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尔靠在船栏上, 微笑着看不远处欢乐的画面,有一些很早远的记忆浮上心头,一些已经淡然模糊的人面在眼前飘过, 那是一个似乎回不去了的世界……同学……朋友……知己……曾经动心的他……原来自己本来是个这么普通的人啊……日复一日的生存着, 日复一日的哭笑着, 日复一日的等待着, 日复一日的迷茫着……
树尔突然觉得自己也许不想回去了……莫名的念头让树尔的思绪停顿了, 仔细的想了想,似乎真的是这样……虽然还是很想念母亲,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可是心底却好像总有人在告诉自己, 她过得很好,不用担心……而且在现今的这个世界, 她有了朋友, 有了姐妹, 有了梦想,还有了挥之不去的、扎进心底的他……“我是不是太容易接受了?”树尔轻声的自问, 旋又失笑,“又不是真的能自己选择回不回去,瞎烦恼什么!”
的确,从来没有到自己选择回不回去的时候。
觉得海风吹在身上有了些凉意,不是要入夏了吗?怎么倒凉了起来……树尔紧紧身上披着的长衣, 回身看远处的一轮红日, 即将沉入海底一般, 将将悬在海面上……
“姐姐!到了, 到沂岛了!”甘屏挥着手唤树尔, 一边指指船正前方。
树尔转过身,往南边看去, 果然是一座岛屿,出现在了视野里——岛不大,但岛上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已经足够吸引人注意了,果然是有‘海上仙山’之称的沂山。
“可惜来的不是时候,要是冬日里来的话,就能看到沂山上大片大片的赤兰花了!”朔月跑到前甲板上,扒着船栏,不住感叹。
“知足吧你,你还是沾了姐姐的光才能一路跟着呢!”甘屏笑着说,“不过其实,我也挺想看看那被赤雨染红的花朵盛开时,会是怎样凄然的风情……”
树尔静静站着没有说话。不知为什么,看着那座山,就觉得自己应该想起什么,但是脑子里却是荡荡然丝毫没有波澜。我忘了什么吗?树尔仔细地想了想,却还是没有收获。
“在想什么呢?”路瑕突然说话,把陷入沉思的树尔惊到了。
猛地回头瞪了路瑕一眼,树尔没有好奇的说:“想到什么也被你吓没了!”
“呵呵,我看你是想不出来什么才赖在我身上吧……”路瑕呵呵笑着,转而去看远处的沂岛,“怎么样,想上去吗?”
“当然,为什么不想?”树尔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能理解,侧首反问路瑕,“我应该不想上去看看吗?”
“我是想说,要是你没有什么兴趣的话,我倒是有别的好去处……算了,就当我没说过吧。”说完莫名其妙的这句话,路瑕摆摆手,往朔月他们那边走去。
“奇奇怪怪的……”树尔摇摇头,“看来‘神神叨叨’是会传染的,这家伙和柏青在一起待多了一会,就变成这样子了……”
“这位便是沂岛上的管事,惠静姑娘。”周执事引着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来到船王龙面前,“来,惠静姑娘,见过船王吧。”
“船王。”女子皮肤微黑,却是光洁润亮,一双剪水秋瞳明眸善眛,长发披至腰际,笑来和善可亲。
“姑娘年纪轻轻便已经升至管事了。”船王龙似乎挺喜欢这个惠静姑娘,话说得和和气气,“琐事繁杂,要辛苦姑娘了。”
“哪里,得人恩果千年记,惠静幸得船王费心费力教导。不过是一些轻巧活,算不得麻烦。”惠静声音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清脆,却有另一番温暖意味。
“好,你便帮我招待船上的客人罢,我们随周执事四处看看。”船王龙示意甘家姐弟跟上,一行人往商集去了,留下了树尔等人。
“惠静姐姐,我们能上沂山上看看吗?”朔月拉着惠静问长问短,一心想上“仙山”转转,“可以吗?”
惠静爽朗的笑道:“呵呵,小弟是不是听说了那个故事了?这么想上山看看。”惠静拂开被海风吹到脸前的发丝,“其实我们常常上山采集流觞树汁的,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神仙哦!”
“啊……”朔月拉长了声音,像是受到了极大打击,哭丧了脸,“怎么会呢?可是有人见过以前的白色漪澜花啊!“
穿着一身水蓝色纱制衣裙的惠静引着众人往住的地方去,无可奈何地对不依不饶的朔月说:“便是如此,也只能说,可能曾经住在山上的仙人已经离去了吧……”
“可是——”还想说什么的朔月被突如其来的歌声打断……
“缘悭一面此事绝,奈何两处别。三生石已刻,四海水难竭,五雷祭神六识灭。七魄欲息,魂荡八荒,不惧九重十戒。百转心弦,年岁如梦,风云已改千年荡。可怜情苦,万缕情丝终断绝……”这歌声悠悠从远处传来,似乎带着丝丝血痕,凄然而伤怀……
“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仙人的歌声啊?”朔月兴奋地问道,几乎按捺不住地就要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哈哈哈,这哪里是什么仙人的歌声啊!这是我家妹子宝儿在唱曲呢!小弟你实在是对寻仙之事入了迷了!”惠静扶着门柱,笑得前仰后合,而朔月的脸噌的就红了。
“惠静姐姐,你就别笑他了,你看他脸红的。”树尔呵呵笑着出来圆场,“不过,你家妹子真是唱得不错!这曲可是她自己写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把她叫来,你们自己问她吧……呵呵呵”说着,惠静还是不住的吃吃笑着。
不一会,惠静就领着一个与她长得一般模样的姑娘来了——唯一不同的就是,惠静还穿着她那身水蓝的纱衣绸裙,而另一个姑娘则穿着绣着赤色花朵的短衣水裤,显得俏丽生动一些。
“这就是我家妹子,我们姓黄。妹子她叫宝儿,你们也就叫她宝儿就行了!”惠静性子爽落,笑说着推着宝儿往前来了些。
“姐姐你真是不藏羞,就这么把我给拉来了,别是我刚才瞎唱的把客人们惊到了吧?”宝儿眨眨与惠静同样漂亮的眼睛戏问道,看来也是个爱笑的姑娘。
“宝儿姑娘。”树尔真是挺喜欢这对姐妹,性子实在是好,“你刚才唱的那只曲子,可是你自己写的?那么凄悲,着实不想姑娘你的性子啊?”
