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达走后,拉着马武出了园子,一路上且劝且提的自是不详述。澹宁居里,顾问行瞅着间隙,带着两个小太监上来伺候康熙更衣,不失时机的递了句话,“万岁爷,外头马大人同温大人一道走了,四阿哥还在候见……”
温达走后,拉着马武出了园子,一路上且劝且提的自是不详述。澹宁居里,顾问行瞅着间隙,带着两个小太监上来伺候康熙更衣,不失时机的递了句话,“万岁爷,外头马大人同温大人一道走了,四阿哥还在候见……”康熙一手已伸进了衣袖,顺口接道,“嗯,叫他进来吧,朕有话问他。”顾问行擎着衣领,轻声道:“那……照主子前头吩咐的,王贵人那里,奴才是不是先安排去清溪书屋?”又立时回过身来,从边上小太监擎着的托盘里取过明黄腰带,恭正地替康熙束在腰间,就又躬下身子替康熙整饬起石青常服两边的开衩起来,“从这儿到园子北面还有段路呢,外头风大,主子要是见人见得乏了,不妨先歇了?”康熙稍移一步,松开领口的襟扣,顺势抻了抻手臂,想起前才在路上的吩咐,道:“甭折腾了,等会子直接去瑞景轩,走几步就到的事。你先去知会着罢。”
顾问行自去传旨,这头胤禛怀揣着满腹心事,由个传旨太监引着,入内给康熙见过礼,就被康熙当头派了份差使——拘审结党会饮案。电光火石一念间,胤禛只有一想,这案子首尾就不啻于兴一场大干戈: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差使竟会落到自己身上,在来的路上他还想着,皇父传召会不会是因着两江督抚,或是南山集案,可是不想这事来太的突然,落到自己头上实在令他措手不及,这事虽与自己无关,但毕竟是个万众瞩目的风口浪尖,一个措置不得宜,万劫不复。不为别的,只为他猜不透皇父对太子的用意,一个不慎,再误会了自己的立场和心思,白白成了祭典上的牺牲,岂不冤枉?
愣了一时,胤禛才慌忙叩首道,“儿臣领旨,请皇阿玛训示。”却见康熙只是随和一笑,“有难处?”胤禛脑中迅疾地想了一遭,甚还想用南山集案在结的由头挡一挡,终究觉得是下策,为难地望了康熙一眼,还是老实道了:“回皇阿玛,儿臣实没有底,不知该怎么去办这个差……”“嗯?”迎着康熙探究的目光,胤禛不敢避讳,“于公,满洲宗室大员、八旗都统私下宴饮聚会,有结党之私,干犯国法者,本应依律论刑;于私,这些都是满洲大员,又牵涉宗室,事关重大,儿臣不敢自专。儿臣私度皇阿玛圣意,为牵扯太子,才要依律重处这些个人,可皇阿玛之言,儿臣不敢承旨……”
说到此,未免有些语无伦次,康熙探究的目光愈发生了疑惑,胤禛一咬牙,再又重重叩了头道,伏地不起,“儿臣敬太子为半君,君臣之份谨守数十年,儿臣是怕乱了纲常。”胤禛说到心内繁难的深处,也是动了肺腑之情,两手抠在金砖缝中,顾不得再看皇父面色,只是颤声恭禀道,“倘真如皇阿玛前时所言,齐世武、托合齐等网结党羽,是为保奏太子,那儿臣如何能审?审出来或审不出来,今时来日,两处辜恩,儿臣皆不知当如何自处……年幼之时,皇阿玛告诫儿臣,‘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儿臣谨记在心,万事以君臣纲常置于先,体君父辑熙庶治圣意,体太子孜孜以求之心。倘是别桩事,儿臣万死不辞,惟独此事万难措置。儿臣是有体己私意,总是未能纯粹一心,故不敢欺瞒皇阿玛,求皇阿玛恕罪。”
“今时来日,两处辜恩……”康熙独拣出这一句品择着,暖阁里又陷入了长时的静默中,顾问行去王氏处传旨回来,方好伺候在门外,隔了帘子望着里头一坐一跪不甚清晰的两个身影,正在垂着脑袋,心内暗自叹息这已是今夜第二回情景了,猛然又叫康熙拨弄座钟的声响激地心弦一颤,些微晃神间,又听得康熙半是调侃地对胤禛道,“嗬!小时候打你的那几下鞭子,还记着仇呢?”胤禛跪在榻前,重又叩了头,恳切道,“儿臣万死不敢……皇阿玛谆谆训诫,儿臣感恩尚且不及,又怎会生怨?儿臣只愧今时来日,皆不能为皇阿玛分忧,报答这份养育信重之恩。”
胤禛话虽如此,听在康熙耳里却不是同一个想头,同一句话,康熙听着却是与早前时候诸臣心哀‘两处总是一死’的话同一个意思,心境郁闷间,倒少了许多恚怒,固然胤禛的话多有可责之处,但为其一片赤诚之意,康熙也不忍再责他什么。是以,康熙微微摆了摆手,似有若无的自道了一句,“你不必讳言,朕自知道,你起来罢。”待胤禛恭立在身旁,康熙又提起两分音色,瞥了他一眼,叹道:“朕让你去,没让你领着审事亲王的名义,有温达、赵申乔担纲,你只去看看罢,你是个知道分寸的,就旁人看着你在,多少也要顾忌点分寸。再说,真到议罪的时候,还有三阿哥在,论长论爵的,也轮不到你,知道朕的意思了?”
胤禛感激之余,也觉心头霍然一松,当下不及深想是不是自己方才一番言语的缘故,忙躬了身谢道,“谢皇阿玛教诲,儿臣愚钝。”“朕大晚上叫你过来,也不单是这事。”康熙打手边取过一卷素白笺纸,递给胤禛,胤禛小心展开,正是康熙御笔亲书的‘圆明园’三字,胤禛讶然,“皇阿玛……儿臣原还想瞅着空子,恭请皇阿玛驾幸,儿臣……”康熙一哂,止住了正要掀袍再跪的胤禛,又指了指胤禛手里的字儿,“你别急着谢恩,说好了,这个今儿给了你,回头去你园子的时候,朕要看见。还有你家的那个大格格,出降仪礼部是照例议的个多罗格格,朕记得,你只这一女罢,朕便赏她个和硕格格的封号,也算赏你个双份儿的。”
望着康熙的笑意,胤禛连道不敢,大喜过望之下,郑重谢过恩,却又听得康熙唤进魏珠,说是夜深了,让引着自己去西花园歇息,忙辞道,“谢皇阿玛。儿臣这身子骨硬实的很,大冬天里一来一去也不碍的。不介回自己园子里也行,就不叨扰太子了罢……”康熙心知肚明,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胤禛,也不点破:“西花园是朕赐给太子的,不是他的私园,你不必忧心这个。朕让魏珠你过去安置,不必过问太子,走时也不必去给太子见礼。”又看胤禛闻言添了几分惶恐,康熙轻摆了摆手,略微回寰地道了句,“他近来身子不适,你们不要去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