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稍快地帮妈妈做完上呼吸道检查,除了喉垂体稍有些红肿现象,并没有发现其他感染。还是有点不放心,临走前没忍住,啰嗦着让她赶紧抽时间去医院做胸腔CT,见她总算是不耐烦地答应了,才急急忙忙地提着还没来得及拆开来的行李包出了门。
上了车,我打开手机中唐生发来的张越越的病历资料,看着看着,眉头便皱了起来。这位病人虽然既往病史比较多就算了,其中的大多数程度还都有些严重。
十三岁突发急性阑尾炎,发病快三个小时才送院,由于时间太晚,差点没能抢救过来;十六岁重度胃溃疡,胃痛了快一个月才拖拖拉拉地来医院看病,看胃镜检查结果显示差点就要造成胃穿孔;十七岁右肺下叶血栓,一口血沫地被同学送到急诊,急救手术中还出现了急性呼吸道阻塞......
患者今年二十四岁,短短的一生,大病常犯,小病不断。我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想象不出她的内心世界是如何的荒凉萧瑟,在这个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生,各种各样的经历,作为医生,我不过是个过客,勉强治病,再难医心。
回程的一路上,我心情有些低落,有些难以宣泄的郁闷堵在胸口,到了医院,天色还是一片昏沉。匆匆地去办公室放了包裹,我便向手术室快步走去。手术护士是李果,在我到达之前已经将手术室准备妥当,我拿起一旁的手术计划,看了起来。
计划上的字迹一看就是唐生的,对于这种偏疑难杂症的病,一般非本专业内的医生,不会了解太多,我看得饶有些兴趣。
首先是病因一栏写着左心室闭锁不全,然后再看向病理分析一栏,不出意外地看到二尖瓣瓣沿白色血栓的字样,这个状况,确诊风湿心心脏病没有什么疑问了。
正要再看看具体的的计划,手术室的门在这时打开了,我转过头去,便看见久未蒙面的李希瑞穿着手术服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合作了好几次的麻醉师。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才发现手术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始。忙快速地扫完手术计划的内容,让李果帮忙穿上无菌服便上了手术台。
手术全程其实不太顺利,风湿心心脏病这个病的手术,主要要做的就是修复二尖瓣,但由于其具有一定的周期性,所以做手术的时间需要特别谨慎地挑选。
唐生的手术计划,理论上没有什么问题,但由于病人身体不好,周期不稳定,所以真正手术时的状况其实是不太合适的。
幸好李希瑞这半年一直在各个科室轮状,技术上,成熟了不少,有她协助,手术也不算特别失败,堪堪做完了瓣膜冲洗,缝合过程也没出现大出血。
做完胸腔包覆,我取下手术帽,有些恍惚地走进休息室,脑中仍然一次次地回想着方才的手术过程。张越越的这个病,短期内绝对好不了,而要想将身体养到适合手术的状态,她需要绝对的静养。
但她家那情况,那么特殊,我十分担心,要是她爸妈还要逼迫她去工作挣钱,我是不是有立场去阻止?如果我决定要阻止,我要如何跟家属交涉,才能让他们能把我的话听进去?
由于想着事,没有太注意到周围的情况,不留神胳膊被突然拽住,随后些大力地被摇了摇,我这才回过神,随后视线中出现了李希瑞的脸。
“你怎么了?叫你几声了,都不应。想什么事,这么专注?”她看着我说着,声音有些大。
我因她的动作有些不喜,于是也没回话只摇了摇头,抬脚就要往淋浴间走去。她却越过我,堵在门口,看着我就开口道:“你先别急,我还有事情问你,”说完她面上竟显出些许犹豫,见我一脸不耐烦,才总算又开口道:“你,你是不是唐........“
我一听她这开口就再没兴趣继续听下去,推开她便进了隔间,打开淋雨喷头,用水流的冲刷声,将她的声音隔绝了,继续地想着刚才的事。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她的身影,我慢悠悠地向办公室方向走去,由于想事情太过专注,我从电梯中出来后,直接就凭着习惯往唐生的办公室走去了。进了门蓦然间看到空了的,之前用过的那张办公桌,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才觉得一阵好笑,然后又些苦恼地扶着额头,转过身就要出去。
开了门,便看见唐生看着手上捧着的一个文件夹,正要扭开门把手的样子。见门被从里面打开,他有些诧异地抬头看过来,发现是我,消去了眼中的疑惑,但一时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推门而入,坐到了他的位置上,继续翻看文件。
我看完他一系列的动作,觉得他大概暂时没空搭理我,就要转身继续离开。刚动力动身子,便被他开口制止了:“过来找我有事吗?张越越的手术怎么样了?”
