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阴沉沉的,细雨如丝,那是天的泪。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王维一样考上个状元,起码柳三变不是。
他的头发湿透了,可他却没有拿起斗笠来略微遮一遮。似乎这清凉的雨水能让他的头脑清醒些似的。
他本以为自己考上状元是十拿九稳,起码考上进士是必须的。结果呢?呵,从榜的首端一直看到末端都没有他的名字。落下的雨水把他内心的那团热火浇得荡然无存。
他有些想哭,却又在笑,时哭时笑似是有些疯癫。他好想醉一场。
他抬脚进了那个自己常去的地方——青楼。
那些卖笑的女子都冲着那些新科进士去了,没有人注意那全身几乎湿透的他。他突然很想笑,自己竟是也有被冷落的一天。谁让他们考上了,自己却没有呢?他们现在是一飞冲天了吧。
柳三变有些落寞地自饮一杯,眼底尽是苦涩。今天的酒不好,不好。这回,他的脸上没有笑意了。
沈青笛坐在帘幕后,注意到柳三变的反常,心下明白了大半。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他大概是落第了。只是她并不能起身去安慰他。
手上的曲子变了变,沈青笛抬眼看着柳三变唱到: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 我只愿开心到老……”
柳三变毕竟是以写词闻名的,对于这些自是比较敏感。第一次听到这般直白的词,第一次听到这般奇怪的曲,可他却能猜到这是上次那个姑娘在安慰他?
“弄琴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柳三变的嘴角的笑意不见,看起来却是有几分落魄。
沈青笛手里依旧不停,却是抬头冲他笑了笑。她可以体会到他的落寞。
“姑娘,你是唯一一个没有看不起柳三变的,我敬你。”说罢,满饮杯中酒,柳三变的眸里带着一丝感激。
柳三变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想是有不少人看不惯的。过去,那些女子抬举他,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词能够捧红她们罢了,压根儿没有多少真心。也是,青楼这地方能讲什么真心呢?
沈青笛皱眉,这人若是再这样下去,可就是堕落了。“不要喝了。”沈青笛劝道。她自己都好奇自己何必多管闲事。
或是,是因为他们都很寂寞吧。
什么叫寂寞呢?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句话:“孤独是一个小水池中只有一条鱼;寂寞是水池里什么也没有。孤独是在很多人的地方,身边却没有人陪伴;寂寞是在很多人的陪伴的时候,也只能沉默。”
沈青笛沉默了半晌,起身淡淡道:“我回去了。”
是的,她特意问鸨母要了白日的班。毕竟晚上人多,容易出事,她虽是不愿介怀,却也不愿苛待自己。
“你就这么回去了?”柳三变惊讶地起身,就要跟上沈青笛。
沈青笛倒也没说什么,随他跟着。
“我叫沈青笛。”沈青笛突然开口。
“啊?”柳三变一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叫沈青笛,青笛善笛,你要不要听啊?”沈青笛难得邀请别人,许是不忍看到他消沉的样子。
“在下的荣幸。”柳三变微微一笑,今日第一次有了笑容。
沈青笛取出随身携带的笛子,闭目启唇。笛声悠扬渺远,有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柳三变的心也沉静,柳三变平静了下来,眼里多了几分认真之色。
“这曲子什么名字?怎么过去没听过?”柳三变自恃自己在这方面也算是个行家,可他竟是完全没听出来这是什么调。
“我自己随便乱吹的。”沈青笛这回是真的告别,嘴角微扬,暴露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等等,姑娘留步。虽说上次你拒绝我给你写词,但这回我是给自己写,你帮我演奏可好?”柳三变忙叫住沈青笛。
“明日给我吧,再见。”沈青笛冲柳三变微微一笑。她该回去了,不然有些人该急了。
“那好吧。”柳三变略有些失望,却还是站在原地,望着沈青笛的背影发呆。这个姑娘,真的与自己以往见到的不一样。她,是懂他的。
“小宝,我回来了。在家有没有乖乖的?”沈一诺今儿买了块肉,好给小宝补补身子。
说起小宝,其实是她捡回来的。不对,应该这样说:那年自己无处可去,孤苦无依之时,便是小宝把自己讨饭得来的馒头分给她。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没有小宝,便没有今天的她。
小宝也要十二三岁了,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也该补补身子了。
“青笛姐姐,我都长大了,能出去干活儿了,一天也能挣好几个铜板呢。”小宝拍了拍胸脯,一副我很强壮的样子,让沈青笛多少有些好笑。
“小宝很厉害,过来洗洗手,今天有肉吃。”沈青笛温和一笑,便要入内做饭。
“青笛姐姐,小时候,我娘对我说,男人要顶天立地,养女人的。你放心,等我能赚到钱了,一定养你。”
沈青笛愣了半晌,心里有些感动。“好,我等你养我。”
没有什么特别的吃食,都是些素菜,一块红烧肉能你推我,我推你的折腾半天。“小宝,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沈青笛佯装生气,这孩子也不知在谁那儿学的,人小鬼大。
小宝吐了吐舌头,还是听话地把肉吃下去了,看样子若不是有所顾忌,横扫一碟子是没有问题的。
沈青笛就像自己养了个儿子似的,莫名有些感叹,自己不过二十六七岁都做人家妈了。说来,在古代好像也并不奇怪。
说来,沈青笛倒也并非真的有多么淡泊,只是她一向很难与别人交心,有意和别人保持着距离。若是真的认可的一个人,她会变得很不同,温和而活泼,甚至会有些话唠。
倚在门边,想起那人略有些失落的眸子,沈青笛突然有些好笑。人前她只觉淡漠是自己最好的保护色,这人还真是有趣。
之前,自己觉得他大概是个来者不拒的所谓风流才子,现在看来又似乎与她想象的有些不同。他的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情怀在涌动,让沈青笛莫名觉得亲切。她想要去再了解他一些。
其实她之前是故意的,一是她还想看见他,二是她想维持自己高冷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