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孩儿的脸。
明明方才天气还是晴朗的,转个身这天空就被不知从哪里开始漫延的乌云遮了个严实,世界像是被盖了个锅。
“元帅,前方不远发现有西夏骑队。”巡逻骑兵驾马带信而来。
李馨歌不是一个擅下狠手的人,至少对于西夏百姓而言,即便清野她也不随意杀人,也幸好大多数老百姓知道战火肆虐,已经有不少人逃到上郡,因此一路清野也不会碰到大规模的屠戮事件。不过她对于西夏骑兵可不会手软。
“约有多少人?”李馨歌端坐马上,沉声问,清冷的双眸中闪过锋锐,今日的她比往日更多几分杀气,连浅曦扬都不敢多说多做,怕惹怒了她。
“约莫十数人,不多。”巡逻兵依言回禀道。
李馨歌手中马鞭一扬,低喝一声:“追。”千骑纵队足下杂沓有声,向巡逻兵所指方向追去。
战火硝烟燃尽九城,听不清谁人哭断心肠。
“爹,我们不能丢下您的。”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坐在地上嘤嘤哭泣,面前老人衣衫褴褛,只坐在地上叹气。
“我这般无用,怕是会连累了你们。”这场突起的战争毁了他的家园,连带毁了他未来所有的期待,他已年纪垂暮,死了也没什么可惜,但自己的儿子儿媳,那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他未曾见过的孙儿,他摆了摆手,催促他们快快离去。
“爹,我们不走。”年轻的男子样貌敦厚,可说出的话却是斩钉截铁的不容他人反驳。
老人长长叹息,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如果落入南唐大军手中,也不知是何下场。
“听说南唐军不杀平民百姓,你们不用担心。”老人面前蹲着一个背着药匣的年轻男子,长发垂散覆肩,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只是低着头淡淡说道,手中几根金针按穴位扎在老人的脚踝上:“扭伤了韧带,不是什么大伤。”
“多谢这位先生了。”一家人对他诚挚致谢。
他抬头,清澈明眸中有一丝欣然,半面侧颜俊美如俦。还不待他说话,远处轰隆声渐渐逼近。
众人面色猝然惊变,骇的忘了反应,只是愣愣看着银色骑队向他们这方而来,铁蹄下扬起的灰尘滚滚遮天蔽日。为首的女子执缰先行,领千军万马,单手背负□□,流缨红缀在空中扬成一朵朵的花儿,她好像踏破天地而来。
“是……是……南唐大军。”女子杏目圆睁,一手指着大军的方向,口中结结巴巴的不能成言。
“快……快走。”男子扶起自己的老婆,催促大家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么一吓,破了羊水,女子抚着肚子,一喘一喘的低呼:“好……好像……要……要生了。”
众人都被弄得措手不及,一时间手忙脚乱的。
李馨歌从远处就看到了他们,本来只想从他们身旁过去,却突然看见那女子好像要生了?
呼的一声喝,李馨歌拉马停在他们身前,翻身跳下。
女子一看更惊的岔了口气,呼吸一下一下的差点接不上来。
“她是不是要生了?”李馨歌拿着枪走到她身前,半蹲了下来,看她面色益发苍白,好像很可能突然晕厥过去。
女子身旁的男子抖着唇,惊恐的看向她身后。
“你先去追截,留几个人下来就可以了。”李馨歌回身,正见浅曦扬等人护在她身后,别说他们一身杀气了,光那阵势也够吓人的了。
浅曦扬没有立刻接命,神色狐疑的打量地上那个快昏过去的女子和那个面孔扭曲的男子:“殿下,不会有诈吧?”他低声问,不能怪他多心,现在兵荒马乱的,多谨慎些总归是对的。
“让你去就去,哪里来那么多话。”她很生气,怎么一个个都不相信她?好人坏人难道她还分不出吗?
