党羽,大多手握重权。皇帝威仪未立,其它臣子对他也无敬畏之心,一个处置不当,就有可能烽烟四起,激得四方豪强,为求自保而竖起反旗。皇帝于朝堂之上,宣布只诛首恶,绝不追究从罪,凡往日从贼者,只要能悔悟往非,亦是炎烈国良臣,必厚封爵禄,只赏不罚。他当殿立誓,与诸臣既为君臣,亦走骨肉,绝不相负,断不致他日行兔死狗烹之事,若非叛国之罪,绝不轻诛大臣。”
古凝寒长叹一声:“君王固然要揽臣子之心,但恩典太隆,威势不足,于国实在无益。”
“不过,这实在不是他的错。炎烈的先皇活得太过长久,而现在的炎烈王多年来隐在深宫,无声无息,又有多少威势,可以震慑得了天下呢!如果他有足够的体力和时间,表现才华能力,自会豪杰归心,英雄来投。可是,在当时,只要他处事稍稍迟疑,则炎烈国必然烽烟四起,四分五裂。
多年来,他勤于国事,决断英明,使炎烈国国势日增,但炎烈国的法度却出现了一个极诡异的局面一一一方面炎烈法严峻,小民受到重重束缚,不敢有半点逾矩,一方面,官员受到各方面厚待,很多事可以肆意而为。长此以往,民众之中,不平之意渐浓,于国实非大幸。”
云昱风唇边带起了一抹冷笑。
“到如今,朝中自当初诛奸的第一功臣黄英奇以下,无数官员,都有倾国之富、惊世之权,人人羽翼丰满。目前炎烈国的局势虽然平静,但这种君臣之间相安无事的局面一定会被打破,最后争端爆发的话,赢的也一定是炎烈王,但同时,炎烈国必兴大狱,无论是朝中还是地方,都会有过多的官员一下子倒下来,令得整个炎烈国的局势动荡不安,人心不稳。”云昱风微微笑一笑,徐徐提壶,往杯子里注水。”文武不合,国家岂不隐患重重。炎烈王初时提拔新人,确为牵制旧臣,但如今,光在两党之中,维持平衡,也足以让人殚精竭虑了。也亏得他确有治国之才,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让炎烈国成为当世五强之一。”
云昱风说完,缓缓举杯闲闲饮了一口。
古凝寒秀眉轻蹙,疑惑地道:“那炎烈国内政或许有所不足,但大军一动,所向无敌,自炎烈王亲政以来,战无不胜,连并十余小国,短短数年,一跃为天下少有的强国。”
云昱风微微一笑,饮尽了杯中茶,却提起壶,在第二个杯子中倒茶,“这正好,是炎烈国的第二大危机口”
纵然古凝寒亦是少有的聪明之人,此时却也不觉满面不解,“我不明白,这样的赫赫军功,威扬天下,怎么会是危机?”
云昱风从容笑道:“世人只看到炎烈国连战连胜,一时无比辉煌,却不曾看到,在这样的胜仗里,炎烈国付出的是什么代价。”
“连场战争,自然死伤无数,但并吞诸国之后,又多了许多可以征兵的青壮,并不致影响到军队的实力,而且多次大战,那炎烈国到底还付出了......”古凝寒正自低头凝思,忽的一震道:“钱!”
“不错,就是钱。炎烈国因为自身的原因,炎烈国到四十五岁方登上皇位,为了建立他自己的威信,为了让他所选拔的人才立功升迁,他不得不连续发动战争。但是,谁知道每一次大战,炎烈国国库支出了多少军费,炎烈国青壮有多少不得不奔赴沙场,致使田土荒芜,百业荒怠。
炎烈国的确吞并了很多小国,可是,当今天下,诸国争伐,杀戮不断,越是小国,越是穷困不堪,这样的胜利,虽然吞并了土地,却得不到足够的金银来补充国库,反而要从国库拨钱,去建设被征服的小国中那些因战乱而荒芜的国土,救助因战争而待死的流民。”
云昱风语气闲适:“炎烈国之强,强在军威,强在军力,而不是整个国力。炎烈国军队固然为诸国之中最精锐的部队,但是,炎烈国的国库,只怕也是诸强之中最空虚的。再说,战争太多,百姓就会疲惫不堪,胜利太多,君主就会得意忘形。得意忘形的君主统帅疲惫不堪的臣民,再加上一个空荡荡的国库,这就是国家最大的隐患。”
古凝寒凝眸望他,明眸之中,光彩灿然:“所以,当日你夺下周边最大之国之后,人人都以为你必乘大胜之势,并吞诸国,你却昭示四方邻国,只需称臣纳贡,就绝不征讨,为的就是休养生息?”
云昱风在古凝寒那带着崇拜的目光中,傲然一笑:“当日国家虽定,却也隐患重重,国家贫困不堪,财富散于民间,江湖势力不服管束,而朝政也难称安定,这些年来,我促农劝桑充国库,练兵选将,固修城池,把朝中所有的不安因素,一一铲除,将所有足以动摇国家的隐患,一一剪灭,收举国之兵、倾国之财为我用。如今的我,再无任何掣肘,自可任意指点江山。”
古凝寒纵然满心忧愁牵挂,看他傲然之姿,也不觉嫣然一笑,伸手取过金壶,往第三个杯子里注水:“我知道了,炎烈国的第三大危机,就是你,风灵国的摄政王。”
云昱风竟也微微一笑,坦承不辞:“确实如此。我云昱风岂是可欺之人,炎烈王的诸般厚赐,若不百倍相报,世人还道我风灵国的人不知礼仪呢!”他本是翩翩文士,此刻从容言来,却是锐气四溢,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来而不往非礼也,当日我是内患未除,不欲轻动干戈,如今我后顾之忧尽去,有的是时间与手段,和他慢慢周旋,总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古凝寒也不觉轻轻一笑,提壶往第四个杯子中注水:“这第四大危机是......”才只半杯,壶中茶水已尽。
云昱风淡淡道:“这金壶虽不小,倒了四个杯子,便也尽了。炎烈王是人不是神,纵然英明天纵,国家面对这么多问题,总也会捉襟见肘,应付吃力的。还有......”
古凝寒信手放下金壶,笑道:“你别卖关子了,炎烈国的第四大危机是什么?”
“这第四大危机吗?”云昱风悠悠一笑,眼神忽然变得非常遥远,似要望向遥遥天际,那一袭鹅黄薄纱的身影:“是他身后虎视眈眈的三个皇子,年过知天命的炎烈王,最心烦的事情,便是选择一个接班人。结果,老天太过厚爱,他的三个皇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火,所以......有个与我有一面之缘的故人,会帮他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