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决战境外

杨文峰心中装着太多东西,仿佛随时会把他压趴下。

从香港回来后,他心里又多了件秘密,他在想是否要告诉周玉书,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可以延长十五到二十年,那会怎么样呢?可是转念一想,香港之行太离奇,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就算他们确实已经找到了延年益寿之术,但他们也可以随时反悔,又或者以无法在广州设立手术室为借口推辞掉,还有,到时他们会突然提出杨文峰无法满足的条件吗?所以他决定什么也不说,周玉书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在香港那边有确切消息之前,没有必要让他老人家在那里空欢喜。可是他还是觉得心里憋得慌,他也不想把详情告诉王媛媛和梁科长,可能只会招来质问甚至是嘲笑,这也难怪,自己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也心中没有谱,何况是其他人?杨文峰决定静观其变,暂时就让这秘密憋在自己心里。他甚至不愿意去多想,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想得太深,他只要知道能够救周伯伯的命,能够延长周伯伯的寿命,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他感到围绕着件事有一团浓浓的迷雾,包裹着一个可怕的秘密,只要他走进去,或者用手指头戳破那团迷雾的话,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然而一种下意识的东西阻止他这样做,不要多思考,到此为止,否则周伯伯的生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说他还可以怀着一些期望忐忑不安地保守这个秘密的话,那么对于广东地区盲流的调查情况越来越让他无法保持冷静了。2007年圣诞节快到的时候,广州的天气突然转冷,最冷的时候只有两度,医生看着杨文峰悲观地摇着头,那意思是说:就是这个冬天了!

他也感觉到了,现在两人在一起时,老人有一半时间是陷入半昏迷半睡眠的状态,另外一半时间也是半眯着眼睛,只是偶尔在听到杨文峰的新发现时,突然睁开那双曾经充满智慧如今已经布满混浊的眼睛。

也许该放弃了,他知道自己无法独立做下去,他甚至不想再在老人面前装出坚强。他让自己的感情毫无掩饰地流露在眼光中,当这眼光碰上老人半闭的眼睛时,老人突然睁大了眼睛。

“文峰,我们不能放弃……”

目瞪口呆的杨文峰听老人断断续续地讲着。原来,老人已经知道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也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的支持,杨文峰没有办法独立进行下去,于是等国家安全部的部长许征来看望自己时,他把情况做了简单的汇报。但他从许征的眼中判断出,他们早就知道这两人在干什么,他们只当自己是个垂死的老人,同情地点着头却一点也不相信他。他很悲伤,悲伤得无力讲下去,许部长却拍拍已经疲倦地闭上眼睛的他,干巴巴地安慰道:好好休息,不要再操心了,有我们呢!

周玉书认识到,杨文峰是他唯一的希望。他说,如果杨文峰无法独立承担,可以借助报社同仁的力量。看着不解的杨文峰,老人解释道,已经无密可保。因为如果他们在朝错误的方向挖掘,透露出去无所谓,而如果他们真是在挖掘最大的阴谋,这个阴谋也将会暴露,所以也没有必要保密了。在再次疲倦地闭上眼睛前,老人说出让杨文峰吃惊的话。

“公安局的小梁,就是上次和你一起去接我的梁科长一直在跟踪我……可是在我摔倒时……,他是一个好青年,你找机会和他谈谈,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请他帮忙!”

“跟踪――好青年――请他帮忙”,这些从老人口里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句子让杨文峰吃惊和茫然,然而在内心深处,他相信老人的判断!他从来没有直接问过这位国安部情报首长,但他知道,过去二十多年里,共和国派遣到世界各地的间谍特务绝大部分是经过老人亲自目测和口试的,而经过他认定而派遣出去的情报人员,迄今没有一个叛变或潜逃的。

他已经和王媛媛谈过两次周局长的调查研究,她只是听,当场并不提问题,但过几天后往往问杨文峰一两个关键性的问题。虽然在单位她仍然是报社的名记者,杨文峰的上司,可是两人在一起时,特别是在讨论到重要的事情时,她总是听他的。杨文峰把周局长的意思告诉她,邀请她和整个采编一组的记者一起协助他的调查。

“我希望我们是杞人忧天,最后大家都来嘲笑我和周伯伯,可是我们已经掌握了太多令人不安的线索和材料,真相大白之前,我们不能放弃,否则……”