浅曦扬被她凶狠的摸样吓了一跳,说起来在东宫任职那么久还真没见李馨歌发过脾气,她此时突然的怒意让浅曦扬觉得很蹊跷,可是心中疑惑归疑惑,他也不敢多问,只能带了人先追截而去,留了大部分的骑兵下来。
女子一声尖叫,身下鲜血沿着姜黑地面渐渐泅开。
“可能是羊水破了,她马上就会生。”背着药匣的男子边说边取出怀中金针在她手腕上至手肘处扎下数根。
女子的惨呼一声厉过一声。
李馨歌第一次见别人生小孩,以前也只是听说女子分娩的时候就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今日乍见,女子那般痛不欲生的样子,让她也手足俱凉,心中生出寒意。
“让你的手下都回过身去!”一直低着头替女子扎针的男子突然抬首对李馨歌怒道。
李馨歌目中讶异竟然忘记掩去,只惊怔看他。一道猩红伤疤自他眉角贯穿至下颚,像是一只丑陋的长足虫静静攀附,而另一半脸却是剑眉飞扬,凤目檀唇,肌肤白玉无暇,那般俊容让人瞧得几乎屏息不能言语。真是一半似仙一半如魔。
直到见他眼中幽幽怒火,李馨歌才发现自己太过失礼,忙避开眼转身对手下将士吩咐:“全部下马,背立成圈将这里围住。”
众人面面相觑,不过既然是老大发话,大家也只能依令行事。
百多人围成一个屏风,将她们掩在里面。
“你好像是大夫?会接生吗?”李馨歌将手中□□放在一旁,边问边想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男子并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忙着。而女子的声音已经叫得嘶哑,汗水湿透重衣,她的力气渐渐止竭。
“能不能去弄一盆热水来。”男子问女子的丈夫。
那男子一怔,惶惶然看向李馨歌。
“哦,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去吧。”李馨歌发了话,男子一溜烟的跑了开去。
“你替我按住她的肩膀,最好将她头托高。”男子又吩咐。
李馨歌眨了眨眼,问:“你在跟谁说?”
男子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额上汗珠沿着鬓角滑落,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但那眼神却足以让李馨歌懊恼的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盘膝坐到女子的身后,将她脑袋搁在自己膝盖上,双手按住她的肩膀。
那过程是漫长的,她感到手掌下女子身体的颤动,那声嘶力竭的惨呼。她不知道怎么来宽慰安抚她,只能一次一次的重复:“马上就好了,再忍忍。”
终于,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将一切画上完美的句号。
没有什么干净的裹布,李馨歌想也未想的就解下自己身后的大氅递了过去。
“小香,你看是儿子,这是我们的儿子。”男子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凑到妻子身旁,激动的喜极而泣。
虽然刚刚徘徊生死边缘,但看向孩子的时候,那疲累的双眸依旧荡漾母爱的柔情,绵绵的、不止不歇的。
“能不能让我看看?”李馨歌憋着一肚子好奇,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不知道刚生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男子有点不甘不愿。李馨歌可不管他面色多难看,小心翼翼的就将孩子抱了过来,怀中的婴儿毛发稀疏,皮肤红皱,哭声是细而弱的。
李馨歌好奇的看着他,心中在想自己出生的时候是不是也如这般难看的?怀中的婴儿突然止住了啼哭,竟然是睡了过去?!
“你们有没有给他想好名字?”李馨歌越看怀中孩子越是可爱,竟突然问道。
老先生见她一介女子,身上也没有杀伐之气,态度也算祥和,便小心的回道:“我们都是粗人,名字么就按照出生的时辰来起吧。”他们这种老百姓起名字没讲究,住在山下的可能就叫青山,住在河旁的可能就叫阿水,这般这般的。
李馨歌撇着脑袋,想了半晌,突然灵光一现:“要不就叫天宝吧?老天送给你们的宝贝?”她说的激动,眼神更是满含期盼的看着那对夫妇,搞得人家十分紧张。
“尊夫人失血太多,还需要好好调理静养才是。”男子从药匣子里拿出一片薄参嘱咐女子含在舌下。
“去邯郸吧?我护送你们过去。”李馨歌将孩子还给那对夫妇,拿起地上银枪站起身提议道。
一家三口被她的话吓了跳,只面面相觑,也不知是不是该答应。
李馨歌笑得温和,眼角余光正瞧见那男子也在看着她,直到目光对上,他却先避了开来。
叫部下找来一辆马车,折腾了半晌,等终于回到邯郸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亲自将那一家三口安顿好,李馨歌在路上随便拽了个士兵就问:“怎么没瞧见先锋营的人?”
