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起风了,满地落叶打着卷儿飞舞。
瓦地市人民检察院二楼会议室,玉西县检察院检察长刘卫一人默默地望着窗外,眉头紧锁,内心忐忑不安。
昨晚十二点,他刚刚睡下,突然接到市院检察长崔山的电话,要他第二天开会。刘卫很奇怪,什么会议这么重要,崔检居然亲自连夜通知。但是,他没有多问一句,这是纪律。
等了一会儿,检察长崔山和副检察长周道锋神色凝重地走进会议室。刚坐下,崔山迫不及待地问:“刘检,你们在玉西看守所派驻检察了吗?”
刘卫有些慌乱,老老实实回答:“没有,我们仅仅对玉西看守所进行一周一次巡视检察。”
“为什么不驻所?”
“院里检察力量有限,实在抽不出人来。”想到这里,刘卫满腹怨气。玉西县地处偏僻,没人愿意到这个贫困的地方来上班,虽说检察院有70个政法专项编制,但全院才30多个人,是瓦地市人数最少的检察院,白加黑、五加二,每天忙得转陀螺般,哪里抽得出人手去驻所?
“你心里有气?”崔山说:“我知道你那里的情况,虽然艰难,可是工作不容落下。”
看刘卫一言不发,崔山又说:“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在加强对监所检察的建设力度,新刑事诉讼法更是给了监所检察更多职能,高检院监所检察厅都正式更名为刑事执行检察厅了,监所检察迎来前所未有的发展良机。所以,我们要以此为契机,认真抓好这块工作。”
刘卫双手一摊,无奈地说:“崔检,我也想啊,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要总讲困难,办法总比困难多!不管怎么样,驻所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哪怕派一个人去驻所也行!”崔山一脸严肃,不容商量。
刘卫不再作声,心里越来越奇怪,崔检怎么突然关心起玉西看守所了?难道那里出了什么大事?想起副检察长邓兵每次巡视检察后忧心忡忡的表情,他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果然,崔山马上问:“你们每次巡视检察,玉西看守所的监管秩序怎么样?”
“这个、这个,不是很好。”刘卫局促不安。
“肯定不好,我们收到过一些关于玉西看守所的举报,我相信你们也收到一些。”崔山随即叹息一声,“还是要驻所啊,驻所就像一柄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样才有威慑!”
崔山突然脸色一变,缓缓说:“昨天,我跟省院的王检一道,参加省政法委主持召开的一个会议,省公安厅也在会,会议主要研究了一个案子,犯罪嫌疑人叫胡为,羁押在玉西看守所。”
“啊!”刘卫不由得大惊失声,知道主题到了,正襟危坐,等待崔山的下文。
崔山喝了口茶,接着说:“参会的也就几个人,就像今天一样。胡为是一个毒贩子,据说贩的毒品不计其数,但是,这个人十分狡猾,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去年,警方在例行清查时,在一家宾馆居然将其抓获,并从房间搜出了大量毒品。但是,胡为拒不承认毒品是他带入的,从宾馆调取的监控来看,胡为确实空手进入宾馆,而之前的监控却没有了。因此,这个案子陷入两难境地,这么多毒品,是谁带来的?这是关键。”
“之前的监控为什么会没有?”刘卫忍不住问。
“据宾馆老板说,去年有一次,宾馆的门全被撬开,有人入室行窃,奇怪的是,什么东西也没丢,惟独监控坏了,修复之后,之前的监控没有了。这事发生后几天,胡为落网了。”
刘卫说:“监控损坏,这绝不是偶然事情!”
“不错!”崔山朗声道:“这是突破胡为案件的钥匙,找到监控便真相大白!警方大力侦查,始终查不出监控为什么会坏掉,是谁损坏的?我推测,此人的目的并不单单是为了胡为。”
刘卫思考一下,说:“如果为了胡为,为什么不告诉他,宾馆有监控,应该换个地方交易;如果不是为了胡为,为什么要冒着风险销毁监控?难道胡为是清白的?难道监控是自己发生故障的?”刘卫百思不解。
周道锋说:“刘检句句击中要害,看来,我们没看错人,将这个任务交给玉西检察院,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任务?”
崔山长而浓的眉毛拧成一个结,说:“目前,胡为的案件是第二次退回补充侦查阶段,如果仍然没有调查到有力证据,胡为就可以大摇大摆地从看守所的大门走出来,这对法律、对国家是何等的挑战!我们又怎么对得起胸前的检徽!”
刘卫不禁热血沸腾。
崔山说:“会上,省院与省公安厅就侦查方向发生了争执,省公安厅认为,销毁证据的人并不单单是胡为,可以从对羁押在看守所的胡为进行监控,静观其变,不变应万变。但是,公安认为这种方法太慢,万一超期了,对方仍没有动静,怎么办?他们认为全力展开外围调查,找到销毁监控的人,打开迷局。”
“崔检,您的意思,要我们在玉西看守所驻所,通过监控胡为,发现一些线索,找到突破口,侦破案件。”
“没错!”崔山用指节轻叩桌面,说:“现在案子退回补充侦查,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管!这也是省院的意思,刘检,你回去以后,尽管安排人去驻所。”
“是!”刘卫站了起来。
“好好好,这不愧为我瓦检人!”崔山说,“具体如何调查,由你们自己把握。但是,我送你几个字,步步为营,切忌打草惊蛇!”