我闻言叹了口气,重新进了房间,关上门,走到我之前的位置上坐好,才看着她开口道:“本来没想来找你,没留神,走到这儿来了。”
他闻言从文件中抬头,眼中带笑地看了我一眼,随手从笔筒中拿出一支笔,低头一边写着什么,一边说道:“想什么事这么专注?张越越的手术出问题了?”
我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说道:”张越越患了风湿性心脏病,你是知道的吧?”
见他没有看我,只微微点了点头,我继续说道:“这次她的情况其实没有达到手术条件,所以手术没有成功,我们只冲洗了瓣膜,算是缓和的病情。”
他闻言皱眉抬起头来,问道:“情况很严重?”
我也皱着眉点了点头,继续道:“下一步的治疗,肯定是得等她身体情况变得好一点,才能再做手术。这一点,你也知道,光凭住院这点时间的疗养是不够的,起码得经过一年,情况不好甚至是两三年的卧床休养。”
他思量了一下,开口道:“你是在担心她的父母?”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病人上次住院时,我们接触到她父母的情况你还记得吧?”见他抿了抿嘴,默认了,我继续道:“当时病人出院的时候,我和王琪前辈,还特地找到她父母,特别语重心长地跟他们说了她病情的严重性,还再三提到不要让她操劳。可是你看,瞧着她这出院还不到两个月就再次被送过来,而且病情还恶化成这样,明显他们是没听进去。”
他闻言挑了挑眉道:“你这是又打算管闲事了?”
我听他这话顿时有些气闷,说道:“我又不是要管病人私事,张越越她父母的态度可关系到她的生命,我身为一个医生还不能管管吗?”
他揉了揉眉头,低头想了几秒,才开口道:“那你想了这么久,有想到什么办法解决吗?”
听言我顿时有些泄气,糯糯着开口道:“也,也没什么可行的办法,这边正苦恼吗?”
他闻言好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你现在已经是主治医师了,做事之前要多考虑后果,病患家属那边,你能劝就多劝劝,但注意控制情绪,先别轻举妄动。等王琪回来了,你去找她,跟她商量一下这件事,她比你有更多跟病患交流的经验。”
我噘了噘嘴,说道:“我这也实习一年了,这件事我觉得我还是能面对的,我都成主治了,再说这也是我的病人,我不......”
还没说完,被他表情严肃地出言打断了:“你刚当上主治,怎么就这么浮躁?身为医生,无论什么情况,三思而后行都是你做事的第一准则。就按我说的做,别犟了,没什么事儿出去干自己的事。”
我被他这逐客令吓着了,没敢再说话,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除了办公室的门。到了大厅,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心中对张越越有些挂念,我晃晃悠悠地着她的病房走去。
现在手术后一个多小时,她应该还受麻醉的影响在沉睡中,我顺路到准备室拿了一瓶生理盐水,一瓶酒精,打算去给她做做临床护理。到了病房,看见她床边坐着一个上次没见过的男子,正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敲着字,我见状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
男子在我快要走到床边才从电脑中回过神,抬头看到我,他站了起来。动作轻缓地将电脑放在病床边的桌子上,才看着我开口道:“你是她的医师吧?”
我点了点头,眼带疑惑地问道:“我是她主治,你是?”
他看了床上的病人一眼,才对着我说道:“我是她未婚夫,我想问一下越越她的情况。”
我闻言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心中疑惑问出来,叹了口气道:“张越越她的病情,不瞒你说,有些棘手,但这里不是说病情的地方。”说到这儿,我顿了一下,一边将手中的生理盐水,和棉签递给他,一边说道:“这是生理盐水,病人清醒之前,你先用棉签帮她湿润一下嘴唇和口腔。他大概在下午五点左右会醒,没醒的话,你记得让护士来叫我;要是醒了,你就到我办公室来找我,我给你解释具体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