士兵没见过李馨歌,愣了一下,待看清她银甲上的徽徵,忙慌张回道:“凤将军带先锋营的人出城了。”
李馨歌双眉一蹙,脸上似结了薄霜:“离开多久了?”
士兵见她冷如罗刹的样子,心中突突打鼓,头垂得更低:“约莫二三个时辰了。”
她心中有气,却不知气从何来,就连旁人对她敬礼她都未曾发现,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乌云浓霭沉沉的天空突然闪过一道锐亮,横空劈过,紧接而至的是一声轰隆隆的雷鸣,像是巨人的脚步一下一下踩在头顶上。
树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灰尘扬起迷蒙了视线。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眼前一条溪水蜿蜒流淌自城外高山,树下正蹲着一个人,像在洗什么。
“咦?这是什么果实?”李馨歌在他身旁站了许久,见他手中一粒粒桂圆般大小的殷红果实色泽鲜艳欲滴,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
男子不答她,只摊开手掌在她面前,红色的果实上沾着几滴未被甩透的水珠,看上去十分的秀色可餐。
李馨歌不明白他动作的含义,只是蹲坐在他身旁疑惑的望他。
“敢不敢吃?”男子终于说话,加上这句他前前后后和李馨歌的对话也不超过两句。
“这玩意能吃?”她好奇的拿过一粒,托在掌中心细细品看,这么艳丽的颜色,怕是有毒的话都能毒死一头大象了吧。
见她这般谨慎小心的样子,男子只是浅然一笑,想是早就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摘掉果实上的叶冠,他含了一粒入口。
她是怕有毒,他也不必用那种眼神看她吧?怕死那不是很正常的么。
李馨歌将果子凑到唇边,小心翼翼的咬下一口,想不到那红色的果子看上去很厚实,被这么一咬竟是满口的汁液,有点酸有点甜,挺爽口的。
“哎,你等一下,这是什么东西?挺好吃的。”李馨歌追上已经走远的男子,连连追问,眼神不自觉的瞥他手中果实,这玩意她在宫中都没吃过。
男子见她这般神色,知她心意,将一手中捧着的几粒果子递给她。李馨歌也不客气的谢着接过,一连吃了三四粒,越吃越觉好吃。
“这狼桃是生长在森林里的一种浆果,不但生津止渴而且健胃利脾。”男子向他解释,看来他不但擅医术而且颇懂草本植物。
李馨歌将最后一粒果子丢入口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还没问你名字呢?你这是往哪里去?”她好心问,南唐大军一路往上打,如果他也是往燕云十六州方向走的话倒是可以带他一程,免得现在时局那么乱,他一介文弱大夫碰上个把流窜的盗匪啥的,还不把小命搭上。
“在下姓君单名尚。”男子回道,无伤的半面侧颜美好的仿佛不曾沾染过尘世浊物。
君尚?李馨歌心中一顿,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非常耳熟。可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我叫李馨歌,不用说你也知道我是南唐人了。”她将心中疑惑往旁一扫,侧眸望着他笑道。
他脚步顿住,转身望她,另一半脸跃入她眼中,像是天也嫉妒他这般容颜,用一道伤疤将所有美好都撕裂,只让她心中留下遗憾感叹。
“想不到竟是南唐太女,君某失礼了。”他敛襟作揖,明明态度该是谦卑的,可李馨歌只看出了他的淡然与不卑不亢。
“先生不必客气。”她呵呵一笑,单手虚扶。
他的眼瞳清澈如水,看她亦如看常人一般,似乎她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唐太女与那些平名百姓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至少在他眼中是这样的。
李馨歌心中想,像他这样的人若不是超脱尘世,就是太傻,连装一点样子都不愿意。幸好碰到的人是她,若换成别人,指不定转个身会对他怎么样呢。
“不知先生去往哪里?若是往燕岭的话恐怕不太方便。”
他刚想答话,却听远处已经有人嚷嚷着一路快跑了过来。
李馨歌眉峰一挑,见来人形色慌张的行了礼,口中喘气连连,想是找她跑了不少地方。
“什么事那么急?”她平静的问,颇有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意思,实在是她想不出这点子上能出什么大事。
“中……中毒了,吃过晚饭的人都中毒了。”传话的人结结巴巴的回道,眸中神色慌乱,显然是无措到了极点。
李馨歌一愣,怔了半晌后一把抓住来人,扯着他就往出事的地点跑去。
至三刻早值的人用过饭后一炷香,已经陆续有人开始腹泻呕吐,严重的出现昏厥和轻度脱水。
“到底怎么回事?”李馨歌质问那满头大汗的军医,见他支吾着声,一时半会也说不清症状,真是气得她心中怒火渐生:“那治的好吗?”她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的问。
“这……不像是腹泻,也不像中毒……。”军医啜嗫着回道,简而言之一句话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怪病。
李馨歌压住心中怒气,转身问伫立在一旁惶惶不安的火灶军:“这饭今天是谁烧的?”