王媛媛用手堵住了杨文峰的口。从那天以后,王媛媛把杨文峰的调查分给了采编一组的记者们。大家也会利用吃工作午饭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提出自己的看法和最新所得。事实上,当采编一组的记者们知道是国家安全老情报首长委托他们调查和分析时,每个人都掩饰不住激动。小吕等甚至透露,参与秘密情报工作一直是他们的业余幻想。

让杨文峰有些意外的是,每个人都突然成了情报专家,每个人都俨然国际问题专家,他们知道的东西一点不比杨文峰少,而他们的分析在杨文峰听来都非常有道理。杨文峰有些惭愧,自己当初进入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专业,学了四年,很不划算。所谓国际关系,只要勤看报纸,多动脑筋,每个人都能头头是道。报社的记者就尤其如此。杨文峰从各位特别是小吕的一些分析中获得了大量有用的资料,当他把这些情况再汇报给周玉书时,老人吃力地抬起下巴,赞赏地点着头。

小吕是三峡库区的居民,三峡大坝截流后,他随父母移民到广东省农村。虽然政府给他们盖了两层楼的小洋房,然而离开家乡的父母终日忧郁,积劳成疾。小吕个头不大,戴着个大大的眼镜,总是和善地对人就笑,杨文峰进入采编一组后从来没有发现小吕和人红过脸。小吕平时沉默寡言,喜欢阅读和收集世界军报和各类武器杂志。那天在午餐时,他提出了自己的一个看法。

原来早在2004年3月,国家安全部门在三峡大坝附近拘留了三名台湾人,从这三名台湾人身上搜出了地图绘制工具,天文地理测量仪器和小型挖掘工具。初步审问结果证实,这三名台湾人为台湾军事情报局工作,他们这次被派遣到三峡库区的任务就是全面了解库区地形和建造大坝所用的材料规格,并准备带走部分大坝的混凝土样本回台湾作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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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步审讯结果在媒体上披露后,全世界都哗然,显而易见,台湾正在打三峡大坝的主意,在两岸交战时,摧毁三峡大坝。根据北京地下流传的前总理李鹏的《关键时刻》记载,当初建立三峡大坝唯一的担心就是国家安全,要知道三峡大坝一旦遭到破坏,长江中下游就会变成汪洋一片,受灾人数将达到一亿四千万。所以军方一直反对兴建三峡大坝。但后来还是在主张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和“和平崛起”的领导人支持下,兴建了三峡大坝。

“三峡大坝成为中国安全和国防防卫中一个永远的痛!”小吕说,“不过这是指中国在与美国或者其他大国武力对抗时,这之中并不包括台湾!”

杨文峰和王媛媛等都好奇地看着这位“专家”。小吕清了下嗓子,解释起来。

因为以台湾目前和未来十年的军事力量,袭击三峡大坝只是一句空话。首先台湾没有可以发射到三峡的飞弹,虽然美国售卖的潜艇装备有可以袭击三峡大坝和中南海的导弹,可是最快交货要2010年以后。第二,台湾没有远程投射大当量炸弹的能力。第三,台湾虽然有幻象2000和F16战斗机可以用来直接攻击三峡大坝,但他们的飞行距离只够从台湾起飞后到达三峡大坝,如果攻击时间只算最短的两分钟的话,那么这些飞机在攻击完后大概返回到福建上空就没有油了。除非使用自杀式攻击,把载满炸药的飞机撞向大坝。但即使是这种方法,也不可行。因为任何战争爆发之前,中国军方早就会先在三峡大坝附近部署反弹反空袭的防线,台湾方面根本无法突破。

“那他们派人研究三峡大坝干什么?”小袁问了一句。

“也许他们想派遣特务携带炸药轰掉三峡大坝!”编辑部的老同志老康提出了看法,他很喜欢看炸大桥的二战电影,经常在编辑部绘声绘色地讲大家都不感兴趣的老电影故事。

不可能,小吕说,根本不切实际,三峡大坝虽然像中国任何一个基础建设一样,至少养肥了上千个贪官污吏,可这个大坝毕竟不是豆腐渣工程,更不是豆腐渣。且不说在台海有战事时,这里会成为军事禁区,就算让台湾特务携带炸药潜入,那也不是靠几个炸药包就可以解决问题的。据当代军事杂志估计,如果要在三峡大坝上炸开一个缺口,至少需要二十八吨炸药。这还只是一个缺口,而二十八吨炸药需要多少个大卡车浩浩荡荡运输,你们都知道。

大家集体松了口气,小袁这时又问:“那台湾军事情报局为什么还派遣特务潜伏到三峡大坝去挖钢筋混凝土的样品?”

