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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新婚半年了。
“喂,白饭小姐,”大荆为了表示亲热,称呼白露时,诸如此类的绰号有几十个。“杵在在餐厅里干什么呢?想吃饭,就得自己动手拿呀!就这么多,再磨叽,就只能喝菜汤啦!”
“人家白小姐和我们真的不一样,”小棘满嘴巴油腻腻的食物,含混不清地说:“人家喜欢素淡、清雅、极简风,哪里像我们,总是浓油、赤酱、重口味。别费口舌了,就让人家过会子安安静静喝她最喜欢的菜汤吧。”
“大荆小棘,都给我闭嘴!——这么多好吃的也堵不上你们的嘴?”柯茜在长餐桌一端嗔骂着。不久前,那是白露妈妈的位置。“细嚼慢咽这一点,你们要向白露学。瞧瞧你们,这半年,都重了十来斤,再这样下去,就胖成气球喽。你们都还没嫁人,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吖,妈,我们在关心白饭,怎么变成你批评我们了?”大荆小棘一起嚷嚷:“吃饭得有胃口,可你看看这细腰小姐,吃饭时那如鲠在喉的磨叽样,怎么能让人提起勇气面对下一顿?”
“啧啧啧,就你们两位眼前这吃相,还说自己没胃口?!闺女,该学着淑女些了,哪怕假装也好呀,榜样就在你们身边。知道规矩和礼仪,才上得了大台面……”
“大台面?!”大荆小棘姊妹俩互相对一下眼色,异口同声地说:“妈,真的吗,听说我们的罗密欧王子要全国海选,挑个女孩做他的妻子——也就是我们将来的王后——这消息是真的吗?我们这可爱的白骨精妹妹到时要参加吗?”
“是真的,你们的父亲,给你们几个都报了名。”柯茜慢条斯理地嚼完嘴里的鸭胸肉,说,“本来说等再过几天告诉你们这消息呢。”
“妈,我们听说,王子最喜欢活泼调皮型的姑娘。”大荆说。
“我倒听说,他喜欢安静温柔型的呢。”柯茜说。
“妈,你今天怎么这样偏心?到底谁是你亲生的。”小棘说。
“你们慢用,我吃饱了。”白露说。
“妈,你疼人家,白疼啦!”大荆小棘一起说。
“你们俩呀!一家人在一起就该互相帮衬才对呀。”柯茜假装生气。
“你看,妈又来了,现在老偏袒那小白蛇,也难怪,人家就是和我们不一样,人家天生就招人疼……”大荆阴阳怪气
“对呀,人家走路,弱柳从风疑举袂,人家叹气,丛兰浥露似粘巾,而我们……” 小棘最近在背古诗词,总是酸文撚醋。
“快吃饭,吃完各忙各的正经去!”看着眼前这两位,柯茜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好歹也算是姐妹,别太过分了……”
“吔——妈,你变讲究了,以前,你对我们,可一直都是……”
“闭嘴,看看你们所处的环境,配得上它吗?争点气吧,别让为妈替你们害臊。你们应该为自己刚才的表现觉得羞愧!”
“哼!我们?羞愧?哼!”大荆小棘一起说。
第二年年初,发生了经济危机,也影响到了这个家庭。为节省开支,柯茜说服了白瑞德,只留下了一名专职司机,辞退了另外几名仆佣,雇了兼职者或钟点工。有些家务,就安排给了三个姑娘。大荆小棘姊妹俩总喜欢使小心眼,将一些脏活累活留给白露。白露性格温顺,基本没什么怨言,也懒得和她们计较拌嘴。分给她的,她就认认真真完成它们。如此而已。
做家务时,白露有一套灰罩衫。一到周末,她基本就从早到晚穿着它忙着忙那。因此,大荆小棘给白露又起了个新外号——“灰姑娘”。有时高兴,也喊她“小灰灰”、“灰公主”什么的。白露听了笑笑,照样不在乎。
白瑞德要去国外参加一个商业活动,出发前问柯茜和几个女儿各自要什么。
“亲爱的,我只要你尽早回来。”柯茜眼神丰富地说。
“呦,妈真会疼人。爸,和以前一样,我要漂亮衣裳。” 大荆向来干脆、直来直去。
“爸比,我这次可不可以要稍大一点的珍珠和钻石?”小棘带着点撒娇的口气。
“白露,你呢?”白瑞德最后问。
“爸,将归途上碰到你帽子的第一根树枝带给我吧。”
“啧啧啧,有品位的女生就是不一样。”大荆小棘一起笑着说。
“好。”白瑞德挨个拥抱了四个女子,笑眯眯出发了。
半个月后,白瑞德完成了工作回来了,他为大荆小棘带回了她们想要的漂亮衣服和珍珠钻石。
离开那座举世闻名的古老城市回来前,白瑞德在上千年的清水寺旁那古老安静的路上走了半晚上,回想起和紫馨当初度蜜月时的许多甜蜜情形。走过一棵枝叶浓密的树下时,有根树枝碰着了他的帽子,他停下来,想到了白露的心愿,于是把这根树枝折下来,带回酒店,仔细包裹了一番。
回到家里,他把这梧桐枝半郑重其事半带玩笑地送给了白露。“这来自一棵不知名的古老大树,这棵树位于一条古色古香的古街旁,这条街毗邻一座千年古寺。十多年前,我和妈妈刚结婚,去那座城市旅游,在那寺庙旁住过二十天。也许,就是在那儿有了你。”
“谢谢你,爸,这正是我想要的。”白露很开心。
她抱着那不知名的树枝,去看母亲,将它栽种在坟畔。她几乎每天都要留一个小时左右去看望母亲,她的墓上,已碧草萋萋。每次,她坐在这树苗旁给母亲说话、欢笑、伤心、发呆、看天、数云朵。它长得很快,几乎一天一个模样。夏天到来时,它已经长成了一株又三层楼那么高的枝叶葳蕤茂盛的漂亮大树。白露翻检过自己从小翻到大的一本植物图志,还是没确定它到底是什么树,于是她叫它紫薇。她最近正在看一部关于古老东方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