数十个人面面相觑,磨蹭了好一会,这才从中走出十几个人,皆是低着头不敢发一言一语。
“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这烧饭的锅子盆子有没有其他人碰过?”她不得不怀疑是有人刻意所为。
可那些人想了想,都否定有陌生人碰过这些东西。
李馨歌这就搞不懂了。
“请问,你们烧饭的水是从哪里打的?”一直站在旁边莫不做声的君尚突然出口问道。
伙头军不明白这个人 是谁,都用询问的眼光看李馨歌。
李馨歌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可现下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先生问你们话,照实答就行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伙头军忙回道:“是从一口井里打的水。”
“能否带我去看看。”他脸上已有了悟,看来是明白了些什么。
“好,先生请。”伙头军忙带着他们去打水的那口井旁。
打了一瓢水上来,君尚以食指沾取少许,凑到唇畔浅尝了一下。
“取肉桂四钱,附子三分,干姜四分,谷芽四分,山楂七分,茯苓八分,黄莲三分,煮夏三分煎服便可。”他口中说出一串药名。
“记清楚了没?”李馨歌问一旁跟来的军医。
军医口中默念了数遍忙点头:“记下了。”
“那就快去吧。”李馨歌忙摆了摆手,催促他们下去煎药。
一干军医快步转身离去。
李馨歌压不住好奇问:“这水里有问题?是不是被人下过什么东西?”
君尚却眉心一展,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请一旁的人拿了根火棍过来,将手中端着的瓷碗在火上加热,不过片刻,原本清澈的井水中竟慢慢生出红色细屑,一层层的覆在碗底。
“由于这附近的地质关系,每逢五至七月,这井中的地下水都要经过一夜石臼过滤方才能用,想来南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吧。”他的解释让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李馨歌接过他手中的碗,好奇打量碗中沉红,想不到这饮水还有诸多讲究,还得看好时节呢。
“是不是只有邯郸这里的井水是这样的?”一路行来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如果下面的征途也要碰到这类事情倒也挺麻烦。
“据我所知,似乎只有邯郸附近百里的地质是这样的,其他地方到不曾听说。”
李馨歌口中喃喃着什么,手中的碗被她摇了摇,红粉微散,有一部分又渐渐溶入水中。
远处突然有脚步声杂沓而来,来人似乎非常急切。
白色的风氅、颀长的身影映入眼中,李馨歌撇了一下嘴,心中闷闷一哼,目光不自觉变冷。
凤言珏同是冷着一张脸直走到李馨歌面前,一时两人黑面对黑面。
还不等李馨歌开口质问他去了哪儿,他却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碗,凑到鼻前嗅了嗅,一时间面色讶异难掩:“这水里怎么会有红菸?”
李馨歌倒是被他的话弄得一懵,难道他知道水里的东西?
不待她出口询问,已经有人替她问出了心中疑惑:“将军也知红菸?”