小吕皱了皱眉,又想了一下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他们派遣三个本土特务过来,带着小型挖掘工具和测量仪器,不用审讯就知道是在把三峡大坝作为军事攻击目标在考察。

“他们会不会是为美国人干的?”小袁突然问。大家都同时聚精会神盯着小吕。小吕求助地看着杨文峰。

“绝对不会。”杨文峰斩钉截铁地说,“我是从两个方面简单推理的,第一,美国的卫星对于三峡大坝的情况非常清楚,根本不需要派遣人力情报员冒险进入库区去测绘地形地势图;另外美国的科学家都有介入三峡大坝的设计和施工,就算想掌握大坝的质料,也并不困难。第二,你们大概也知道,前李鹏总理的亲信高严由于贪污问题而潜逃,他有个部下同时失踪。这个部下虽然级别不高,但却掌握了三峡大坝建造时的所有情况,不幸的是,他在和高严失踪时,这些资料也失踪了。不久前,已经有海外人士看到高严的这位部下出现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北面的马里兰州。也就是说,如果美国想知道三峡大坝的情况,他们不出华盛顿,就可以搞清楚三峡大坝水泥的标号和大坝钢筋骨架情况,犯不着借助台湾那三个笨蛋特务背着铲子指南针跋山涉水地到三峡库区。”

大家脸上先是明白了的表情,随即又出现迷惑不解。

讨论中很少插话的王媛媛这时开口道:“这就奇怪了,台湾没有能力攻击三峡大坝,却派遣特务去搜集资料。”

“也许更奇怪的是他们竟然派遣这样笨拙的三个特务去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杨文峰若有所思。讨论到此结束,重要的是大家积极提出了一些线索和思考。

当天晚上,当杨文峰探望周玉书时,他把小吕的观察和大家的疑问简单概括地讲给老人听。周玉书认真地听着,眉头锁得越来越紧。杨文峰讲完后,老人叹了口气。

“文峰,我老了,可是我真高兴看到你们一个个都如此优秀!你们的思考和分析非常重要,也最后证实了我的推测。你刚刚说的那三个台湾特务,我当然知道,他们到现在还被关在湖北的监狱里。审讯中他们都坦白了,可是由于他们级别不高,只不过是台湾国安局的军人,他们的坦白并没有让我们获得什么有意义的情报。只知道他们是受命来搞三峡大坝的资料,为了今后炸毁大坝做准备。经过你们提出的疑问和分析,再结合我们的调查研究,总算让我最后证实了一件事。”

老人上气不接下气,杨文峰给他喂了两口水,在他胸部上轻轻按摩了几次。老人稍微缓过神来。

“台湾方面派遣三个特务到三峡大坝搜集情报的事可以这样看,他们是故意派遣特务去,而且也是故意让我们抓到的。当时我们抓了这三个特务后,海内外报纸几乎在同一天就作了报道。我们原来以为是我们内部的干部不小心透露的,现在看来,那也是台湾军事情报局事先策划好的。”

听到这里,杨文峰吃惊地“哦”了声。

“只是这次他们不是为了掩饰什么,而是想故意让我们知道什么。什么呢?很简单,台湾情报部门是想让我们知道,在台海爆发战争时,他们会袭击三峡大坝!”

“周伯伯!”杨文峰为了让老人休息一下,决定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老人越来越衰弱,如果让他一直说,不到半小时,他就会陷入昏迷之中。“周伯伯,我明白了一些,台湾既然没有能力攻击三峡大坝,可是又故意让我们以为他们在战时要攻击大坝,其实是一种心理战,也是一种超限战,他让我们北京领导人和军方不敢对台湾轻举妄动,不敢发动战争。”

周玉书老人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文峰,那确实是心理战,但是却不是针对北京领导人和解放军将领的。”

杨文峰不解地看着老人。

“连你们编辑部的军事爱好者小吕都看得出来台湾没有能力攻击三峡大坝,那么北京领导人和解放军将领会不知道吗?台湾军事情报局当然更清楚他们无法对北京领导人和解放军造成心理压力。可是他们还是使用了这样的心理战,而且设计如此周密,还故意牺牲三名特工,之后随即在全球放出风声……这一切,和我们正在调查的盲流有关!”

