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奕霖脸上还残留一抹淡淡微笑,笑意漠如秋风,竟是连悲伤都消失无踪了。
他十指轻拂,笛音袅袅,随风飘扬而去。
云凤弦扶着额头,领着几名伴驾的宫人往廷阳宫偏殿行来。
她举目四望,远远便看到几名宫女跪在宫殿外。想来那皇太后所言并不假,古奕霖的脾气可见一般。
云凤弦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她不过是不小心扑到了她的身上,有必要这么认真吗?她心里不停的回放着池水边的古奕霖,无视沿路的宫女纷纷下跪。有人要高声传报,被她一眼瞪去,吓得屏息噤声。
一直无阻的云凤弦,才刚跨进古奕霖的寝宫殿门,幽雅的笛声飘来,悠悠悦耳之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怆然和只是一种连凄然都已不再外露的漠然之意。
云凤弦停下脚步,抬眸望着那紧闭的殿门。她倒是不知道他未来的皇后,正在的心情是如此的纠结。不就是她不小心迷路,再一不小心的偷瞧他入浴,外加她不小心的从屋檐下掉下来。一时脚软,朝他扑了过去吗?有必要这样伤感……她怔了一怔,良久,才叹息一声。暗自忖道,罢了,总得来说还是她太过唐突了,可……他明明是男子啊~难不成真的把自己想像成女人,连让她看一下都是冒犯!!思到此,云凤弦竖起了几排黑色,后背升起恶寒之意。她是喜欢漂亮的人,可是对那不男不女的人妖……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殿风悠扬的笛声,挑起云凤弦的莫名情愫,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朦胧的画面,就着笛声低声吟道:‘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古奕霖微微一震,笛声戛然而止。只闻一声珠玉落盘的清脆碎裂之声,低头望去,不知何时,他手中的玉笛已经化做千万片。
是谁?是哪个男子胆敢在廷阳宫内,伴和着他的笛音,借着诗曲向他倾慕爱意。是,身为男子的他渴望得到暖暖的关爱,用来冲涮他夜夜的寂寥和深情成空的悲凉;却也不能忍受别的男子带来的思慕。他的一生,能喜欢的,能深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陛下云凤弦!
他不可以让那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明明应该出声阻止的古奕霖,竟似着了魔一般,坐着一动不动,只是微微惊异地问出一声,“是谁~是谁敢这样做。”他心中竟然开始期待起来,这个男子若是云凤弦,那么他们……他们是不是还有可能……
“是我——云凤弦!”云凤弦双手大力的推开那扇紧闭着的殿门,迈了进来。同一时间,她向后的十多个宫人一起拜倒下去。
殿内的纪烟吓得把头重重地磕到地上,“奴才恭迎陛下降临。”
古奕霖一愣,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子,看到了那个自他出现起,便一直在他耳边回荡的名字。他一定是产生了幻觉,昨夜的她还是一个粗鲁的人,现在怎会在外面吟那样的诗句,不应该的……他一边摇摇晕眩的头,一边尽量从容地站起来,拱身拜倒在地,宽袖里的指尖悄然无声地扎进掌心,让疼痛使他用平静稳重的语气说完走过场的话:“民女古奕霖恭迎圣驾。”
云凤弦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古奕霖,她这是头一回看清楚了这个人的样子,这个人……不就是上回她在集市碰到的那个叫贾铭的男子吗?此时的他一袭华丽的女装,精致的五官隐约散发现男子特有的英气。云凤弦挑了挑眉,走上前一步,欲扶起眼前这位清逸出尘的男子。不想古奕霖往后缩了下身子,动作虽然不大,云凤弦还是感觉到他对她的排斥之心,闷了半天,只得没好气地说道:“贾铭……原来真是个假名!”
“陛下……”古奕霖没料到云凤弦的记忆这么的好。那日他们用男子的身份交谈愉悦,甚至约下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有办法达成的约会,更没有料到会这里以这样奇怪的方式再见面。
云凤弦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倦意,“你真是有心了。”
“我~民女——”
“平身吧!”云凤弦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反正她对于宫里的人已经完全失望,却更想不到自己在宫外也会碰到这样的人。原来热心的相救,相见恨晚的谈话全是假得吗?也难怪皇太后会让她出宫,原来全是为了让她遇见到他吗?
“谢陛下。”古奕霖偷偷瞄了云凤弦一眼,心思百转千回。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变化,他保持着皇后完美的仪态礼貌,轻回了一声后,站了起来,抬起头望向云凤弦。他们不是第一次正视彼此,却是如此地生硬。
云凤弦总算是完全看清楚古奕霖的容颜,换上了女装的古奕霖的神情与古凝寒有三分相似,却又完全不同。她的母后是雍荣华贵,而她的皇后却是高雅无垢,特别是眉宇尖的淡淡忧郁,深深击中云凤弦的心灵。
难怪当时的她会感觉到亲切,原来他是古凝寒内定的皇后,古家的最可怜的男子,生生被冠上了女子的身份送进宫来。
那么清丽的眼眸,没有上一次的灵动,更有些暮气沉沉。她心中微动,忙侧开眼,竭力用平常的语气问道:“你应该知道朕为何而来。”
古奕霖低眉垂首,态度婉转却又不失仪容,“妾身不知。”
“不知?”云凤弦眼见古奕霖如此死气沉沉的回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昨夜的闪避,弄得朕身受重创,心神俱伤?”
古奕霖猛然抬头,惊愕地望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云凤弦。这个时候,他气得连手指都冰凉一片,悄悄在袖中颤抖。这个……混蛋……,明明是她在暗中偷窥他入浴,现在竟然恶人先告状。刚刚才几句诗,怕是她有心戏弄他。他怎么就忘记了,以云凤弦粗劣的才学,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诗词。定是先前便早过人,特意来羞辱他心中暗藏的不洁之心。
此时此刻,古奕霖的心中所思的,并不是喊冤,而是愤怒。
想他古奕霖也是古家金尊玉贵的公子(小姐),自小就习诗书礼仪、忠孝贤德的道理,圣人之言,哪一条不谨记心上。
而今,云凤弦夜爬廷阳宫,做出窥他入浴这等下流之事,倒被定为欺君妄上的罪名,真真是可笑至极!已然愤怒到极点的古奕霖,不怒反笑了出来。他的笑容美艳至极,却又寒冷至极。冷冷地望着这个要成为他未来的夫君的女子,他一生誓死追随的皇帝,生平第一次说出了心中最隐晦的话语,“原来今日陛下前来是为此事。既然如此,民女怎敢欺君。昨夜确是民女之错。民女即将成为皇后统御六宫。身为皇宫之表率,在浴室之中伤了陛下的龙体,陛下若要怪罪,就此领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