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
南疆不甘心的卷土重来。
可如今的朝廷早非吴下阿蒙, 今上比先皇手腕凌厉的多,朝野上下的钉子早被拔除一空。
南疆人连大门都没敲开,就被拦在关外。
为首的那小将豪情万丈的喝到:“尔等竖子, 狼子野心, 犯我国门, 若及时退去, 我朝天子说不得还会宽宏大量放你一马, 若不识好歹,便杀到你国门,以扬国威!”
南疆人有会汉语的, 气不打一处来,本想故技重施, 然而城内却有会解他们蛊毒的人在, 不过好在, 蛊毒也是研究的新版本,里面的人也为这个问题头疼, 两方一时之间僵持住了。
但是说是僵持,事实上这个情况对南疆人来说并不算友好。
就算解不了新的蛊毒,可是他们的解药在很大程度上能抑制蛊毒快速蔓延。
因此城里面的人,因此丧失行动能力的不是特别多。
只不过虚弱的人倒是真不少。
寒江歌骂够了,退下来, 去后方医帐里找寒江雪, 研究新蛊毒的药方的事情就是她在负责, 目前成效喜人。
她看见那些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 和里面透出来的药香就觉得脑袋大。
“也不知道这帮南蛮什么时候能退下去。我实在没那个力气在和他们墨迹了。”
寒江雪把一小勺黑乎乎的药末往小瓷瓶里面倒, 听见这话笑了一声。
“我看你倒像是乐在其中。”寒江雪倒完药末抬头看她一眼,不知怎么的有点想笑:“你这个样子要是让姨娘看到, 非得捂着心口厥过去不可。”
寒江歌入军营还真不是来旅游的。
这个娇小姐下定了决心的事情,比什么人都能付出苦心,当真三更起五更眠,从一开始连基本的操练都摇摇晃晃险些坚持不下来,到战场也能杀敌不眨眼,她付出的东西比什么人都多。
也当然……黑了许多,壮了不少。
乍一眼看去,不像谁家的娇女郎,倒像是个雅俊秀致少年郎。
寒江雪初初来此地,路上和她擦肩而过,要不是寒江歌认出她来,估计两个人就直接错过了。
寒江歌虽然不悔入军营,但到底还是个姑娘家,也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一听这话,有点不好意思的别过头。
半天才回头道:“军营里不让私自传信,我都不知道姨娘这些年怎么样了。到底当初不辞而别的是我,姨娘大概……没少伤心吧。”
寒江雪一愣,想想自己好像也挺不孝,一时间两人都有点沉默。
寒江歌发觉自己挑错话头,挠了挠头,也有点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但寒江雪到底是大姐姐,很快找到一个新的话题轻飘飘的把这件事揭过去。
“我找到了一种药物,看起来对南疆人的蛊毒很是有效,若是这回能研究出来,他们也就嚣张不了多久了。”
寒江歌瞬间抛弃那点纠结,快乐道:“那感情好,军营里虽然一贯无聊,但是总还是有休假的,现在倒好,我就算有胆子溜出去,也没人能踏踏实实做生意,可把我无聊坏了。”
这丫头溜出去的本事炉火纯青,到了军营也没改掉这个习惯。
她语气是真情实感的难过,听的寒江雪有些失笑。
两姐妹到底也没能多说一会儿话,寒江歌便被上峰叫走了。
寒江雪整理了一下药箱,她也不是为了转移话题才说药方有成的,而是确实找到了突破的方式。
但是药物确实不是特别足够,看来得去在采一点了。
*
城里面倒是没有寒江歌说的那么夸张,事实上百姓们虽然也受敌兵所扰,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只不过也的确有些小商贩在听到城外叫骂声时愤怒的瞪过去一眼。
然后见到有客来,急忙露出一个笑脸。
那客人衣衫精贵,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瞧着他摊上的东西看了两眼,问了问价钱。
这些小摊贩每天见客人多了去了,知道这个态度估计也就问问,指不定是谁家大户公子哥出来体验生活。
但是虽然知道这笔买卖是做不成了,可是他也不会轻易得罪这帮公子哥,急忙笑脸迎过去。
“客人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咱们这虽说在打仗,但太守有骨气,兵士有能力,咱们老百姓虽然日子过得吃紧,可到底还是过得去的。”
这公子哥点点头。
他看得出来,物价都没怎么涨,还是管理有方的。
随后他又想了想,他都已经辞官了,干什么这么尽职尽责。
这个俊秀公子哥自然是魏昭无疑。
他看看城门口紧闭的大门,期望这一回能解决的快一些。
他随手在摊子上捡了一点新奇的小玩意儿,付了钱,准备离开。
