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宴会厅出来,我漫无目的乘电梯上了十三楼,穿过了直升飞机坪,百无聊赖地踱着步,不知不觉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我驻足环视四下,这地方居高临下,能感受到整条船的繁华和浮躁,却又是那么的冷清,那么的孤寂,偌大一个平台只有我一个人。
我倚着栏杆,望着苍茫夜色里的大海,海风从我的发际轻轻拂过,带着一丝寒气,情景和心境的交融使我心里更添一份说不出来的惆怅,我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怀着无比压抑的心情怒吼了一句:“韩晨,你居然为了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而抛弃我!?你这个大白痴!”
吼完了,我觉得还不够解恨,于是仰着头,对着天空接连重复喊了几遍,倏然间,听见后面有一把陌生的男人声音:“你误会他了!!”
我吓了一跳,我回过头来一看,忍不住尖叫一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我的大脑混乱的思索了片刻,终于兴奋地叫了出来:“你是那个戴苍蝇墨镜的大帅哥?!你打乒乓球实在太厉害了!”
那个男人被我逗得失声笑了出来,我也笑了。他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地向我走来。借着昏暗的灯光,我认真打量着他的五官,突然间我想起了什么,我瞪大了眼睛,对他喊道:“你长得有点儿像高泽?难道你是高泽的二哥?!”
那个男人扬了一下眉毛,更正了我的说法,说道:“是高泽有点儿像我。”
我不置可否地吐了吐舌头,忽然又记起了什么,于是奇怪地问他:“我听说你是个自闭症的哑巴,你怎么会说话呢?”
话刚出口,我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赔礼道歉,那个男人先是怔一怔,随即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我也跟着他傻笑。他又向我靠近了一点,与我近在咫超他默默地凝视着我,良久,用一种无法克隆的感性语调对我说道:“那是在我六七岁时的事情了,其实我的自闭症早就治好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说话的口吻似乎认识我很久了,我暗暗吃惊,本能地向后退缩,这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对我并不是完全陌生的。
果然,那个男人又说了一句让我目瞪口呆的话:“你知道吗,我注意你一整天了。”
听了这话,我条件反射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呆呆地看着他,心里那份惊讶之情是无法形容的,他大概看出我的不自在,瞬间换了一种客气生疏的声犀作自我介绍:“你好,我的名字叫高亮。”说完,他向我伸出了手,我迟疑了一下,慢慢地伸出了手,我能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的,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握住,没放开,我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抽不回来。
我感到莫名的恐惧,我呆呆的注视着他,这一刻,我从他眼里看到的绝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意,而是两星类似仇恨的火苗,我几乎能嗅出他身上那种耐人寻味的诡异。就在那一刹那间,我绝对可以肯定,他这么留意我,绝不是因为他看上我。
就在我胡乱猜测的时候,高亮用力一拉,把我拉到他的面前,他紧紧地捏着我的肩膀,注视着我,我六神无主,我愣愣地看着他,倏然间,他用一种阴冷刺骨的声调对我说道:“程诺,你是今晚的舞会皇后!几乎所有男人都被你迷住了!”
我又怔住了,当他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好像有一股伏特加的味道扑面而来,是那样的浓烈刺鼻,熏人欲醉。我绞尽脑汁思索了一会儿,还是不得要领,于是傻傻的问他:“高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呢?”我的脑子飞速地运算着,这个高亮如果不是喝醉了,就一定是精神有毛病!