杨文峰迷惑地眨眨眼。

“孩子,三峡大坝如果遭到攻击,受影响的地区包括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等,这些地区受灾的人口达到一亿四千万。这一亿四千万民众就是台湾心理战的对象!”

杨文峰心里微微一动,忍住不去打断老人。

“说实话,不要说台湾没有能力攻击三峡大坝,就算在美国的支持下,有了这个能力,他们也不会使用这样的方法。因为无论是美国还是台湾,如果胆敢炸开可以淹没一亿四千万人口的大坝,那么美国和台湾都将同时成为世界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反人类败类。美国在其本土受到核子武器攻击时才会这样做,当然他不可能为了台湾做这种反人类的事。而台湾领导人不是傻瓜,如果他们这样做的话,他们比谁都更加清楚后果——那就是剩下的十亿大陆人就算游水也会占领台湾,撕碎台湾。可是他们还是打这样的心理战,为什么?就是要在必要的时候,让这一亿四千万人惊慌失措以致背井离乡,到处流浪。”

杨文峰突然明白了:“而长江流域的流动人口主要是南向的,到时就算政府尽力作了一切安慰工作,但绝对不可能都把他们留在长江流域!到时哪怕这一亿四千万人中只有一千万青壮年逃离家乡,流亡到南方,那么广东就会出现……”

杨文峰停住了,他突然想到传销,黑社会,和台湾厂商雇佣的盲流,他盯着周玉书老人,死死地盯着,仿佛这样盯着的话,老人就不会闭上眼睛。

“周伯伯!”杨文峰一字一句地清楚地说,“我一直有个疑问,我现在想知道!”

老人微微撑开眼皮,又合上。

“周伯伯,自从我们开始一起调查盲流的事,我就发现您好像早就有一个结论,你只是在收集证据,来证实你的结论。而我则是在收集所有的证据,却不知道这些证据可以把我引到哪里去,这让我有时困惑,有时甚至想放弃。但我可以感觉到,你仿佛已经知道了结果,周伯伯,现在我忍不住了,您可以告诉我吗?你的结论是什么?也许当我知道结论的时候,我会更加明确该收集哪些证据,朝哪个方向推理。”

老人又吃力地睁开眼。

“文峰,你知道吗,干情报工作最大的障碍是什么?就是先入为主。我们国家的情报机构在解放后几乎一直陷在这个陷阱中而不能自拔。中央领导人有了一个看法,然后我们情报部门就去搜集支持这个看法的情报证据,结果完全忽略了情报事业的客观公正这个最基本原则。全世界每个国家都有情报搜集,凡是有情报搜集的国家都有一套自己的评定情报好坏的标准,可是你知道吗,直到今天,中国的情报评价的唯一标准就是领导人的签字评价。一份情报上报中央,如果有总书记或者其他党和国家领导人签字表扬的话,就会被立即评价为最优秀的特级情报。反之就算你揭露了真相,抓住了事实,只要不合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胃口,就被定为一般情报,甚至是错误情报。党和国家领导人又不是战斗在敌国的情报员,他们判断情报好坏的唯一标准自然是符不符合自己的胃口,是否和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吻合。在这样评定情报的标准下,可想而知,大家都忘记了去搜集真正的情报,而只去收集甚至编造一些迎合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东西。这是我们国家情报系统的致命弱点。你以前在小说《致命弱点》中写到中美情报机关的致命弱点,我很欣赏,但你却不知道这种以领导人胃口来评价情报的做法才是我国情报机关体制上的致命弱点。”

老人喘了几口气。

“这次和你一起调查研究盲流的事,也正是借用了你不预先设定立场的特点,否则我自己已经有了结论,在搜集和分析资料中就会做出不当的取舍,到最后也只能是自欺欺人。现在我要你把我们搜集的多方面有关盲流的情况在脑子里过一遍,然后提出一些可能性。”

杨文峰有些兴奋,但为了冷静思考,他让自己慢慢镇静下来。他开始慢慢地把这段时间里积攒在心中的话一点点倒出来:

“仅仅广东地区的盲流就至少在一千五百万人以上,他们大多为来自长江流域的农村青壮年,为了生存,小小年纪就背起背囊和棉被,漂流四方。其中很大一部份离开父母时才十几岁,城市孩子这个年纪还在对父母撒娇,而他们就加入了盲流的队伍,远离家乡孤零零站在广州等大城市的街头巷尾等待城市人雇佣他们从事危险肮脏和重体力的活计。他们就像我们人类一直幻想的智能机器人一样,任劳任怨,吃苦耐劳,绝对不反对人类,对自己非人的地位无条件的接受!

