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翌茹自那日给四儿传了字条之后便再没有与她们联系,但她自四周逛了数天,倒是发现了一个绝妙的地方。
况且,她不知追杀她的第三方人马究竟是谁,倘若再住在柳园,怕是迟早会泄露行踪,也会给柳殷直带来不便。
如此想来,邢翌茹倒是想找个院子独自安顿下来。
自邢翌茹母亲去世后,邢书元便将女儿带至身边抚养,对外宣称是被送回老家,这邢府便被空置了许多年,邢翌茹五年前回来过一次,却发现院子不知何时已被父亲卖了出去,她如今想来,父亲可谓用心良苦,心知皇帝无情,便将自己京城的所有路都给断了,以示清白。
诸多回忆涌上心头,邢翌茹心下一紧,袖中的拳头握地更重了……
邢翌茹于临安街一个小包子铺落座:“一盘花生粒儿,一壶酒。”
“诶,好的。”小二殷勤地迎了上来:“客官,您的花生粒儿,您的酒。”
邢翌茹待他走近了方又问道:“小哥儿,你可知道对面这宅子主人是谁?”
小二嘻嘻笑道:“对面主人?”
邢翌茹挑眉道:“是呀,我在附近转悠了许久了,想买栋宅子。”
小二可惜道:“客官若是早些天来就好了,这宅子前两年都空着,主人去外地做生意喽,不过大半个月前刚好被卖走了。”
“谁?”邢翌茹蹙眉,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这么好的院子,与将军府的后院仅两米宽的小巷之隔,又身处另外一条不落人眼的无名小街道。
“听说是柳府的公子。”
“哪个柳府?”
“客官这不是说笑了,京城还有哪位柳府,就是首富那位呀!”
邢翌茹倏而松了口气,不过她就不明白了,为何兜兜转转又绕到他家去了?当下不由摇头一笑。
“客官您怎么了?”
邢翌茹莞尔:“没事。”便留下了银子转身走了。
午后,春日的阳光正暖和,邢翌茹正思忖着宅子的事,蓦的街道两边人潮涌动,后头的一些人尽往前边蹿去。
邢翌茹忙拉住一个中年妇女问道:“大姐,这是怎么回事?”
大姐道:“哎呀,贾员外家的公子要被斩首了!”
“斩首?”
“可不是嘛。”另有一大哥说道:“贾家公子将邱公子丢进了湖里,冻死了!”
“可怜邱公子太惨了!”大姐道:“贾公子平日里仗着丞相大人是他表舅,作威作福很久了!也不知道强抢了多少民女,该死的!”
说着便又往前头挤去了。
另一位大哥道:“其实邱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两个半斤八两,呵呵,这下全被解决了,现在老百姓太平喽!”
邢翌茹却有不解:“大哥,丞相大人是贾公子表舅,贾公子弄死的人不多吧,这……”
“小哥儿你刚来的吧,那天晚上,十三皇子在场,下了严令抓起来的哦!”
邢翌茹了然,这民间的消息传地倒是快。
只是,她心中隐隐有些奇怪。
贾平安她也是见过的,但囚车上的这位却用黑布裹着头,不仅如此,人是难得的安静,既无那夜般的惶恐,也无瑟瑟发抖……
“你看不看啊,借过借过!”
身后又蜂蛹来一大群人,邢翌茹索性走最靠墙的边缘位置,朝柳园去。
邢翌茹叫人给柳殷直哨了口信让他有空过来见个面,没想到还不到一个时辰,柳殷直便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呀,你可看到了吗?”
“什么?”邢翌茹给他倒了杯茶递了上去:“我猜猜……是不是贾公子被斩首了?”
柳殷直眸光一亮:“你怎的知道?”
邢翌茹瞥他一眼:“外头传疯了,我如何不知?”她瞧着柳殷直满头大汗,不由好笑道:“你难不成去跟人家挤场地看他斩首了?”
柳殷直点头道:“是啊,那场面呀,我大老远就闻到了血腥味儿,啧啧啧,还好我被挡住了……”
邢翌茹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柳殷直一碗茶下肚,又倒了一碗来:“什么奇怪?”
邢翌茹道:“以丞相大人的势力,想保下一个人也不难……”
“但是这个邱公子啊也不简单呢!”
“哦?”
邢翌茹仿佛从柳殷直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精光,只听他轻道:“邱公子可是皇上奶娘的孙子。”
“呦,这事闹这么大了……”邢翌茹眯眸陷入了沉思。
“是呀。”柳殷直道:“你找我来有何事?”
“没事不能找你啊?”邢翌茹没想到他开口就来,不及准备怎么跟他提那宅子的事。
“切,你没事会找我我可不信。”
“哈哈,其实呢,是这样的……”邢翌茹仔细瞧着他的神色,嘻嘻笑道:“听说你前段时间刚买了一个院子……”
“你怎么知道!”柳殷直奇道:“哪个丫鬟嘴巴这么大。”
邢翌茹道:“不是她们说的,是我想买宅子碰巧儿看上了你刚买下的那个。”
柳殷直瞪圆了眼看她:“这么邪乎?!”
“嗯?什么邪乎?”邢翌茹倒以为他指的是自己与他眼光一致,不禁好笑:“我荆某人的眼光断然不会差的。”
“不过你要买那个地方干嘛?”柳殷直瞧着她好半天,没看懂什么,不过他仔细回想这段时日的点点滴滴,方恍然大悟:“你,那个地方可是和将……”
“嘘。”邢翌茹做了个手势,截口道:“你倒说说你买那里是干嘛用的,你不要告诉我因为钱实在没地方花了,就随便找个地儿买下了。”
“当然不是,我可不像某人花钱跟水一样。”柳殷直嘀咕着。
“谁?”
