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吗？怨吗？宇文絮说不出来自己的具体感受，思忖良久，说道：“你那般对他，就是不对的。”
“所以你这些年和韩长鸾一起，败坏着北齐朝堂，为的不就是等宇文邕举兵灭我的一天？你不是要为长恭哥哥报仇吗？”仁纲嘴角勾起无奈的笑意，眼神却依旧温柔地看着宇文絮。
他知道！他全知道！宇文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这些年来的意图他竟是知道的。“你知道？你知道，为何不阻止我？”
“你喜欢败坏江山，那就败坏吧；你喜欢看宇文邕灭了我，那就让宇文邕来吧！我拥有的一切，只要换你的笑容便好。絮，告诉我，这些年在我身边，可有一刻真的开颜？”仁纲握住了宇文絮的手，期待着宇文絮的回答，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点头，便也能心满意足。
“为什么？”宇文絮觉得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这般纵容她？
“因为……”
“报……”探子的通报打断了仁纲的回答，“禀报陛下！斛律将军战死了！”
斛律光曾无数次地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战死沙场，但是他没想到，这一天竟是在北齐将士们最需要他的时候到来了。侯良哲远远地看着斛律光的首级被黄宪一刀砍下，他分明看见斛律光的眼里充满了不甘和担忧。
城楼上，夕阳将两个女子的身影拖得老长。宇文絮默默地站在斛律岚身后，一言不发已有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前斛律岚收到斛律光战死的消息后，不哭不闹，却是跑到这城楼上站着一动不动。
“姐姐累了吧？刚回来，还不曾休息片刻，便要陪妹妹在这里站上一个时辰。”沉默许久的斛律岚终于开口了。
“我不累，只是小岚……”宇文絮从未遇到这样的时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斛律岚。虽然说现在宇文絮对斛律光已没有感觉了，可斛律岚这个妹妹，她还是认的，她这辈子都认这个妹妹。
斛律岚没有转过身，始终背对着宇文絮，说道：“那时候姐姐怀了孩子，芙蕖又被和士开害死，爹爹怕姐姐
知道了真相跟太后娘娘的人起冲突，所以宁可不隐瞒芙蕖的死因，也不要姐姐有任何风险。后来，和士开还是死在了姐姐手里，太姬就用这件事挑起太后娘娘对姐姐的不满意。爹爹想了很久，才出下策要说姐姐腹中胎儿是王爷的，为的只是送姐姐出宫。出了宫，姐姐便不会再蛊惑陛下，太后娘娘即便有心也伤不了姐姐。我带着姐姐从元福宫跑到含光殿，我告诉姐姐含光殿有密室可以让姐姐藏身。其实哪有密室，不过是爹爹连夜挖了密道通向宫外。爹爹只是想送姐姐出宫，不然姐姐以为，以小岚的身手，真的能对付那么多武士吗？”
宇文絮愕然，一时间不太能接受斛律岚这些话。
斛律岚又接着道：“姐姐那时非要做奸妃，爹爹又气又痛心，恨不能一巴掌打醒姐姐。可爹爹最终还是舍不得打姐姐的，说到底，爹爹对姐姐才是真心地疼爱。”
“小岚……”宇文絮鼻子一酸，不想真相竟是这样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姐姐哪里真的明白自己的过错呢？”斛律岚缓缓转过身来，眼神竟是在可怜宇文絮，“我同陛下成婚至今，陛下从未碰过我。不仅是我，冯小怜、穆雪琳还有这宫里所有的名义上是陛下的妻妾的女人，全部都还是完璧之身。”
宇文絮身子猛地一颤，慌忙道：“不可能！仁纲明明常去冯小怜宫里过夜的！”
“常去？”斛律岚嘲笑地看着宇文絮，“姐姐说的常去，是一年就去那么两三天吗？姐姐可知陛下为何要去冯小怜哪里？”
宇文絮不知为何，此刻不敢看向斛律岚的眼睛。
“因为冯小怜对陛下最是痴情，所以陛下对冯小怜说什么，她都会去做。陛下宿在金泉宫，为的不过是向冯小怜诉一诉姐姐给陛下带来的忧愁，姐姐以为是什么呢？”斛律岚一步一步靠近宇文絮，“姐姐聪慧无比，难道真的就不明白陛下的心意吗？”
“我……”宇文絮双眼紧闭，泪水肆意流下，“我知道！”
“不！姐姐不知道！”斛律岚从未像今天这般激动过，“姐姐
不仅不知道陛下的心意，姐姐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明白！姐姐刻意同恒儿疏远，为的不就是掩饰自己对陛下倾心的事实吗？”
“不是的！”宇文絮被逼地吼了一声。
“是！”斛律岚不顾宇文絮的情绪，接着道，“姐姐问问自己的心，王爷在姐姐心里究竟有几斤几两？若是姐姐真的心系王爷，怎么在芙蕖死后，再未派人去清扫过王爷的陵墓呢？”
宇文絮睁着眼睛不说话，她不想承认，她确实未曾打理过长恭的陵墓。
斛律岚说了一通之后，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过了一会儿，向宇文絮说道：“爹爹已死，姐姐放妹妹离去吧！”
“你去哪儿？”
“去一个远离红尘烦扰了地方，姐姐成全我吧！”斛律岚长叹一声，这里确实已再无可留恋的了。
良久，宇文絮艰难地说道：“好，我答应你。你去哪里我不管，不过，我要我的人送你去。现在兵荒马乱，你虽会一些功夫，却也毕竟还是女子。”
斛律岚淡淡地点点头，缓缓向城楼下走去。
“小岚！”宇文絮忽然喊了一声，斛律岚回过头来，听她说道，“不管你在哪里，你永远是我妹妹！斛律光也永远是为我们的爹爹！”
斛律岚眼里水波荡漾了一下。
宇文絮转头看向天边，今天的夕阳倒是真好看，红彤彤的，像一团火焰。和斛律光的一些回忆渐渐开始浮上心头，宇文絮记得，这个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老将军，当年很是心疼自己一路从长安逃亡到北齐，还说日后要寻一个好的夫婿，让宇文絮安顿下来。
“爹爹……女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宇文絮扶着城墙抽泣起来，眼看着城下北齐的将士越来越多，衰败的气息已是一步步靠近，“求爹爹，保佑仁纲，这一仗不能再输了！”
“娘娘莫要悲伤，这一战我们不一定会输！”韩长鸾不知何时站在了宇文絮身旁，目光坚定地看着底下的将士们，“只要陛下鼓舞起了将士们的斗志，邕皇想进邺城，不是容易的事情！”
（本章完）