他冷冷地笑了一笑,从喉咙里哼出一句:“你在装糊涂!”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挑衅似的火yao味,我更惊讶了,我盘算着如何脱身,不知怎的,我竟然“哇”的一声,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嚷着要找爸爸妈妈,高亮似乎被我吓着了,他低着头,连声向我道歉。
我半真半假的哭了一会儿,之后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他,只见他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怅惘,完全找不到刚才的咄咄逼人,我适可而止地停住了哭声,擦一擦眼泪,然后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对他说:“高先生,我,”
说到这儿,我不由得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我发现他半信半疑的看着我,眼眸里还闪烁着凛冽的寒光。我心里暗暗思量:这个高亮应该是一个而多疑的人,他绝不是好骗的。于是,我垂下眼帘,吸一下鼻子,不打算说话了。
谢天谢地,高亮终于放开了我,他拿出一根烟,点着了,然后走到了栏杆前,对着大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喷了一口烟,没有说话,俨然一副沉思者的模样。我眼珠一转,轻轻迈开了脚步,想趁他不在意的时候悄悄溜走。然而,他的后脑上似乎长着一对眼睛,当我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他大声喊了一句:“程诺,请你不要走。”
我怔了一怔,我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我实在有点儿生气,忍不住用挑衅的语气冲他喊道:“喂!我刚才忘了问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高亮依然没有转过头来看我,他朝着天空喷出一串烟圈,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几秒后,他才懒洋洋地回答:“因为我会读唇的,我今天一上船就发现了你,从甲板上,到乒乓球馆还有舞会,我的目光几乎一直锁定你。”
我听了这句话之后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两只脚板仿佛被钉在甲板上了,一股无来由的怒气涌上心头,我生气地质问他:“高亮!你为什么要跟踪我呢?”
高亮哼了一声,冷冰冰地回答:“请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对你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这个答案在我意料之内,我也冷哼了一声,回敬他一句:“太好了,感谢你对我高抬贵手,不然我真是无福消受。”
当我说完了这句话,我看见他的后脑勺微微一颤,似乎在笑,我也笑了,换了豪爽的口吻说道:“高先生,我和你萍水相逢,何必无端地结怨呢?”
我的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高亮肯定是个心理不正常的人,我必须立刻逃跑。这次我没有顾虑那么多,一刻也不耽误地撒开脚丫子往前跑,跑了七八米远,我被高亮追上了,他把我整个人紧紧地抱着,在我的耳边彷徨无助地说道:“求求你不要走好吗?”
他说这话时,口鼻里喷出一股炽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和耳际上,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凄苦和落寞,和刚才那种阴冷诡异大相径庭。
我呆住了,一种淡淡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我想象着,他也许曾经受到了锥心刺骨的伤害,所以才会变成这样。我试图轻轻地推开他,可他把我抱得更紧,于是,我索性放弃了,怀着极度无奈的心情对他说:“高先生,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伤心人,请你别把怨气倾泻在我的身上。”
果然,他稍稍放开了我,两只手却依然捏着我的手臂。他看着我,还是那种拷问似的眼神。不知是什么原因,我的胸腔里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愤懑,几乎到达崩溃的边缘,我瞪着他,用一种视死如归惮度,他的目光似乎软化了,他的嘴巴还微微抖动,仿佛有话要说,却说不出来。
我蹙着眉头,对他低吼:“高亮!你有种的话就把我扔到大海里!不然,请你马上放开我!”当我吼完了,我狠狠地瞪着他,他的眼神越来越茫然了,却不愿意放开我,大概是怕我跑掉。
在这么近的距离,我可以清晰地欣赏高亮的脸庞,我惊讶的发现,高亮的轮廓比高泽的要来得柔和,来得秀气,更来得俊逸!常言道,不怕不识货,最怕货比货,高亮确实比高泽帅气多了!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和高亮邂逅,我想我一定会被他的外表深深迷住的。
想着,想着,我感到自己的脸颊热了起来,我咬一咬嘴唇,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不愉快的记忆一个接一个的向我侵袭:轻浮的高泽,负心的韩晨,还有一个阴森的高亮,这些怪人居然全让我碰上了,我真是倒霉透了。想到这里,一股反抗yu望冲上了大脑,我手脚并用地挣扎,同时,竭斯底里地冲高亮吼了一声,骂道:“放开我!我恨死你们了!”
出乎意料,高亮竟然乖乖的放开了我,他低着头看着我,用一种近乎讨好的口吻说道:“程,实在对不起,我今晚喝多了。”
我对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轻哼了一句:“鬼才相信你。”随即,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了他一脚,他遭到了我的暗算,却没有生气,还咧嘴笑着说道:“程,我们算是扯平了?”
我没接话,鼻孔朝天地哼一声,没想到,高亮又笑了,换了一种兴致勃勃的语调,对我说道:“不如我们到甲板上散步,或者去酒吧坐坐?”