“我们党和国家领导人知不知道中国有一两亿这种人,我不能确定,因为凡是有党和国家领导人视察的地方,盲流一定会被清场,他们属于社会的阴暗面,属于改革开放的副产品。不过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上至党和国家领导人下到县委书记的官员们接见过任何盲流;另外,中国政府总理每年都做政府工作报告,在报告中,他会用沉重的声音提到下岗工人,转业军人和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可是从来没有听到或者看到,政府任何一个文件中提到盲流。要不然,作为一个和平崛起的欣欣向荣的大国,怎么没有一个政府部门设立专职机构管理和关心盲流?他们离开家乡后经常受尽欺凌,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申。可是由于他们逆来顺受,长期以来,城市人在不需要他们时只当他们不存在,政府也假装没有这么一群人。

“就是这群人,出现在我们的调查研究中。当您发现这群人竟然成为一个传销网络的受益人时,我们都知道出问题了,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对盲流好,更没有人会去关心照顾他们。当有人以传销网让他们获利时,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肯定有一桩大阴谋!经过明查暗访,我们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传销网的总部如此神秘,但一定和台湾有关。这个传销网每天都在亏本营运,这样算下来,没有强大的财力根本无法支持。加上传销网络的本身特点,每一个传销网都会以理、情和利相结合对会员洗脑的,这点和情报机关发展会员异曲同工。这几点综合起来,结论就出来了,那就是说,这个传销网的幕后指使一定是台湾的情报机构!

“现在再分析,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当然不是为盲流谋福利,因为中国政府都不理睬盲流,台湾情报机关自然更加没有这个兴趣。那么,他们暗中做盲流的工作,又有什么目的?这一点,我一直在想,自从陈水扁2000年上台后,台海两岸形势越来越严峻,台湾方面也知道台海迟早一战。于是他们在大陆发展第五纵队,这就是小孩子也知道的道理。这样说来容易,要做起来就费劲了。首先他们需要找到北京最怕的。

“北京最怕什么?很容易找出来,因为你知道把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讲话找出来,然后搜索他们使用最频繁的词语和句子就知道了。当然我们得首先排除这样一些人民耳熟能详的字词,例如‘形势大好’,‘伟大的共产党’,‘三个代表’,‘高速增长’,等等。然后你再搜索,就容易找了,排在第一的一定是‘稳定压倒一切’。全世界有两百个国家,只有中国领导人每天都在强调‘稳定压倒一起’,让人感觉到他们很紧张,非常害怕被人推翻似的。共产党在位五十多年了,看起来中国还不稳定,真是可悲。而台湾当局就找到了北京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最怕。他们就是要让中国不稳定。这是第一,那么第二是什么呢?就是如何找到中国不稳定的因素,从而利用它造成不稳定的局面。这一点,我不做多的分析,是人都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农民和盲流是中国最弱势的团体。相比较中国目前的城市发展来说,中国目前的农民处于两千年中国历史上最差最悲惨的时代!”

杨文峰越说越激动,他心里一直想着自己的外甥李昌威,想着父亲拼命让他离开,告诫他永远不要回去的家乡。

他看到老人一直闭着眼睛,也没有停下来,因为他可以从老人松垮的眼皮的抖动看出老人不但没有睡过去,而且心里并不平静。

“周伯伯,中国这些年的发展不但是牺牲了弱势群体,而且还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剥削利用弱势群体,就拿盲流来说,他们对广东的建设有多大,您是知道的。以前有个台商告诉我,他们到广东来投资就是冲着低廉的劳动力来的,那不就是冲着盲流来的吗?前几年,盲流受不了剥削而纷纷离开广东地区,结果这里出现了民工慌,严重影响了经济发展。这从反面可以看出是谁在推动中国经济的增长。可是……盲流真苦,真累呀,活得哪里像一个人!”