那小摊贩本来没对做成这笔生意抱什么期望,见到他真的花钱买了东西,喜得牙不见眼。
他笑眯眯的插了一句嘴:“现在咱们可就等着那位女神医研出克敌的解药,咱们也好热热闹闹的过日子了。”
魏昭一听立刻去看他。
其实天下女神医那么多,也不一定就是他心里想的那一个,可是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直觉,告诉他你没想错。
他想问那女神医叫什么名字,可话问到一半还是咽了回去。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万一不是,还不是又要失望。
他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边关其实有一副好风光。山水悠扬,几可如画。
若非战事起,应该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是十分适合做商业的好城市。
魏昭将自己得到的消息通过特殊渠道传给了此处守卫将军,只期盼着能尽快将这战事掐死。
他想做生意啊。
没错,这位主辞官之后无所事事,给自己发展了一个主业。
经商。
他本来也是人精中的人精,上手这点东西自然是小意思,这回也是来发展自己的生意,顺便看一眼战况。
他一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实在难得有这种欣赏景色的好心情。
——南疆人其实不足为虑,这次他们兵力不强,后方补给不多,加上前次战败几乎没有什么士气。
要不是他们会用毒的这种种族优势,这场战斗其实也用不着拖这么久,不过既然已经有人在研究解药了,估计胜利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他开始溜溜达达逛逛风景。
这一逛逛到灯火起。
城内却有一个不得不说的好景色。
城中有一株十人也难以合抱的大树,高耸入云,传闻是上古留下来的雷击木。
若非早已被雷劈到断绝生机,估计早不是这点大小。
本来一株不会再生长的古木,除了名声好听,也不会有太多特别,可偏偏这株雷击木似乎是从月老宫中遗留下来的树种,少年少女来求姻缘什么的,特别的准,因此远近闻名。
这一株树上系了些红丝带——听说会有专门的人每天都来清理这些红丝带,就因为求姻缘的人实在太多,可是因为战事来这里绑红带的人比往日少了许多,但是看起来也十分壮观了。
有一位面相和蔼的大娘看见他,惊呼一声。
看样子是没有见到这么面容俊秀的男娃,看他行事作风,身着衣料,都不像是本地人。心里暗赞,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有这样的好福气能嫁与这样的少年郎。
魏昭向大娘点点头,本来准备转身就走的,不意大娘实在太热情,拽着他的袖子开始唠家常。
“哎呀,少年人不像本地人啊,这种时候怎么来这里?”
魏昭不大会拒绝年纪大的人,只得到:“来做生意,走南闯北的,什么地方去不得?”
大娘看他衣料贵重,倒没对这话怀疑。
笑吟吟道:“我看少年郎容色好,也不知有没有妻妾,若是没有,我们城里出挑的姑娘也许多呢。”
是一副十分自然的做媒口吻。
魏昭能当着亲爹娘混不吝,毕竟那俩人都能包容他,却无论如何没法当真对一个心怀善意的陌生人太混蛋——虽然这善意他不想要,但到底关系疏远,不好太拂人面子。
一张如玉容颜几乎要笑僵了。
大娘却看出来他脸上不自然,没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哎呀,你看我,给人做媒做的习惯,总也改不了这毛病。少年郎,你若是还没有心上人,或是有了心上人又不知如何去说,不妨也入乡随俗,绑条红丝带向姻缘树祈福,这树可灵,城里恩爱的夫妇,都来这求过姻缘。”
魏昭心里腹诽:合着那些不恩爱的夫妇,求的姻缘就不作数。
可是他急求脱身,加上心里抱着万一的祈愿,也和大娘买了条丝带。
他闭眼默念一会儿,忽然觉得好像闻到一股十分好闻的寒梅茉莉香。
他精神一振,回头一看,人海茫茫,好像谁都是她,又好像谁都不是她。
心里自嘲一声。
这是魔怔了。
他把丝带绑好,叹一口气,忽然一笑。
他向月老求的缘分,盼有情人终成眷属。
然后他一回头。
灯火盈盈处,有一个姑娘,正有些震惊的看着他。
她气质清绝,似寒梅傲骨,有茉莉温柔。
两个人对视着,像是跨越了漫长的时间,绵延的思念。
忽然相视一笑。
将情深脉脉尽诉于无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