我有点儿吃惊,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眼前这个男人的表情真是瞬息万变,我皱一下眉,茫无头绪的看着他,没答应,也没拒绝。
高亮却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复。我又皱一下眉,坦白地拒绝他:“对不起,高先生,我不喜欢和喜怒无常的人去散步。”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有种滑稽的悲愤感,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郁闷地嘟囔:“对面不知人有骨,到死方知鬼无皮。”说完了,我心中的激愤也达到了顶峰,我用力地甩一甩头,悲愤地扬长而去,我肯定高亮这次绝对不敢拦阻我,因为我的语气里充满了浓烈的火yao味,随时一触即发。
回到了房间,我发现叶晶晶和杨柳还没回来,她们大概去的士高舞厅参加摇滚派对了。心情不佳的我泡了个自制玫瑰花浴,然后换了天蚕丝睡衣,敷了个眼膜,斜靠在看电视,这时,门铃响了三下,好像是服务员的声音,我打开了门,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皮肤黝黑的女服务员站在门外,她礼貌地用英语问了我句:“请问你是ELAINE-CHENG?”
我点点头,她递给我一个蓝色的盒子,用英语说道:“是一位高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蓝色天使情侣上网本,心想:大概是高泽那死鬼让行政部留给我的,看来他心里还是有我的。我眼睛一热,心里一高兴,头脑发昏,从钱包里搜出一大叠散钱,包括美元、新加坡元、港币和人民币让她自己挑,她高兴地说了声谢谢,除了美元,其它的都拿走了。
我把电脑盒子打开,看见里头有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这是我堂堂正正得来的。”我感到奇怪,心里纳闷地想道:高泽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还没来得及多想,门铃又响了,好像又是服务员的声音,我跑去开门,这次她递给我一束精致的白玫瑰,说道:“还是那位高先生让我送给你的。”
见此情形,我心里又起了个大问号,想道:高泽这死鬼整晚不露脸,只见花和礼物,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花样?尽管如此,我还是高兴地付了她小费,她狡黠地笑了,把散钱还给我,贪心地说了句:“我想要一张100元的人民币。”我呆了一下,心里嘀咕道:这女人认定我心情好,因此向我狮子开大口。我忍着痛,如她所愿。
送走了那个贪心的服务员,我从白玫瑰里找到一张蓝色的小卡片,一看,吓了我一跳,送花的人居然是高亮,原来是他向我道歉。我的脑子不着边际地浮想联翩,随即明白过来:想来那个情侣上网本并不是高泽送的。
我皱着眉,在心里傻傻的想道: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那个高亮根本没必要向我道歉。我把这些礼物搁到一爆斜靠在看杂志。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信息铃声响起,一看,原来是高枫发过来的短信息:“小诺,你有空吗,我有点事找你商量,麻烦你到我的房间来。”
看完了高枫的短信,我不禁想起了高泽,心里又发起牢骚:高泽这销声匿迹了一个晚上,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我忽然记起另一件事,高泽下午曾经闹肚子疼,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反正高枫和高泽的房间都在第十三层,一会儿从高枫那儿出来,顺便去看看高泽吧。打定了主意,我便换了衣服,乘电梯到了第十三层,径直向高枫的房间跑去。
还没到高枫的房间,隔很远,我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两女一男的背影,仔细辨认,那男人的背影像极了高泽,他走在中间,搭着两个女的肩膀,而那两个女人都有一头金发,身材高大健美,极有可能是外国人,我吓得魂飞魄散,我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似乎没有力气再继续走下去,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过了好久好久,我终于恢复了意识,握着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高泽的房门前,喘着气,敲了几下门。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开门的人果然是个金发女郎,她的身上只包着一条白色毛巾,她用英语问我找谁,一刹那间,我感觉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没有答话,一手推开了她,这一刻,我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躯壳,我艰难地拖动那双有如千斤重的腿,一步,一步,走进了卧室,浴室的门是打开的,我听见高泽的声音,还有一把女人的声音,我慢慢的,极不情愿的走进去,半闭着眼睛,担心不小心就见到了自己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