回来的路上, 刘卫侧身看着车窗外松涛阵阵,峦峰叠叠,不禁心事重重。“连警方都无法固定证据,我们能固定得到吗?玉西检察院本来人手稀缺,哪有力量去完成这艰巨的任务?”
刘卫心乱如麻,索性闭上眼睛,聚精会神,慢慢思考。崔山检察长的一句“步步为营,切忌打草惊蛇”不时在耳边响起,他心中乌云渐开。
第二天上午九时,玉西检察院检察长办公室。
刘卫眼睛布满血丝,昨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此刻,他在等副检察长邓兵的到来。邓兵从检多年,经验丰富,而且监所检察业务由他主管。
这么重要的事,刘卫必须得找个人商量。
“刘检,你找我?”正想着,刘卫耳边响起邓兵洪钟般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邓兵笑眯眯地站在那里。
“是啊,坐吧,自家人,别客气。”刘卫丢给邓兵一支烟。邓兵一把接过,嘿嘿一笑,立马坐下。
刘卫点起烟,一吸一吐,慢慢将事情一语一十道来。邓兵听着听着,脸色愈加凝重,眉头越紧,陷入沉思。
邓兵疑惑地问:“这事非同小可,看来,那胡为可不是等闲之辈,监控他,有用吗?“
刘卫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到窗前,凝望着连绵起伏的高山,说:“这个案件看似简单,实际非常复杂,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销售监控之人,只要找到他,一定能将胡为绳之以法,可是,要找到他,谈何容易啊。“
“没错!所以崔检那句步步为营的话非常有道理,看来,我们要小心行事,不能打草惊蛇,不然事与愿违,得不偿失。”
“是的,你觉得,怎么办好?”
“玉西看守所监管秩序混乱,我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是以前就驻所,玉西看守所不可能会这么乱。但是,这也有好处,一来看守所乱,胡为呆在里面估计也不会闲着,我们混水摸鱼,易于得手;二是借更名刑事执行检察之机,行选人派驻之实,天衣无缝,不会引起他人警觉。”
“有道理,你觉得派谁去驻所合适?”
“将反贪局经验丰富的同志派往玉西看守所驻所,像何劲夫,多年查办职务犯罪的案子,沉着冷静,可以胜任。”
刘卫摆了摆手:“不行!不能到反贪局调人。”
“搞调查怎么不到反贪局调人?只有他们经验丰富!”
“你提的我也考虑过。你仔细想想,我们现在做的这件事,连常年与毒贩子打交道的缉毒警察都不能充分固定证据,你觉得反贪局能在这短短几个月能够胜任?”
“虽然侦查方向不同,但是,论调查取证能力,检察机关唯有反贪局能力最强,第一选择当然是他们!”
“你想想,反贪局的同志工作多年,连年纪最小的张可,工作都快十年,他们思维定势,很难从创新的角度去侦查。再说,玉西弹丸之地,公检法平时来往较多,你调一个反贪局的同志过去,玉西看守所怎么能不知道?他人怎么能不警觉?”
“那、那怎么办?”邓兵急了,“难道从办公室这些行政部门调?”
“不!今年不是招录了新公务员吗?我们院里有6人,可以从里面选!”
“这?!”邓兵倒吸一口冷气,“这怎么行?玉西向来民风彪悍,只服强者,这些愣头青一张白纸,无半点经验,如何应对?这怎么行!”
刘卫叹息一声:“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昨晚,我想了一夜,思前思后,觉得这么做风险虽然很大,但总也有几分把握。如果按步就班地驻所,短短几个月,有什么用?”
邓兵如何心服?这么艰巨的任务,连警方都难以固定证据,却交给从未参加工作的年轻人,真是闻所未闻,刘检出牌,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按常理。
“刘检,我觉得还是先见见这6个人,再作打算。”
“我有一个选人的方法,如果有人能过三关斩六将,那么就派他驻所。”
“真的?别买关子,快点说出来。”邓兵眼睛发亮,他多么希望,这新录的6个人,一关也闯不过,这样顺理成章从反贪局派人前去调查,岂不更为稳妥。
刘卫道出选人的方法。
“这样?会不会太残忍?”听完,邓兵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样的方法大为残忍,不利于年轻人的成长;喜的是,按照这种的方法选人,别说是新来的,就是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也未必能够过关。
“老邓,我们做的是非同小可的大事,没有非常之手段,怎能挑到非常之人?若这点打击都不能承受,如何能直面那么多困难?”
“要是无人过关怎么办?”
刘卫长叹一声:“那也只能按你所说,从反贪局调人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