杨文峰用手擦了一下沁出眼角的泪水,奇怪的是,杨文峰心里升出一片温暖。他不再感觉到孤独,仿佛找到了归宿似的。

“我不扯远了,周伯伯,现在看来台湾人倒来‘关心’盲流了。目前以台湾厂商雇佣的民工、黑社会控制的盲流,再加上这个传销网掌握的盲流来看,他们只要一声令下,同时解雇工人,下令黑社会捣乱,鼓动传销人员静坐示威什么的,立即可以让广东陷入瘫痪,广东陷入瘫痪的话,对整个中国经济的影响可想而知。”

床上看起来没有什么生气的周玉书突然睁开了眼睛。

“文峰,不这么简单吧。让广东陷入瘫痪的话,没有必要部署这么周密,花费这么大的成本。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结论吗?我一直怀疑台湾会利用盲流对现实中国的不满制造事端,甚至发动骚乱和起义!”

杨文峰吃惊地看着老人,嘴巴张开合不拢。在他的心中,这些盲流只会逆来顺受,就像机器人,他们早就接受了自己低人一等的命运,杨文峰很难想象盲流会闹事,事实上过去他们虽然也闹事,不过不是要求老板还钱就是要求老板增加工作量。

“文峰,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话永远不会过时。盲流是当今中国受压迫最深的阶层,他们到处流浪找工作糊口,还要把赚来的钱寄回农村。虽然我对盲流有研究,但是我是退休以后到广州才第一次接触到具体的盲流,直到你上次让我关心盲流,我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盲流。这点真该谢谢你,文峰。我们党是靠发展农民运动起来推翻国民党的,毛泽东当时就是个农民领袖。但当我们推翻了国民党,建立了新中国后,在我们当时的农民运动领袖都进城成了城市人后,他们忘记了农民的苦难。当然毛泽东同志没有忘记,他知道在中国只有农民可以起来再次推翻共产党,所以我们党制定农村政策时,都想方设法把农民固定在自己的土地上,让他们无法到处流动,到处串连。结果大跃进时,饿死的两千多万人几乎全部是农民,可是他们也没有什么反抗,因为他们被分隔在不同的村庄,根本不知道一百里外发生了什么。当他们要饿死时,他们最多怨恨自己生错了地方,或者怨恨自己生为农民。根本想不到全中国的农民都在受苦。过去多少年,我们就是靠农村户口这种严重违反宪法的手法把农民钉在自己的土地上,倒也相安无事。”

老人眼睛里透露出悲伤。

“可是改革开放后,出现了一个新阶层:盲流。他们从农村来到城市的同时发现:与农村相比,这里仿佛是天堂。而且他们还渐渐发现,原来在城市帮人家通厕所,捡人家的残羹剩饭吃,都比农村的生活要好很多,于是大量盲流涌入城市。当初国家领导人担心这些盲流涌入城市后会造成治安问题,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些担心是多余的。这些盲流和那些仍然在农村的农民具有同样的品质,这种‘品质’一方面是长期受压迫所形成,另外一方面则是天生的,他们老实巴交而且听天由命。他们干活勤快,但并不积极思考问题。长此以往,连你也认为他们像机器人一样,不会思考了。

“可是,文峰,自从公安部门开始担心盲流造成社会治安隐患的同时,国家安全部门就开始担心盲流带出的国家安全隐患。这一两亿人口都是以青壮年为主,他们居无定所,有些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虽然天性老实,可是他们已经离开了那块把他们培养成老实人的土地,现在他们每天看到的是高楼大厦,听到的是人间不平事,受到的是不公正的待遇。久而久之,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是哪个人可以随便预测的。八十多年前,湖南农民毛泽东只身离开了农村来到北京,委屈地寄身于北京大学图书馆里,受尽白眼和不公。后来他带领农民把中国翻了个底朝天……”

杨文峰惊奇地发现,老人没有疲倦地昏迷过去,而且还一定要把话说完的样子。

“文峰,这些事你再去想一想,我们还是回到主题。刚刚你的分析都对,但你把结果想得太简单。现在的盲流之所以老实,还在于没有人挑拨煽动他们,当然就算有什么人想去发动他们造反,也不那么容易。这些盲流根本没有组织,而且像难民一样东奔西跑。可是如果台湾当局要做,就很容易了,他们不但有大量的厂商雇佣盲流,而且可以使用其他的手段例如传销网拉拢他们。等到时机成熟,可以突然解雇他们,煽动他们反对政府,或者突然通过传销网传递误导的信息,引导他们造反。这些盲流的数量本来已经巨大,可是他们还在考虑使用心理战,在危急时刻,让长江流域的农村人口逃难到广东……”

杨文峰怔怔地听着,大口大口的喘气,后来他自己的喘气竟然盖住了房间呼吸器和心脏辅助器的声音。

在这个四面白色的小房间里,他听到了世界上最奇特的推理:台湾正利用广东地区的盲流们对社会不公和受到的残酷剥削的不满,挑动他们反抗暴动和起义!