凤言珏这才抬头向一旁看去,见到君尚的面孔,他眼中既无惊艳也无怔愣平静的一如往昔:“我曾有个朋友也是喝了掺有红菸的水而腹泻了三日。”为了此事墨臻可是把随行同去北魏的太医骂了个臭头,此事他记忆深刻。
“原是如此。”君尚点了点头。
“你跑去哪里了?”李馨歌一把扯过凤言珏,在他耳畔低吼。
不说还好,一说凤言珏可想起正事来了,一把扯着她的手腕就走,李馨歌直被他拽得有点踉跄,可他实在大力,她挣不过。一旁众人只是瞪着眼睛看,也没一人敢上去。
“放手,你干嘛啊?!”猛地甩开凤言珏的钳制,李馨歌不满的怒瞪他,一手揉着被他拉痛的皓腕。
“殿下。”有人出口恭声唤道。
李馨歌这才发现一旁的浅曦扬,他的臂上一片嫣红,像是被鲜血淋透。
“你怎么了?受伤了?”李馨歌见他一身狼狈,不敢置信的问,不过区区十数散骑怎么就把他伤成这样。
浅曦扬尴尬的笑,不好意思说自己中人埋伏的事,只能求救似的望向凤言珏。
“也不知谁半途甩下了他,让他被百多号西夏骑兵追着打。”一旁的凤言珏冷声一哼,那口气真是大大的不敬。
“百多号?不是说才十数个人吗?”李馨歌眉头一跳,她记得当时浅曦扬带走的人可不多。
“都怪末将失察。”浅曦扬低首揽下所有过错。
“如果不是你将大部分骑兵留下,他哪至于被人伤成这样。”凤言珏可不会白白看浅曦扬揽下这种事情,当时西夏骑兵同时出现在东南西三个方向,他就机敏的发现事有蹊跷。本来还担心李馨歌会吃亏,倒是没想到居然见浅曦扬被人围着打,要是再晚去一步,这位上任不久的东宫侍卫长就要壮烈殉国了。
李馨歌本来就对他有气,现在被他这么一撩拨,更是火冒三丈。
“怎么了?我就是半途变卦了又怎么样?”她挑衅似的看向凤言珏,赌气似的冷语暗刺,以她身份做什么都不该由别人来置喙。
凤言珏亦不避不让的直对她倨傲眼神,双手环胸不咸不淡的问:“请问殿下是以太女的身份还是以三军元帅的身份说这话的?”他的话直刺要害,若是宫中太女,你肆意妄为也没人管你;可倘若身为三军主帅,这一言一行都将攸关全体将士的生死祸福,而她似乎还没有完全觉悟,现下他们是在打仗而不是在打猎,她如果还这么固执己见,不但会害死自己也会连累别人。
浅曦扬见两人争锋相对,火花噼啪四溅,为了避免自己引火上身,他悄悄的退了出去。
没有人是天生什么都会的,即便她从小学习战国策,即便她在军中不下数年,可她毕竟也是第一次率几十万大军西行,她不知道华子鉴这么做的意图,可她很清楚自己肩上的担子,几十万大军若全覆灭在西夏,她也绝对再无颜面回南唐。
今日是她轻看了西夏骑兵,她也不曾想到会害浅曦扬狼狈至此,就算她有千错万错,难道他就不能婉转点说吗?居然一点点也不顾及她的面子,让她以后还怎么带兵?
“我知道你是想我回长安。”她突然弯起唇角呵呵一笑,可眼中却分明没有笑意。彼时,他早早道出谶语,如今,她已漏出破绽。事实证明,她确实不配做一个合格的主帅,她甚至差点害死自己的侍卫长。
凤言珏本想用重语点醒她,却不想突然见她凄惶一笑,那眼中竟灼上一抹痛色。时光仿佛突然回溯,那日竹林初遇,她脸上也曾有这般的笑,像是要将一切放弃,却又好像怎么也不甘心。即便背负重重枷锁,她也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收起眼中冷意,向她解释。他都不想这个事情了,她怎么就又提起了?
她苍白的脸庞向旁一撇,避开他的视线,扎在头上的长发凌乱散下几缕落在白皙的颈项旁。良久,她才自嘲一笑:“今日是我的错,我愿自请军法处置,可是……。”她突然转眸望向他,深深的,像是要看入他的心底:“我不会走,即便死,我也要死在战场上。”
苍茫乱世,到底谁主沉浮?是我?是你?……亦或者谁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