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罗抿唇,心头微微松动。
是啊,依端木赞的性子,自然是宁死也不肯被俘,可是,若是侗聂军中隐有什么高手,或是受到什么厉害的机关陷阱,怕由不得他。
如今亲兵的部分尸体被寻到,却没有端木赞的消息,十有八九,是被侗聂所俘。尚勤武功超绝,已不在端木赞之下,如果要探敌营,他是最好的人选。可是……
想到这里,甘以罗又微微摇头。尚勤武功虽高,可是,那可是四万大军的军营啊?所谓孤掌难鸣,他一旦被人发现,又如何杀得出来?
尚勤似乎瞧出她的疑虑,说道,“公主,尚勤虽然无力对抗四万大军,要想保命,料想不是难事,请公主应允。”
端木冶怔怔向他望了片刻,突然道,“嫂嫂,冶和尚勤同去,定要将大哥找回来!”
“冶!”甘以罗无力低唤,摇头道,“你们容我想想!”
端木冶虽然武功不凡,但是除了去年牟章之乱的一战,几乎没有和人动过手。而侗聂的四万大军,又岂是一些叛军能比?
如果端木赞当真被俘,能够救出也倒罢了,如果……端木赞已经不幸,再将他最看重的弟弟失陷在大军中,要她如何对得住他?
眼前情形,竟然与去年的情形相似。端木赞生死不明,她一人掌握王印,筹谋运兵。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甘以罗心底,掠过一抹异样。
或者,这正是端木赞之意?
去年,他孤身一人闯入行宫,没有一丝消息,自己却料定他没事,那么这一次……
这一次,他带着五十名亲兵,个个能征惯战,虽然说有十余人身亡,可他身边,终究还留有三十余人。
一时间,甘以罗垂眸默然不语,心中念头电闪,猜测各种可能。
奇木眼看眼前三人,没有一人肯相信端木赞遇难,不由心中暗叹,上前一步,说道,“王妃,此时王上下落不明,消息传回,朝中必然大乱,还请王妃回去主持大局,替王上暂理朝政,等王上回朝,再还政就是!”
其实端木赞在奇木心里,又何尝不是亦君亦友,只是他为人精细冷静,处事往往着眼于大处,此时虽然心急端木赞的遭遇,却知道更重要的是北戎朝廷,甘以罗既然不信端木赞会遭遇不幸,也不再提请王子继位的事,只说请王妃暂理朝政。
甘以罗虽然惊急端木赞的生死,但她冰雪聪明,也不是一个莽撞之人,自然知道大局为重,垂首默想片刻,暗暗咬牙,点头道,“好罢……”
正要答应奇木还朝,就听殿门外脚步声响,跟着侍卫的声音回道,“王妃,行宫门外,突然出现一支兵马,在宫门外叫阵!”
“什么?”甘以罗一怔,霍然站起,侧耳凝神,果然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
奇木也是颇为诧异,问道,“有多少人马?”
侍卫道,“宫墙上望去,大约三千人,只是并不知道山间有没有藏有兵马!”
“三千人马?”奇木扬眉,回头去望甘以罗。
三千兵马不多,但是这三千人马悄无声息的进入苍原洲,苍原洲四周守兵竟然没有一丝查觉,可见行事的隐秘。
甘以罗微微抿唇,点头道,“我们先去瞧瞧!”只这一瞬间,刚才的震惊、慌乱全部抛去,已恢复她惯有的冷静,当
先跨出殿门,向宫门而去。
宫墙上,侍卫弯弓搭箭,指向宫前阶下围宫的兵马,见甘以罗前来,正中两人侧移,让出一段空隙,旁人没有稍动。
甘以罗刚刚在宫墙外现身,宫门外的长阶下,围宫兵马分开,一个身穿戎装的女子纵马而出,向甘以罗一指,大声道,“甘以罗,端木赞已经受死,你速速放出南绍王,本公主饶你一命!”
沙沙站在甘以罗身后,听她张嘴就说端木赞身死,忍不住大声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们王上是什么样人,岂是你说死就会死的?”
那女子冷笑一声,昂然道,“端木赞在屠龙山袭营,已被当场击毙,尸体被抛入山谷喂狼,你不知道吗?”
沙沙一听大急,连声道,“胡说!你胡说!我不信!不信!”
甘以罗却不为所动,凝目向她望去,但见马上女子身形妖娆,眉目妩媚,不由眉心轻轻一跳,淡淡一笑,说道,“原来是郎浔国的春阳公主,甘以罗失迎。”
刘春阳没想到她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一呆,跟着笑起,扬眉道,“想不到你认得本宫!”
甘以罗听她直认,不禁微微一笑,淡道,“本宫与公主的手下几次交锋,纵然以前不认得,现在也认得了!”想到在裳孜国的截杀,不由心底冷笑。
眼前这路兵马,虽然个个身穿劲装,却并不是哪一国兵马的打扮,显然是分路偷偷潜入苍原洲。
而眼前女子又自称“本公主”,再提到南绍王,甘以罗自然会想到,她就是刘淳厚遣入南绍,与南绍私下联兵的春阳公主。
而端木赞率轻骑前往屠龙山截击侗聂大军,下落不明,就连北戎也是刚刚得到消息,郎浔又如何知道?更不用说得到消息后,再出兵深入大漠,围攻行宫。
再说,端木赞身为北戎王,就算真的被当场击毙,他的尸身若送到边关,对北戎军又是怎样的震憾,岂会轻易抛尸喂狼?