他宁肯相信这是一辈子都生活在真真假假的情报世界的周玉书老人的临终幻想;因为他听这个故事时感觉怪怪的,仿佛少了什么环节,却又说不出到底少了什么。

他不敢相信,因为周玉书的结论听起来一忽儿就发生在他们的身边,一忽儿却遥远得不着边际。

最让他忐忑不安的是,他不知道如何做?按照老人所说,他已经把两人的调查和推理告诉了国家安全部来探望他的领导,只是人家都不相信他。既然这样,也许这只是一个推理,一种理论吧?就像这些年,中国实际上是世界上最稳定的国家,稳定到十三亿人口的国家都用一种声音说话,稳定到拥有六千万党员的中国共产党竟然没有一个反对党,然而北京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却天天在强调‘稳定压倒一切’。也许周玉书老人只是为党为国家操心过度,在岁月的最后时刻,常年的担心和昏迷时的幻想让他‘推理’出有这样一个可怕的破坏中国‘稳定’的阴谋存在。

如果是这样,倒可以理解。防患于未然嘛,而且杨文峰心里暗中想,通过周玉书的这一推理,北京肯定吓破了胆,从而他们会对盲流和农民好一点的!有时他发现周玉书在说话时故意大声,好像在对其他人说话一样,杨文峰想,也许隔墙有耳,而周玉书正是想让他们听见吧。

想到这里,杨文峰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难道这不是自己当初把周玉书拉进来关心盲流的原因吗?

“文峰,你不相信我?”

杨文峰浑身一颤,自己不经意流露的表情没有逃过老人的眼光,而此时的老人甚至没有完全睁开他的眼睛。如果这些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表情都无法逃过老人的眼光,老人又怎么会在这样的问题上推理错误呢?他感到不寒而栗。

“文峰,他们不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中国的贫富差距已经达到火山爆发的程度,现在也就是靠北京对舆论宣传和人民的控制,才勉强维持住‘稳定的政治局面’。可是如果台湾加入进来,不需要做很多工作,只要‘咔嚓’一声把火山点燃,就可以了。台湾人毕竟是中国人,他们知道怎么做的。相信我,五十多年前,我们中国共产党就是使用这种类似的方法激起中国人民特别是农民的仇恨,彻底干净利落地把国民党政府赶到了台湾岛。现在轮到我们了……”

“周伯伯,”杨文峰最后决定提出自己的疑问,“周伯伯,您能够确定吗?我的意思是说,您能够保证你的结论不是先入为主,然后找了这些证据?因为您毕竟一直认为台湾要破坏大陆,对不对?”

“孩子,”老人疲倦地抬了抬手,“不是我先入为主,其实我本来应该早就想到这点的。还记得台湾陈水扁2000年上台后提出所谓‘决战境外’的口号吗?我们当时都认为他是二百五,因为按照台湾目前的军力和人力,台湾军方能够在开战后坚持两天都困难,而陈水扁自己能够在解放军占领全台湾前逃到菲律宾恐怕都不那么容易,哪里还敢奢谈‘决战境外’?可是现在我才彻底明白,陈水扁一上台就在一边部署台独的同时,一边计划‘决战境外’。这个所谓‘决战境外’原来并不是军事斗争,而是使用第五纵队,激化现有大陆的社会矛盾,挑起农民和盲流起义……”

杨文峰知道自己今天肯定会得感冒,从开始滔滔不绝时的热血沸腾,到刚刚冒出第二身冷汗。最后在老人疲倦得嘴巴张不开之前,他抢先问道:

“周伯伯,按照您的推理,台湾什么时候会发动这个‘决战境外’的计划?”

老人侧耳听了一会,仿佛在听什么动静。“这段时间太平静,文峰,北京奥运会什么时候开?”

“还有四个月,周伯伯。”

“我想,就是奥运会期间!”

老人说罢,被自己沉重的眼皮压得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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