“没呢,我一个朋友……”柳殷直道:“荆羽,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实在是,这院子是我帮一个朋友买下的,我得先问他舍不舍得割爱呢。”
“哦?哪个朋友这么有‘眼光’?”邢翌茹挑眉问道。
柳殷直怕瞒不住了,便一口承认:“是医尊大人,他回来了。”
“医尊?”邢翌茹蹙眉:“快手医尊?”
柳殷直笑道:“是啊是啊,花钱的手是快地惊人!”
邢翌茹眯眸笑道:“我想见他。”一个比她更早发现这个宅子的人,她一点儿也不相信这是巧合。
“啊?”柳殷直愣了愣:“呃……”
“怎么?不好办?”
“不是不是,只是怕医尊大人忙……”柳殷直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自认为是炉火纯青的,但邢翌茹眼睛似乎能将他看透了似的,直教人心里打颤。
邢翌茹笑眼盈盈地凑近了道:“殷直大哥,人家既然买了新院子,那我们过去道贺一声总是需要的吧?大家都是朋友嘛。”
“我,我问他一下。”柳殷直讪讪笑道。
邢翌茹颔首,回眸嫣然一笑:“我等你哦。”
“呵呵,呵呵呵……”柳殷直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啊?
……
邢翌茹和柳殷直一道前往临安街的院子,不想这个小街道竟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两人相对一视,朝里头走去,这一瞧,柳殷直瞪圆了眼儿:“医、医尊大人,你怎在此地问诊?”
容舒泽就坐在院子对面的大药房门口,一张木桌,一叠白纸,一笔一砚台,缓带轻裘,笑靥如风:“来,下一个。”似乎没有听到柳殷直的说话,眼睛都没抬,一心一意只顾着看病。
柳殷直正欲叫他,邢翌茹却将人拉了出来,挑眉笑道:“你说的快手医尊?”
“是呀!”柳殷直道:“我不想他竟然是要在这里义诊的!”
邢翌茹余光瞟了瞟容舒泽,此时的他一改往常的落魄模样,衣着虽不算华丽,但布料、款式皆是上层人士的搭配,俨然换了个人似的。
邢翌茹道:“你说的……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柳殷直道:“就是回京城来啦。他常年在外游历,已经有……”他用指头算了算:“嗯,从上次医尊大人进宫救治了太后的疾病之后,已经有八年没在京城出现过了。”
对,没有正式出面过。
邢翌茹蹙眉:“治好太后顽疾的就是他?”
柳殷直笑道:“当然啦。”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仿佛说的是他自己。
医尊是江湖人给的称位,已在十多年前便已响彻大江南北,而“大人”则是在他给太后治好了诸多御医及民间有名大夫也诊断不了的疾病之后,皇宫里的人为显敬重与崇拜所加上去的。
只是邢翌茹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年纪轻轻的容舒泽就是他。
“呦,你跟他很熟?”
柳殷直却猛摇头:“没呢,就是……他八年前曾给我爹看过病,你知道的,我跟你提过,我爹以前一直咳嗽久治不愈,都有十多年啦,结果他一瞧,养了不到半年,便全好了。”
邢翌茹双手环胸,远远地冷眼打量着容舒泽,下巴一挑:“喏,还说不熟,那个和宁飞长地一模一样的孩子怎么回事?”
柳殷直瞧着宁跃自药房抓药出来,被邢翌茹逮个正着,不由苦笑道:“这两孩子是有一天他在街上碰到的,见两人孤苦伶仃又生的机灵,便带回来,恰好,一个善文,一个善武,我们便一人带一个了。”
邢翌茹颔首:“这个理由不错。”
柳殷直急道:“不是,这真的是真的呀。”
“我没说不信你。”邢翌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容舒泽,旁人是瞧也没瞧一眼,生生要将他看透了似的。
“阿跃。”伴随着一声轻柔的呼唤,宁跃上前道:“师父。”
“轮到你了。”
“好的师父。”
容舒泽起身让开了位置,而后一个抬头,目光正对上邢翌茹毫不避讳的探究。
那笑容仿若初生的婴儿般清澈无暇,邢翌茹不由慌了神,倏而忙镇定下来,上前道:“你怎么在这儿?”
容舒泽朝她一拱手,笑道:“真是缘分,恩公也在这儿?”
邢翌茹不知他究竟有意无意,当下也只得客气一番道:“是啊。”
不过两人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一个满脸考究模样,一个不知缘由的一脸无辜。
柳殷直看不下去了了,忙拉着两人走到了对面的院子里。
“医尊大人。”柳殷直礼数倒一点儿没忘:“这位是我的朋友,荆羽。”
“哦,我认识……荆公子。”容舒泽却是对邢翌茹深深一辑。
今日一见,邢翌茹这段时间的诸多疑惑尽皆解开,她一直都不认为容舒泽是置身事外之人,即便没有足够的证据,邢翌茹心里却已经敲定了这个结果。
邢翌茹没有说话,一瞬不瞬地瞧着他。
“你何故见到我如此生气?”
“你骗我。”邢翌茹话到嘴边竟是冒出这三个字,连自己都深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