当她甘以罗是傻子吗?
这样一来,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那就是,连侗聂和郎浔,也不知道端木赞的下落!
只要他没有被俘,没有死在侗聂军中,以他的武功智计,再没有什么可虑!
心中念头电闪,只这一瞬间,甘以罗心中顿时一定,一抹浅笑悄悄在唇边掠起。
刘春阳又哪里想到用以威吓的话落在她的耳里,会起到这样的作用,只是昂首道,“甘以罗,南绍王是你的亲弟弟,不想你竟然相助奸夫,灭掉自己的故国不说,还将自己的弟弟囚禁,当真是猪狗不如!”
听她将端木赞称为甘以罗的“奸夫”,还不等甘以罗如何,身侧端木冶已经怒起,冷声喝道,“永和公主受北戎王诏封,早已是我北戎王王妃,岂能容你这贱人嘴里不干不净,信口攀污!”
他这一生,荣毁皆在兄长,对兄长敬中有畏,畏中有敬,绝不容人抵毁。而对于这位兄长心爱的女子,却敬重中,又多了一抹不知名的情绪,更是不容旁人有一丝亵渎。
刘春阳闻言,不禁大怒,循声望去却见是甘以罗身旁立着的一个俊逸少年,顿时一愣。
她前往南绍,是奉刘淳厚之命,为了挑唆南绍王除去甘以罗。
而甘以昊身为一代君王,先向她倾述被王后步瑶把执朝政之苦,再吐露对她的爱慕之意。
刘春阳见他生的人品俊秀,又意图通过他除掉甘以罗,进而左右南绍朝政,也就半推半就,委身给他,其实对甘以昊并没有多少情意。所以,当北戎军破关,兵临城下,她不假思索,弃甘以昊而逃。
而这一次围宫,只是为了擒拿甘以罗,进一步控制北戎朝廷,相救甘以昊,不过是一个借口。
这刘春阳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此刻见宫墙上一名少年向她厉声喝斥,不但生的俊逸非凡,更有大漠男儿独有的浩然之气,竟然是南绍王甘以昊也难比肩,忍不住骨软筋酥,一腔怒意,顿时化成一滩春水。
微微定神,刘春阳扬眉一笑,说道,“不知公子何人,为何要替这叛国的南绍公主讲话?”
虽然是寻常的问话,刚才斥骂甘以罗的语气,早已变的春水一般温软,一双眼眸媚态横流,直勾勾盯着端木冶,恨不得扑上宫墙,立刻将他抱在怀里,狠狠亲热一番。
端木冶虽然年过二十,但从没有经过男女之事,听这女子说话声音怪异,忍不住皱眉,向她多望两眼,淡道,“本公子端木冶,见过春阳公主!”话虽客气,但是挺立的身形纹丝不动,并不见礼。
刘春阳却浑然不觉,听他报名,忍不住眉开眼笑,说道,“原来,你就是忠善王?当真是名不虚传!”
端木冶淡道,“端木冶只是一介草民,不是什么忠善王!”
刘春阳点头,说道,“是啊,九年前,你被端木赞所废,现在可好了,端木赞一死,你只要将甘以罗拿下,立刻即位,就是名正言顺的北戎王!”
端木冶听她竟然公然挑唆自己反叛,不由俊脸一沉,冷笑道,“我北戎国的事,不劳郎浔公主劳心!”
他神情越是冷淡,刘春阳越觉心痒难挠,忍不住纵马向前,踏上宫前石阶,轻声一笑,说道,“忠善王无志天下,难不成也没有家室之想?做了北戎王,这天下美女,可是应有尽有!”说到后来,一双似水的眸子,更是眼波横流,媚态万千。
端木冶心头突的一跳,微微抿唇,却侧头向甘以罗一望,脑中闪过无缺兄妹三个可爱的小脸儿,心中不禁暗想,“是啊,我无意和大哥争夺天下,可是,如果能得到像嫂嫂这样可心的女子为偶,再有几个自己的孩儿……”一时间,心头怦然,思绪顿乱。
刘春阳见他不语,只道他心动,又上前两步,腻声道,“忠善王,你瞧本公主如何?”一双美目望定端木冶,只等他一个回顾,就将他迷惑,听凭自己指使。
哪知道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疾响,一支利箭夹着劲风,向她当面射来,一个淡漠的声音冷冷道,“凭你?给二公子提鞋也不配!”
“公主小心!”在她身后,一声急呼,一名侍卫疾扑,一把抱着她滚落马下。落马瞬间,利箭擦着她的耳廓疾射而过,跟着一声闷哼,一名兵卒已中箭倒撞下马。
那名侍卫刚才惊急,只顾将她救下,哪里还能照顾到其他?刘春阳这一摔,只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又是在台阶上,身子一个不定,和那侍卫一道儿,就叽哩骨路的滚了下去,落在阶下,顿时头盔歪斜,满身灰土,难看至极。
“你……”刘春阳一把将侍卫推开,一跃而起,喝道,“是哪个小人,敢偷放冷箭,暗算本公主!”说着话,撩开额前凌乱的发丝,仰头向宫墙上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