“呵呵,让客人您见笑了,那支曲子的确不是我作的,那是我们祖上就传下来的一支曲子,这里每个人都会唱的。”宝儿灿然笑答道。
“这样啊……我能再听你唱一遍吗?刚才隔得远,都没听清楚呢。”
树尔拉着宝儿到一边,惠静转而对其他人说:“那她们俩先唱着,我还是先领各位去各自的房间吧。”惠静回过身,看到朔月仍在闷闷不乐,“小弟,还在想呢?别了啊,姐姐过会带你去山上看看,虽然没有神仙,却也有不少乐子的!呵呵!”
“……好吧。”朔月瘪瘪嘴,无奈的点点头。
金步日觉得越来越不对劲。那种怪梦最近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虽然其实也没有影响到什么,可是心底似乎有种强烈的感觉,它越来越不安于现状,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
这一夜,又是一个深长的梦……
这次出现的声音是个陌生的男声……“琉璃……你最近,是不是碰上了什么特别的人?”说话人隐在一片幽暗中,只有声音传来。
“特别的人?……也许吧。”
“她……是不是叫阿琅?”隐在幽暗里的男子似乎有些激动,从那里走了出来,却还是看不清面目,“她是不是给了你什么特别的东西?”
“醍醐,你怎么了?”感觉自己被那人握住了膊头,还颇使劲,“怎么这么大反应?”
“先回答我吧……她,是不是给你了一颗珠子?”叫醍醐的男子,声音有些沙哑。
“是有一颗珠子……”好像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就是这个。”
“真的是……”醍醐吃吃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再没了他话,便这么絮絮着走了。
“醍醐,醍醐?”梦境似乎有了变化,眼前又开始弥漫那片强光……
有阵幽幽的香气围了上来,伴随着一个已经很熟悉了的清亮嗓音:“呆子,你觉得这个味道好闻吗?我听人说,看……不见的人,其它感觉会比较,厉害……你应该闻得出这个香气吧……”说话人似乎在担心自己说的会伤到他,却不知在他听来,只要是她的声音就是最美的音乐,何来伤害之说,反而会觉得这样小心翼翼的她愈发的可爱。
“阿琅不用这样小心翼翼。我本来就是看不见,不会有什么梗刺的。”原来这个女子就是阿琅,不过自己好像真的很开心,哪怕看不见一切的美好,只要是有了她在身边,什么都不足以破坏这样的快乐。
“真是个呆子……”阿琅小声道,牵上了琉璃的手,两只同样纤长的手松松握着,温良的纹路相互接触着,传递着彼此的温度,也感受着对方的心意,“我在这里种了好多好多特别的花哦!都是从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弄来的水浇种的,所以它们会有这样的香气……”阿琅絮絮地说着,拉着琉璃四处走着。
“我给你的那个珠子你没失了吧?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你要是给我弄失了,我可会咬你的!”可以猜到阿琅应该正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装出凶狠的样子,想到这里,脸上就不自禁挂上了笑容。
“你总是这样笑,笑得我觉得自己像个稚童……”阿琅狠狠捏了捏他被牵着的手,“其实,琉璃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是怎样的呢?”
“小时候,住在附近的人都叫我‘绿发’……”说到这个,心底似乎还是有些生生的疼痛,“那我自然是绿色的头发了……”
“哪里只是绿色!”阿琅大声地反驳,觉得自己身子一僵,有种莫名的担忧涌上心头,却听到阿琅继续说道,“那是像玉璧一样的碧色!还有琉璃的眼睛,是金色的呢!”
“原来我长得还真是不一般的奇怪呢……”声音里有涩涩的自嘲之意。
“呆子……哪里奇怪了!反正我喜欢!”话说出得如此轻易,却让人感觉到话里坚定的意思,阿琅就是这样一个简单而清晰的人吧……
“你种的这些花,它们开得什么样子呢?闻着香气,我觉得它们应该开得很密吧?”琉璃凑近了阿琅递过来的花朵边,嗅了嗅道。
“真厉害啊!这也能闻出来……”阿琅欢快的笑起来,“是啊,它们开得一片一片的,风一吹过就像是玉海上起的波纹一样……”
“海上的波纹啊……那这花有名字了吗?”
“还没取呢。”阿琅笑起来的声音,就像是风吹过琉璃风铃时发出的乐音一般,“你觉得叫什么好呢?”
“你说它们开得像是海上的波纹,那‘漪澜’怎么样?”
“‘漪澜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